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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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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 153 次阅读2009-3-5 21:39


喜剧怎样变成悲剧 

——白痴皇帝晋惠帝年代的“八王之乱”及西晋王朝的衰亡

魏晋风度,似乎听上去那么令人向往——竹林七贤、刘伶醉酒,阮籍傲歌、嵇康抚琴,王衍清淡,名士风流,人物俊爽。但真正掀开那一页厚重的史书,更多的是刀与火的杀伐,是泪与血的呻吟,是奸谋的得手与忠义的沦丧。西晋司马氏在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俘孙皓三分归一统,结束了自董卓之乱长达91年的分裂。但是,天不祚晋,晋武帝没有选对继承人,他的白痴儿子晋惠帝袭位,土木偶人一样,任由黑丑娘们贾南风乱政,骨肉相残,朝局紊乱,很快就导致了血雨腥风的“八王之乱”,人民死伤无数,兵戈相接不歇,中原板荡,重堕分裂,兵来马往,杀戮循环,生民涂炭——“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 www.6park.com 

三分一统晋业兴——晋武帝时代的大好局面 
晋朝司马氏得国,同曹魏差不多,“欺他寡妇与孤儿”。但曹操、曹丕父子英雄,芟夷群雄,一统北方,使弱汉得以苟延残喘,如同摘下一颗自栽果树的果实,安享帝座,还能让人信服。司马懿受魏明帝把臂相托,老家伙装病装傻装老年痴呆,趁机干掉曹魏宗室曹爽,从彼时起,祖孙三代一直把持国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奸雄生奸雄。魏元帝咸熙二年底(公元265年),司马炎在老爸死后不久就篡位,建立晋朝,史称西晋。 
魏朝末年,三国时代的老英雄们早已病死、战死,蜀国更是在诸葛亮死后政事紊乱,扶不起的刘阿斗只能在邓艾奇兵压境下携城投降。吴主孙皓暴虐,群下离心,王浚楼船排江来,金陵王气黯然收。晋武帝太康元年(公元280年),降孙皓三分归一统,晋朝终于正式结束了汉末三国以后分裂的局面。“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矣。”晋武帝并非胸怀大志、深谋远略的雄才之主,也就是运气好,该赶上的都让他赶上了,松人走狗屎运。但凡事泰极否来,“帝既平吴,专事游宴,怠于政事,掖庭殆将万人。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宫人竟以竹叶插户,盐汗瀝地,以引帝车,而(皇)后父杨骏及弟珧、济始用,交通请谒,势倾内外。” 
皇帝好色,并非什么大不了的罪恶。但晋武帝中后期皇宫内的后宫佳丽人数竟超出万人之多,确也显示出这位皇帝的“色劲”太过头了些。当然,灭蜀平吴,天下一统,确实是不一般的宏兴伟业,天时地利人和加上亿万种偶然聚集到一处才能实现。司马炎毕竟是俗人一个,缺乏帝王应有的深思熟虑和“万世帝基”的远图,衰亡之征,已露端倪。 
但说句公道话,晋武帝司马炎虽逼魏帝曹奂禅位,但他本人却不失厚道,降主如刘禅、孙皓,前代主如曹奂,都是锦衣玉食好宫殿、好仆婢丰厚供养着,未曾加以残害。对于忤意的臣下,武帝也有容人之量。太康三年,司马炎在南效行祭祀礼后,兴致不错,便问身边陪同的司隶校尉刘毅:“朕与汉朝诸帝相比,可与谁齐名啊?”刘毅不假思索,回道:“汉灵帝、汉桓帝”。司马炎吃惊大过生气,问:“怎么把朕与这两个昏君相比?” 
刘毅说:“桓、灵地二帝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皆入私门,以此言之,还不如桓、灵二帝”。司马炎闻言大笑,“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朕有直臣,固为胜之。”由此,可见晋武帝的大度和厚道。 
晋武帝统治中后期,国家无事,文恬武嬉,奢侈无度,大臣何曾“日食万钱,犹日无下箸处”。其子何劭更是有样学样,“食之必尽四方珍异,一日之供,以钱二万”。吃顿饭就过万钱,由此推断,可以想见这些人的豪奢。《世说新语》中集有《汰侈》十二则,专讲晋武帝大臣的纸醉金迷、竟相斗富的荒唐生活,现摘取数篇,从一个小小的侧面窥示当时诸人的荒唐和奢靡: www.6park.com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王导)与大将军(王敦)尝共诣崇。丞相素不善饮,辄自勉强,至于沈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www.6park.com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沈香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着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着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 www.6park.com 

武帝尝降王武子(王济)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绔(衤罗),以手擎饮食。蒸(犭屯)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以人乳饮(犭屯)。」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王、石所未知作。 www.6park.com 

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 
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 
王君夫(王恺)以(米台)米糒澳釜,石季伦(石崇)用蜡烛作炊………… 
王武子被责,移第北邙下。于时人多地贵,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币地竟埒。时人号曰「金沟」。 www.6park.com 

《世说新语·汰侈第三十》 
石崇连杀自家劝酒美女,王济用来作菜的小猪用人奶喂养,王恺、石豪斗富更是千古穷奢极欲的典型,竟也能想出用麦芽糖水涮锅,以蜡烛当柴作饭的荒谬,恰似以美钞点香烟,是种没有任何意义、只求扭曲快感的变态浪费!“侈汰之害,甚于天灾”。晋武帝自己就是顶尖级好色之徒,加之当时纵欲主义流行,整个社会从上到下处于狂迷放纵的气氛之下。 www.6park.com 

大好江山谁承继――晋武帝的生前身后事 www.6park.com 

晋武帝在位后期,继承人问题就成为关键大事中的关键。 
自魏文帝曹丕设“九品中正制”后,士族门第积年以来不仅在政治上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也成为上层统治阶级联姻结婚所考虑的最关键指标。门第清望,成为高级士族缔结姻亲的首选。继司马师娶东汉名儒蔡邕的外孙羊氏女为妻,司马昭取魏朝名儒王肃长女王氏为妻后,司马炎也聘弘农华阴高族杨氏女为妻。晋武帝“长发委地,姿容甚伟”,皇后杨艳“少聪慧、善书,资质美丽”,就这样一个强强联合的夫妻,共生下三子三女,其他都不错,惟独太子司马衷生下来就傻乎乎,智商比白痴稍稍高些(晋武帝长子司马轨早殇)。 
从医学、遗传学角度讲,司马炎与杨艳都很健康,晋惠帝司马衷也有一子四女,个个都聪明伶俐,中间就惠帝一个低智商,很可能是他妈怀孕过久或出生时产婆太紧张从产道拎出时磕碰了这位大胖小子的脑瓜子,使真龙儿变成傻龙子,贻祸匪浅。 
虽然帝王父子不象寻常父子在一起吃住,但司马炎也深知太子儿司马衷脑子有些问题,平素见面时小哥们痴愚的举止和呆滞的眼神任谁也能看出这位太子爷脑袋肯定进过水。司马炎并不缺儿子,几乎是儿子成群,他共有子二十六人。“八王之乱”中有三王(楚王司马玮、长沙王司王允、成都王司马颖)以及后来的晋怀帝司马炽都相貌堂堂,智商超出常人。武帝与杨后夫妻关系不错,他回宫后,表示皇太子不堪继奉大统,想换个儿子继统。杨后闻言大惊,劝说:“立嫡以长不以贤,岂可动乎!”皇后此话大有道理,但任由自己大傻冒儿子坐储君这个位子,实在是妇人之见,没有任何远虑。晋武帝耳朵软,经皇后一劝更不想再弄出些麻烦。此外,皇太子司马衷的儿子司马遹特别乖巧聪慧,深得晋武帝欢喜,所谓“看孙不看子”,司马炎易换太子的想法就愈加淡薄。而太子妃贾南风入宫后,擅于心计,更在关键时刻帮了傻太子的大忙。 
皇太子司马衷大婚前,晋武帝很想为儿子迎娶“种贤而多子、美而长白”的卫瓘之女。但杨皇后与权臣贾充的老婆郭氏关系很好,又私受了郭氏不少奇珍异宝,就在皇帝老公面前盛称贾南风大方贤淑,可为太子妃。一向耳软的晋武帝又一次为皇后所误,把短肥黑丑的大胖丫头迎进宫内,与太子司马衷配对。这位“貌陋而心险”的婆娘,成为日后断送西晋王朝的最大一颗定时炸弹。 
本来作太子妃的应是贾南风之妹贾午。贾午当年十二岁,小太子司马衷一岁,毕竟是贾家人种,十二岁的贾午“丑而短黑,短小未胜衣”,于是,杨后和郭氏一合计,就把时年十五岁的贾南风娶进宫中当太子妃。贾南风“妒嫉多权诈,太子畏而惑之,嫔御罕有进御者。”同时,贾南风生性酷虐,曾亲手杀掉左右侍女数人。有一次她发现有个宫女偷偷怀上了太子司马衷的孩子,妒怒之下,以锐戟刺入,已经成形的胎儿应声堕地而死。晋武帝闻讯大怒,决定把她废锢金墉城(金墉城是晋朝专门囚禁被废宫嫔后妃和皇族的地方),当时的杨皇后(此杨皇后是杨艳的堂妹杨芷。杨艳死前,在武帝怀中嘱托后事,让武帝迎娶她的堂妹,“帝流涕许之”。)由于贾南风是堂姐所荐,贾家与自己杨家关系不错,但好言相劝武帝:“贾公(贾南风之父贾充)有大功于社稷(帮司马氏篡魏),其家即使有罪也应再三宽赦,更别说他的亲生女儿了。现在贾妃年轻,正是好生嫉妒的年龄,不该以其小过掩其父大德。”闻及此言,晋武帝才打消怒气。但作为当朝皇后,虽然年纪只大贾南风十多岁,杨皇后还是多次训诫这位“儿媳”,让她收敛行迹,好好作人。贾妃并不知道杨后背后救过自己,反而认为杨后在武帝面前说自己坏话,于是对这位“婆婆”心中充满怨毒之情。 
晋武帝后期酒色过度,身体很不好,群臣深以为忧。尚书和峤委婉进谏,对晋武帝说:“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末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司马炎默言不答;老臣卫瓘也有一次趁着宴饮酒劲,抚着御座对晋武帝说:“此座可惜”。 
晋武帝心中也不踏实,一次,他把太子东宫大小官属都招致皇宫内宴饮赐酒,然后用大信封密封文件数件,派人送给太子断决,想在没有东宫官吏作弊帮忙的情况下考考太子的处理政务的能力,并让使臣就在外面坐等太子的文件批复。“(太子)妃大惧,倩外人作答。答者多引古义。”贾南风丑婆娘吓坏了,如果老公被废,自己就从太子妃变成普通的王子妃,新皇登基后肯定任人宰割。本来嫁这位傻哥们就是图他日后九五龙椅旁边的皇后位子,这份“答卷”交不好,万事皆空!估计临时抓忙,找个冬哄腐儒当枪手,在文件上面旁征博引掉书袋,满纸的典故和成语。偏偏宫内有个名叫张泓的闲差太监聪明,进言说:“太子不好学习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现在在御批文件上广引古文典故,必定会被皇帝看穿,最终会怪罪下来,肯定还追究背后主使找枪手的人。不如就直接就事论事,写上判断意见。 
贾南风大喜,对张泓说:“就麻烦你为我好好写吧,日后保你富贵荣华。” 
“(张)泓素有小才,具草,令太子自写。”小太监起好草稿后,低智商的太子照猫画虎抄一遍,派一直等候的使臣送交正在皇宫与东宫僚属及当朝大臣宴饮的酒席之上。 
“帝省之,甚悦。先示太子少傅卫瓘。”本来对太子司马衷的期望值很低,忽然看见傻儿子亲笔写的判词立意清楚,处事得当,司马炎大喜之余,先把文件递给卫瓘,无形中泄露了这样一个信息:您常表示太子不具备接班条件,看看,还不错嘛,啊!“众人乃知(卫)瓘先有毁言,殿上皆称万岁。”由此,贾南风一家上下也暗中记下卫瓘一笔,留得秋后算帐。 
当然,各种史书把贾南风这个黑丑娘们都写得无比有心机,好象完全是靠她欺上瞒下才最终使痴傻汉子司马衷成为晋惠帝。据笔者揣测,真正最后拿主意定大计的仍旧是晋武帝司马炎本人。他所看重的,恰恰是惠帝的儿子司马遹。 
司马遹,据史书记载,其母谢玖清惠贞正,选入晋武帝后庭作才人,被司马炎已经尝过“鲜”。司马衷十岁被立为太子,一入东宫,选太子妃就被列入首要大事。“武帝虑太子尚幼,未知帷房之事,乃遣往东宫侍寝。”《晋书》中这句话泄露真相,武帝肯定是用过这位貌美如花的谢才人数次,才觉得这位才人聪敏、善解人意,派去给自己傻儿子作性启蒙,以身试“性”,教会傻小子在床上与女人“那个”。“(谢才人)由是得幸有身。”贾南风过门后,对太子宫内别的嫔妃可以随意杀戮,对谢才子则不敢。谢才人也知道贾妃奇妒,“求还西宫,遂生愍怀太子(司马遹)”。几年后,傻乎乎的太子进宫朝见父皇,见一个三四岁的白胖小子与数位皇子在一起玩耍,非常可爱,便走过去拉着小孩的手嘿嘿傻笑。武帝远远望见,行至近前,对司马衷说:“是汝儿也。”司马衷不明就里,只能跪于地上拜谢。 
由此,也可以这样设想,司马遹这个漂亮孩子也是晋武帝的骨血,虽然谢才人和司马衷春风几度,但十二、三岁的小孩让人怀孕的可能性毕竟不是很大。晋武帝只把这位处于嫡长地位的傻儿子做个过渡,内心深处盼望小儿子司马遹日后以皇太孙继承帝位。但让晋武帝始料不及的是,太子妃贾南风太阴毒,朝中大臣太没用,自己的司马氏子弟太子不争气,因此,他撒手一死,不仅晋朝很快分崩离析,自己最喜爱的皇太孙(或皇子)也最终死于贾南风屠刀之下。 www.6park.com 

晋武帝除了儿子众多外,其实还有个“明德至亲”的胞弟――齐王司马攸。 
齐王司马攸本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弟弟,两人同父同母,本属血脉最浓的至亲。当初,老奸雄司马懿死后,其长子司马师仍旧把持魏朝大权,以抚军大将军“辅政”。司马师的亲弟司马昭见兄长没有儿子,便把自己的二儿子司马攸过继给兄长为子。司马师东师西伐,不断增扩司马家族的势力和功业,在平淮南文钦的战役中病死军中,时年四十八。晋朝受禅后,追封司马师为景帝。 
司马师死后,作弟弟的司马昭也非善茬,没有听从魏朝命其坐镇许昌的诏命,忽然间自率大军回师洛阳,得以“进位大将军加侍中,都督中外诸军”,完全控制了魏朝的军政大权。在他掌权时期,魏帝曹髦“造反”被杀,又立魏宗室高贵乡公为傀儡皇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 
司马昭在魏朝获封晋王,多次想把二儿子司马仪立为世子。首先,司马昭和哥哥司马师感情笃深,常对左右人说:“天下,景王之天下也(当时晋未禅代,所说司马师的谥号是景王而不是景帝)!”因此,立过继给司马师的二儿子司马攸为世子,也是司马昭想对过世的兄长有个交待(司马师是司马懿嫡长子,司马攸过继给司马师,依理也应承嫡);其次,司马攸为人“清和平允,亲贤好施,爱经籍,能属文,善尺牍”,声名良好,“才望出武帝(司马炎)之右”,是块品质端良的好苗子,以至于当时司马昭每次见以这位过继给兄长的二儿子,都会拍着自己的座位高兴而亲昵地称呼司马攸小名说,“桃符,这是你的座位呵”。因此,司马攸“几为太子者数矣”。 
由于司马昭亲信左右何曾、贾充等固谏,称“中抚军(司马炎当时在魏朝的官职是中抚军,新昌乡侯)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发委地,手过膝,此非人臣之相也。”。奸雄血统,估计是何、贾等人说司马炎“非人臣之相也”打动了一直想篡魏鼎的司马昭内心,加之司马炎毕竟是自己嫡长子,最终仍没有下决心把二儿子司马攸扶上世子之位。 
晋武帝司马炎内心深入,估计是一直把这位端凝美姿容的弟弟齐王司马攸当作最强的竞争对手。知子莫若父,察子莫若母。司马昭临死,还挣扎着向司马炎、司马攸兄弟讲解汉朝淮南王、魏朝陈思王(曹植)与当兄长的皇帝之间不相容的故事,劝诫二人友爱相扶,“临崩,执(司马)攸手以授帝(司马炎)”。王太后临死,也流泪对司马炎说:“桃符(司马攸小名)性急,而你这位当哥哥的也不慈爱,如果我死了,恐怕你们兄弟必不相容。希望你能友爱自己的弟弟,勿忘我言。” 
齐王司马攸确实不是什么矫情饰貌、潜藏野心的虚伪王爷。晋武帝践位后,获封齐王的司马攸“总统军士,抚宁内外”,有匡济大功。“而时有水旱,百姓则加振贷,十减其二,国内赖之”,对晋朝以及他自己封地内的官吏、人民恩养有加。“降身虚已,待物以信”,并不时劝谏晋武帝务农重本,去奢即俭。朝内朝外,都为有这位一个持重厚道、宽仁和气的王爷而感高兴。 
“及帝晚年,诸子并弱,而太子不令,朝臣内外,皆属意于(齐王)攸”。晋武帝左右的诌臣中书监荀勖、侍中冯鈂害怕武帝死后司马攸继统,会对自己身家地位不利,便乘间进谗于晋武帝:“陛下万岁之后,太子不得立也。”武帝大惊,问:“为什么?”,荀勖一边也讲:“朝内朝外官员皆归心于齐王,太子怎能得立呢?陛下如果不信,可以假装下诏书让齐王之国(回到其封地),肯定会出现举朝以为不可的局面。”冯鈂在一旁敲边鼓:“陛下遣诸侯之国,也是国家大法,应该从亲人着手。至亲莫若齐王,他应该首先响应命令离开京城去自己的封地。” 
由于早存过节于心,晋武帝大以为然。他宣示诏令,假意又把济南郡划入齐国封地,又封司马攸儿子司马蹇为北海王,诏赠六樇之舞、黄羢朝车等等仪物,命齐王司马攸回封地就任。 
诏下,朝中王浑、王骏、羊琇、王济等一帮大臣纷纷切谏,以为齐王是至亲王爷,应留京辅政才是。同时,大臣们又抬出司马昭、皇太后等人的遗命,举典论旧,劝说晋武帝收回成命。武帝不听,认为“兄弟至亲,今出齐王,是朕家事。”,把王浑、王济等人贬放外任。 
忧惧怨恨之间,又深知荀勖、冯鈂等人在背后构陷自己,齐王司马攸就上书乞求自己为死去的生母王太后守陵,“帝不许”。眼见催促之国的诏书一道比一道急,司马攸又气又急,病势加剧。 
为了查明这位老弟是否装病以推拖离京,晋武帝不停派宫中御医到齐王府邸诊视。“诸医希旨,皆言无疾”。御医们终日宫中行走,个个都是人精,揣知武帝心思,回宫后都报称齐王身体好好的。 
真实情况是,眼见皇帝大哥的诏书死催,齐王司马仪病势一天沉过一天,但催其上道的诏书已经日益严厉,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齐王司马攸生性刚强,属于那种“冻死迎风站”的脾性。虽然他已经病得几乎不能走路,仍旧挣扎着挽上一身新朝服,梳洗冠带停当,入宫面辞武帝。“痴虽困,尚自整厉,举止如常。帝益疑无疾。”兄弟两人各怀心事,握手道别。辞出数日,半路颠覆辛苦的齐王终于支持不住,吐血而亡,年仅三十六岁。 
晋武帝接知皇弟死讯,才明悟司马攸不是装病,而是真死。武帝也悲从中来,恸哭不已。侍中冯鈂倒也会开导,说:“齐王名过其实,而天下归之。现在他自己得病身亡,是社稷之福,陛下您何必如此哀痛呢!”“帝收泪而止。” 
临丧之时,司马攸之子司马冏伏地嚎啕,哭诉御医诬称其父无病,耽延了诊治。晋武帝愧疚之下,也顺坡而下,下诏处死了数位为齐王诊病的御医,籍此也掩饰他自己的过失。 
哭归哭,愧归愧,估计晋武帝也暗自舒了一口气:这位英武聪明的兄弟再不会危胁到自己儿子的皇位了。 
持平而论,晋武帝有如此呆痴之太子,还不如把君位留给同父同母的亲弟司马攸。依据常理推断,本性至孝、宽和谦虚的司马攸真正继承了帝位,也不会对傻侄子下毒手。而且,国赖长君,又具有丰富的领兵和统治经验,晋朝的国祚很可能是另外一番鼎盛景像。但历史没有任何“如果”和假设,存在就是事实,父子家天下的嫡长袭位也非能轻易摇动,每个历史人物都有其独特的、固有的命运! 

牝鸡司晨”朝纲紊——晋惠帝登基后的西晋时局 
晋武帝病危弥留之际,未及提名顾命大臣,加上勋旧重臣病死的病死,退休的退休,在禁宫内侍疾的只有杨皇后的父亲侍中杨骏。趁此机会,杨骏大过一把皇帝瘾,反正玉玺在自己手中,委任状随便填上自己亲信的名字,加印后即为法令行之。同时,内宫侍卫也都换成他所信用亲近之人,亲王大臣皆不能进宫问候探视皇帝病情。其间,晋武帝回光反照,乍一清醒,见左右侍卫个个都很陌生,不由正色怒斥杨骏:“怎么现在就搞成这个样子!”忙唤中书作诏书,召还已被任命为镇南大将军但还未外出就职的叔父汝南王司马亮回来,与杨骏共辅朝政。杨骏闻言,深恐这位经验老到的皇族与自己争权,借口要查看诏书内容有无纰漏,让人从中书省拿回诏令,随即销毁。不久,晋武帝大渐,杨皇后召来中书监华霬和中书令何邵,口头宣布武帝诏令,任命自己的父亲杨骏为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可以说是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同时,又下诏急催汝南王司马亮马上外出许昌就任。 
武帝临崩前,又有片刻的清醒,挣扎着问“汝南王来了吗?”左右侍从说无,晋武帝闻言又惊又急,一下昏过去,也就再也没有醒来。 
太子司马衷即皇帝位,改元永熙,尊杨皇后为皇太后,立贾妃为皇后。 
杨骏好谋无断,外刚内怯,一临大事,死狗扶不上墙的禀性皆露,他在宫内太极殿居住、办事,周遭遍布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卫士,天天如临大敌一般。汝南王司马亮还未出京城,听闻晋武帝驾崩消息,也不敢入宫临丧,只能在大司马门外大哭以尽臣礼。哭毕,司马亮上表,要求留侍武帝入葬后再外出就镇。有人趁机进言,说这位司马王爷想举兵讨伐杨骏。杨骏大惧,忙和皇后女儿商议此事,把傻乎乎的新帝司马衷叫来,让他亲手写诏书给大臣石鉴和张邵,命二人马上师兵擒拿司马亮。张邵是杨骏外甥,闻诏马上披甲上马,急赴石鉴处要他一起受诏出兵。石鉴认为司马亮是帝室尊亲,持兵不发。司马亮这边,手下人劝他起兵讨伐杨骏,思虑再三,老王爷终于下不了决心,大奸雄司马懿的这位亲生儿子最终连夜驰赴许昌,避逃而去。大丧期间,宫殿暂时粗安,避过一次萧墙之乱。 
杨骏也知道自己因女儿为皇后而骤贵,没有民望,更无高门士族的真心拥戴,便大行封赏,滥加爵级,以博求美誉令名。这种荒唐作法,连他的亲弟杨济、外甥李斌以及同党石崇等人也多相劝谏,杨骏仍旧我行我素,听不进去。同时,杨骏在政事处理方面,“严碎专愎”,对内深怀猜忌,对外私昵亲党,把对司马皇室宗亲更是一概排除于中央决断枢要之外,故而树敌广众,招致无数怨愤。太原人王彰因清名被杨骏辟为司马,王彰竟“逃避不受”。有人问究竟,王彰回答说:“自古一姓出两个皇后的家族,一时贵盛,日后未有不败者。杨骏太傅本人昵近小人,疏远君子,专权自恣,能支撑多久呢。武帝不计身后社稷大事,嗣帝没有继业才能,顾命大臣又所任非人,天下之乱,可立待也!” 
杨骏不仅在朝内滥行赏爵,连同关中内迁的匈奴等少数民族也都加官晋爵。日后攻灭西晋,俘杀怀、憨二帝的匈奴族人刘渊,也被加封为建威将军、匈奴五部大都督,当朝杨太傅为这位汉化的匈奴日后顺利起事送上了一顶权高望重的大官帽。 
皇后贾南风阴险猜妒,又多权略,杨骏对此倒早就留意。为了防止贾南风坐大,杨骏以自己的外甥段广为散骑常侍,主管军国机密;亲信张邵为中护军,主持禁卫军。一般的重大诏命,都由傻冒皇帝司马衷走个形式画个押,入呈杨太后和杨骏后,才下诏施行。 
贾南风虽然丈夫为帝,自己贵为皇后,仍觉内外都很不爽,因为朝中大权皆为太后杨氏及其父亲杨骏把持,自己只是以小辈仰人鼻息。 
皇宫内的殿中中郎孟观和李肇两人一直为杨骏所轻,常有怨言。贾后侦察知此事后,就派身边亲信太监联络孟、李两人,密谋除掉杨骏。有了里应,还缺外合。李肇和孟观两人分别暗中联系汝南王司马亮和坐镇荆州的楚王司马玮。汝南王司马亮拒绝;楚王司马玮二十来岁,少年果锐,一口应承,并且上书请求入朝面君。杨骏一直惮忌楚王司马玮的英武勇锐,此前就“欲招之而未敢”,现在看见他“自投罗网”,高兴得马上以惠帝名义召他和坐镇杨州的淮南王司马允一起入朝。 
晋惠帝元康元年(公元291年)4月,大傻冒晋惠帝正呼呼大睡,忽然被殿内将李肇、孟观叫醒,让他签署诏书,称杨骏谋反,并命楚王司马玮屯兵司马门,东安公司马繇师禁兵四百人去逮捕杨骏。苍猝之下,惠帝又无辨别是非能力,傀儡一样就在诏令上签字。被杨骏派在内殿掌管机要的段广跪在惠帝前一个劲地叩头为舅舅辨解:“杨骏孤公无子,岂有谋反篡位之心,希望圣上仔细考虑。”惠帝本来就傻,又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糊里糊涂,傻楞楞不发一言。 
太傅杨骏当时住在曹爽旧宅(选这个地方就知杨骏运命不济,当初曹爽一家被司马懿诛灭三族,风水如此不好,杨骏竟没有任何顾虑,此事过后肯定又会被风水先生们当成一大“案例”来讲解蒙钱),临近西晋的国家武库,听闻宫内有变,他忙召集朝中大臣集中在自己家里商议对策。 
杨骏草包一个,本性又怯懦,坐在当中惊惶无限,向众人问策。太傅主薄(杨骏的幕僚长)朱振建议,“现在宫廷内变,定是贾后设谋要害您,应该马上派人点火烧掉云龙门来大造声势,然后入宫逮捕造反者,再派兵攻开万春门,引东宫兵及外营兵来保护皇太子入宫。如此,宫内人因为恐惧肯定会斩送首谋之人大开宫门迎降,否则的话,杨公您无法免难!” 
如此万分紧急关头,这位势倾中外,掌握西晋一切文武大权的当朝皇太后亲爹杨骏,思虑半天,只冒出一句话:“云龙门是魏明帝时候建造的,费工费钱无数,奈何烧之!”本人及族党性命攸关之际,杨太傅突然变成个文物保护者,众大臣大失所望之余,各个托称自己要进宫观看皇帝安危,一哄而散。杨骏的党羽左军将军刘豫一直没有接到太傅的信儿,率大队军马刚到杨骏门口,迎面遇见右军将军裴 頠(贾南风皇后表兄),忙问太傅何在。裴頠骗他说:“太傅已经乘辆小车,带着两个从人逃去西城。”刘豫武人粗疏,不问究竟,忙问自己怎么办,裴頠说:“您应该去廷尉自首。”刘豫闻言,果然听话,委弃自己统领的重甲劲卒,真的去廷尉自首去了。 
皇太后杨氏知道消息最晚,禁宫各门又都被贾后及同党关闭,无奈之余,她自己在丝帛上写字“救太傅者有赏”,派太监射出宫城外。恰巧贾后党羽拾得帛书,贾后趁机诬称杨太后与父亲一同谋反,封门囚禁这位当朝太后。 
本来,乱起之初,相关诸人皆在观望,假使朱振烧龙云门计成,或者刘豫率大军拥杨骏围皇宫,殿中诸人百分之二百的可能会马上翻脸,杀掉贾后等人以求功。杨骏惶怯无计,宫外局势渐渐明朗,皇宫又无兵马来围逼,“寻而殿中兵出,烧(杨)骏府,又令弩手于阁上临(杨)骏府而射之。”杨骏的卫兵都为箭雨所阻,被困于宅内。兵溃山倒,禁卫军很快冲入杨骏家的大门,搜出躲在马厩里的这位草包太傅,就地一刀结果了性命。孟观等人一鼓作气,连夜逮捕了杨骏的弟弟杨珧和杨济以及段广、刘豫等多名同党,都诛夷三族,一口气杀掉数千人,老幼不免。 
皇太后杨氏也因“图危社稷”的罪名被废为庶人,其母裴氏依罪该斩,她“截发稽颡”,上表儿媳贾后,自称臣妾,哀求饶母亲性命。贾后当然不许,当着这位“婆婆”的面杀掉杨骏妻子后,又把杨太后幽禁,派人断绝饮食,活活饿死了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根据“敌人反对我们就拥护,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这样一个惯性思维,一直为杨骏所排斥的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以及东安王(因功升级)司马繇都入朝掌握大权,太保卫瓘也被任命为录尚书事。贾南风皇后的族兄贾模、堂舅郭彰以及外甥贾谧也都鸡犬升天,入朝辅政。汝南王司马亮为取悦众心,大论诛伐杨骏之功,竟滥封一千零八十一人为侯爵,开滥赏之最。御史中王傅成劝说司马亮:“今封赏熏赫,震动天地,自古未有。无功而获赏,则人莫不乐国之有祸,是祸原无穷也!”傅成又称杨骏本人正是因有震主之威、委任亲戚才招致灭族大祸,而司马亮又加倍而行之,是开非常危险之端。忠言逆耳,司马亮均不纳。 
大乱过后没过半个月,汝南王司马亮又以东安王司马繇以“欲擅朝政”的罪名把他远贬至带方郡安置。 
楚王司马玮由于自己在诛伐杨骏一事中居功至伟,非常自负,加之其年青气盛,一身好武艺,任谁都不放在眼里。当朝辅政的汝南王司马亮和大保卫瓘“恶之,欲夺其兵权”,并商议散遣在京城的司马玮及各位王爷归国就藩。司马玮当然愤怨,其长史公孙宏、舍人(侍从官)歧盛便劝主公向贾后靠拢,并遣积弩将军李肇(就是首倡诛杨骏的那位)到贾南风处告发汝南王和卫瓘想废掉惠帝,拥立他人。 
贾后本来一直就因卫瓘在晋武帝面前说司马衷不能继统而心怀怨恨,加上汝南王司马亮与卫瓘德高名重,自己不得专擅朝政,早就心里痒痒得想除掉二人。天假其便,楚王司马玮这一状告准,贾后便让惠帝作手诏给司马玮:“汝南王及太保卫瓘欲行废立,楚王可宣诏,令淮南、长沙、成都三王屯兵诸宫门,免(司马)亮及(卫)瓘官。”深夜时分,宫内小黄门太监秘密入楚王府,以诏书授司马玮。 
司马玮起初也犹豫,不知诏书真伪,想入宫复奏,小黄门太监催促说:“事恐泄漏,非密诏本意也。”楚王司马玮觉得其言有理,又想趁机报复,便立马调动本军披甲提枪,包围汝南王司马亮和太保卫瓘府第。一不做二不休,司马玮又矫诏征洛阳内外三十六军皆由自己节制。 
忽闻大兵围府,汝南王司马亮大惊。其侍卫长李龙请命,要率卫兵拒战,司马亮不听。很快,司马玮兵士登墙高呼,司马亮立于中庭,惊骇之余,大声发问:“吾无二心,何至于是!若有诏书,其可见乎?”公孙宏等人当然不会给他看诏书,促兵进攻。司马亮的长史刘淮劝道:“他们拿不出诏令,可见必是奸谋,王府内精兵强将众多,可尽力拒战。”司马亮一直属于那种处事犹豫之人,又不听。楚王兵马一拥而入,擒住了这位汝南王,并把他顿坐在兵车下严密监押。汝南王叹息道:“我对皇上忠心,可昭示天下!”夏天天亮早,日头毒,看守卫兵也知道这位老王爷无辜,为他用仪扇遮阳。直至正午时分,也无人敢上来加害他。楚王司马玮闻知此讯,忙下令,“能斩司马亮者,赏布千匹!”乱兵贪利,蜂拥而起,千枪百刃,直朝这位老实八脚的王爷肉身捅刺劈砍,“鬓发耳鼻皆悉毁焉”,其世子司马延明也同时被害。 
太保卫瓘府邸侍卫兵少,但也可聚众一战,其左右力劝关门拒战,“(卫)瓘不听”,跟随清河王司马遐逮捕卫瓘的将军荣晦先前是卫瓘任司空时的帐下都督。因罪遭卫瓘斥遣,至此,正好报怨,立时斩杀卫瓘及其儿子卫恒、卫岳等祖孙九人,只有卫恒二子卫璪、卫玠当时就医在外得免。(卫瓘于晋朝不失为忠臣,但也是一老谋深算之徒。想当初邓艾、钟会二人夺西川后,二人争功,邓艾专权,钟会就与当时的监军卫瓘合谋陷害邓艾。钟会派卫瓘逮捕邓艾,并想卫瓘兵少,肯定会被邓艾杀掉,自己再因之攻杀邓艾。卫瓘夜至成都,遍告诸将,称受密诏逮捕邓艾,其余一无所问。黎明时分,邓艾父子还在睡梦之中,卫瓘已乘车至成都殿前,把这位攻取成都有首功的邓艾父子擒获。邓艾亲将纷纷要劫囚车,卫瓘假称自己正草表替邓艾鸣冤,“诸将信之而止”。不久,钟会与姜维合谋在四川自立,卫瓘诈病,乘机跑出钟会营中,作檄文令众将共讨钟会。钟会与姜维被杀后,邓艾诸将追及槛车打破锁具,拥邓艾父子还成都。卫瓘自以为当初与钟会合谋构陷邓艾,恐怕反被邓艾杀掉,又想独占诛杀钟会、姜维的奇功,便派遣与邓艾有私怨的护军田续连夜至绵竹,袭斩邓艾父子——冥冥之中,做事坏阴德,卫瓘落此下场,也算是有所报应。其孙卫玠是中国历史上与潘岳齐名的美男子,并且待人宽恕,有君子之风,平生不见喜愠之色。由于名声太大,人长得太美,“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卫)玠劳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时年二十七,时人谓玠被看杀”,这就是“看杀卫玠”典故的由来。) 
杀掉汝南王司马亮和太保卫瓘后,楚王司马玮的舍人歧盛劝言道:“应因此兵势,进宫诛除贾后等人,以安天下。”楚王司马玮为人年青轻率,经验不足,刚刚做出诛杀一亲王一大臣的大事,一时间还下不了动第二次手的决心。 
闻乱而起的太子少傅张华老成持重,收集各方信息后,派人劝说贾南风:“楚王既诛二公,则天下威权尽归之矣,人主何以自安!宜以(司马)玮专杀之罪诛之。”本来贾后就乘想乱除掉异已,闻此欣然同意,立刻让大傻皇帝草诏除掉司马玮。张华乘机入朝,派殿中将军王宫高举驺虞幡出殿解兵,大声高呼,“楚王矫诏擅命,大家不要听从他的命令。”众人一听,“皆释仗而走”,楚王司马玮顿成光杆司令,周围一人不剩,武艺再强,也只能束手就擒。(驺虞幡与白虎幡是晋朝皇宫内非常之物。白虎威猛主杀,是督战之旗,驺虞是仁兽,以之解兵息战。纵观晋书,以驺虞幡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的共有七次之多,众兵见些旗幡就会惊走溃散,可见这面旗子的威力有多大。中国历史上其它任何朝代都无“驺虞幡”之名,只有晋朝才有)。 
被押至闹市问斩时,司马玮还拿出藏在怀中的惠帝青纸诏书,流泪声称自己无辜。监刑官知道他冤枉,但上命严切,只能陪他流泪片刻,然后下令施刑。司马玮死年二十一岁。其谋士公孙宏、岐盛皆三族被杀。身为武帝第五子的司马玮“开济好施,能得众心”,身死之日,百姓为之立祠,昔日将士也多为其下泪。但如此堂堂王爷,俊秀小伙,终成丑八怪贾后的杀人之刀,继杀掉司马亮和卫瓘后,自己也成刀下之鬼。 
至此,“八王之乱”第一幕闭幕,汝南王司马亮和楚王司马玮“谢幕”。二人是八王中首先被干掉的。皇后贾南风大权在握,开始委任亲党。为了调和矛盾,在其外甥贾谧的建议下以为张华、裴頠等人名望贵重,又非皇族,对帝室没有直接危胁,便任命张华为侍中、中书令等高官,掌管机要。“(张)华尽忠帝室,弥缝遗缺,贾后虽凶险,犹知敬重(张)华,贾模与(张)华、(裴)頠并心辅政,故数年之间,虽闇主在上而朝野安静,(张)华等之功也”。将近十年之间,西晋政局粗安,京城政治中没有太大事件发生。 
(2)树欲静而风不止——元康年间巨变之前“歌舞升平”的西晋政局

皇后贾南方擅权,贾家人当然吃香。 
贾谧是贾南风皇后的亲外甥,自然大受宠幸。加之他承袭其外祖贾充之爵,又有皇后椒房之亲,权过人主,威福无比。“(贾)谧好学,有才思”,是个文学青年,虽然“器物珍丽,歌僮美女,选极一时”,仍然不满足于奢侈。有人谀称贾谧文章华美,可与汉代大才子贾谊比肩,这一拍正中下怀,浮华小伙立刻“开门延宾”,一时间“海内辐凑,贵游豪戚及浮竞之徒,莫不尽礼事之。”当时声名赫赫的这个文学小圈子共有二十四人,号为“文章二十四友”,其中不仅有刚刚幸免于杨骏之难的美男子潘岳,还有中国文学史上数位名人——陆机、陆云、左思、刘琨以及那位因富而流名后世的石崇等人。 
言及贾谧,不得不交待一下他的外祖父、当朝皇后贾南风之父贾充。“杀人放火富贵终,修桥补路贫贱死”,贾充正是这样一个一生坏事做尽,却安享荣华富贵,幸福老死于床上的典型人物。 
贾充,本来是曹魏朝大臣,司马氏掌权后,他马上见风使船,倾心附合司马氏。魏帝曹髦在喊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的著名历史口号后,小伙子持剑登车,亲自从宫中杀出,讨伐权臣司马昭。贾充率军士与曹髦拒战。由于皇帝亲自出马,司马氏私军从情从理处于下风,将有奔溃散逃之险。关键时刻,贾充对太子舍人成济说:“司马公豢养汝辈,正为今日之急,你还等什么!”经过此番“激励”,傻里巴叽的成济纵马而出,一戈就把二十岁的俊美善丹青的皇帝曹髦捅个透心凉,死于马下。不久,司马昭虽然假惺惺诛杀成济三族以表示自己与“谋弑”无关,心中却对贾充这位保全了司马家族、杀掉魏帝曹髦的“幕后黑手”非常感激,对他封侯增邑,列为亲密心腹。司马昭临死,本想传位给司马攸,又是贾充盛称司马炎宽仁嫡长,力保立司马炎为世子。司马炎篡魏后,感念贾充推荐力保的“建明”大恩,封其为鲁国公,转车骑将军,散骑常侍,尚书仆射。 
贾充家门贵幸,其前妻李氏之女为齐王司马攸的王妃,其后妻郭槐之女贾南风为太子妃。贾充自以对司马父子有推立深思大功,常常肆无忌惮,恃功居傲。当然,他也有遭受尴尬下不了台的时候。吴主孙皓被俘,晋武帝大会群臣引见孙皓及吴国诸降官,对孙皓说,“朕设此座已待卿久矣!”孙皓虽然是淫暴之君,还是有南蛮的锐气英武,回答说,“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晋武帝大度一笑。(现又有说法认为孙皓是谄媚晋武帝,指自己在南方设帝座待晋武帝,完全是误读史书)贾充想当众斥责孙皓给自己长威风,就咄咄逼人地问:“听说你在南方凿人眼睛,剥人面皮,这是什么名目的刑罚啊?”孙皓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直视贾充说:“人臣有弑其君及奸回不忠者,则加此刑耳。”贾充闻言,知道孙皓话里有话,默然有愧色;一次朝士宴饮,河南尹瘐纯醉酒,与贾充争吵。贾充大怒,斥责说:“父亲老病,你却贪官位不归家奉养,真是无天无地,不忠不孝啊!”瘐纯也反口相讥:“高贵乡公何在!”(曹髦遇弑后,被贬封为高贵乡公)。贾充惭怒,也无可奈何。 
古人以忠孝治天下,宋、明、清历朝历代更是如此,堂堂赫赫如明朝权臣张居正,父死不守丧,虽然是以皇帝名义让其“夺情”理政,仍导致天下汹汹之议。晋朝篡魏,写《陈情表》的李密开宗名义地便讲“圣朝以孝治天下”,其实是委婉地表达晋朝不能以忠为首,因为司马氏本身就是以下篡上。封建社会对忠孝之义极其看重,有时甚至是孝在忠上,因为不为孝子,肯定枉作忠臣。“极左”风潮正盛时,常常有编造的感人宣传事迹,某某劳动模范父母病重将死,模范为了炼好一炉钢、割完一陇麦、站好一班岗,往往坚守岗位,化悲痛为力量,就是不给父母看最后一眼的机会。如此表现,在封建社会肯定会被世人唾骂不已,且再无任何仕进的机会,因为这种“表现”有悖人情孝道。 
贾充后妻郭槐奇妒。贾郭两人原有两个儿子,皆因郭槐奇妒而死。长子贾黎民三岁时,乳母抱于怀中,贾充从外面进来,小孩子见到爸爸乐得手舞足蹈,贾充走近前逗孩子玩耍。郭槐望见,以为贾充与乳母有一腿,当庭就抢下孩子,把乳母鞭打而死。“(贾)黎民恋念,发病而死。”小孩子整日和乳母吃住在一起,感情极深。眼见奶娘被打死,又惊恐又想念,很快死掉。后来,郭槐又生一男孩,已有一岁多时,贾充爱儿子,用手抚摸怀抱在乳母中的小孩子的光脑袋。“郭(槐)疑乳母,又杀之,儿亦思慕而死。”好好两个儿子,因郭槐奇妒,皆幼小时就暴死,贾充因之没有了继承人。贾家奶娘也真不好做,动辄就会被女主人弄死。 
贾充与侍中任恺不睦。任恺便在一次朝会时,借口关中氐羌反叛,劝说武帝派“德高望重”的贾充为都督秦琼二州诸军事,拟外派做官。京官做久,外派虽然又增加了几个虚衔,其实和被贬差不多。只要远离了政治核心和皇帝,疏于走动,很快就会被人遗忘。贾充愤懑之间,其私交甚好的朋友荀毷给他出主意,劝他嫁女与太子。皇储结婚,丈人肯定得留居京师办大事,这样,既无推辞之名,又可因故不行。贾充老婆郭槐也四处活动,杨皇后又使劲吹枕边风,贾充亲信等人也不断向武帝讲贾家女儿“才质令淑”,果然最终事成,贾南风成为傻太子的正妃。所以,好多大事的缘起,往往是件八杆子也不打着的小事。假使当初贾充不被外派,他也不会动起把女儿嫁给傻冒太子的念头。这样倒好,自己的老身子骨是留在京城了,安乐床箦而死,但身死数年后,数宗数族皆被杀个溜光,鸡犬不留。 
贾谧是贾充小女儿贾午(当时差点嫁给惠帝)的儿子,其父亲是南阳人韩寿。“窃玉偷香”一典,正是由于贾谧的这位美男子爸爸。韩寿“美姿容,善容止”,也是贵族子弟,其曾祖父韩暨曾为魏国司徒。小伙子二十岁左右,即被贾充辟为司空掾,成日与贾充一帮僚属在府中宴饮论事。贾午少女思春,曾于窗户间窥见韩寿美貌郎君,就遣一婢女往韩寿处,充当红娘。这婢女伶牙俐齿,说贾午“光丽艳逸,端美绝伦”。韩寿心动,小伙子又身体好,“劲捷过人,逾垣而至”,那么高大的府墙,竟也能跳过,这韩寿轻功真是了得。丑姑娘食髓知味,云雨数番后畅爽得不得,把晋武帝御赐给老爸的西域异香也偷出来赠送给韩小伙。贾充的僚属报称,说韩寿身上奇香扑鼻,经月不歇,贾充大惊,深知这种异香武帝只赐给自己和大司马陈骞。又联想小女儿近来“悦畅异于常人”,明白是女儿偷汉,便也顺坡下驴,把贾午嫁予韩寿为妻。韩寿命好,惠帝即位后不久的元康初年就病死。但他的四个兄弟和老婆贾午后来均被族诛,贾午更是被大棍乱捶而死。可见,男欢女爱的故事虽美好动人,但应该只观高潮大团圆处即可止歇,再往下看,就是鲜血淋漓,血肉横飞了。 
因此,贾谧原姓韩,应为韩谧才对。正是因其外祖贾充无子绝后,他才以外孙入继贾家,改姓为贾。贾充于晋武帝太康三年(公元282年)病死,博士秦秀还认为他“悖礼溺情,以伦大伦”(指其以外孙为后嗣之事),请上谥曰“荒公”。武帝感激贾充拥立之功,不从,更谥为“武”。 
风波过后,西晋上层歌舞升平,高官士族聚敛无度,不理政事,多以清淡为乐。王戎为司徒公,“与时浮沉,无所匡救”,政事皆委任僚属,自己做撒手大掌柜,天天出外猎饮宴乐。“(王戎)性复贪吝,园田遍天下,每自执牙筹,昼夜会计,常若不足。”其家有品种优良的李树,出卖赢利,又怕别人取李树种仿植,便用细针在售出前把李子核钻透,财迷到了神经病的地步;尚书令王衍、河南尹乐广以及王衍弟弟王澄等人,“皆善清淡,宅心事外,各重当世,朝野之人,争慕效之”。这帮人成天手执麈尾,宽衣大袖,剃面熏香,望之如神仙中人,以政事为“俗务”,玩命地钻研老庄玄言,而且举国若狂,以他们为为人处世的仪准,上行下效,想不亡国却也难!阮咸、阮修、胡毋辅之、谢鲲、毕卓等士族名士,“皆以任放为达,至于醉狂裸体,不以为非”。魏晋交迭之际,阮籍、嵇康等人为了逃避政治杀戮,醉酒佯狂,疯疯颠颠,还有情可原。晋武帝中后期,政局稳定,四边无大征伐,本来正是励精图治之时,这些朝廷精英们却一反常态,个个变成了大哲学家和大诗人。吏部郎毕卓(字世茂)有首诗最能表达这些人的“精神境界”:“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www.6park.com 

贾南风这边,更是荒淫放恣,一爽到底。她先是借看病为名,与太医令程据搞在一起,肆无忌惮,“乱彰内外”。而后还觉不过瘾,天天派人从宫外哄取美少年俊小伙入宫,败火过后,常常是杀人灭口,把这些“药渣”统统做掉。洛阳城南有个管治安的小吏,“端丽美容止”,平时工资微薄,忽然身上穿戴奇异,所佩珠玉皆罕见内廷之物。他周围的同事察觉其事可疑,禀报上司,派人马上把他拘押审问。这个漂亮小伙辩称:“先前遇见一个老婆子,说她家里有人得病,巫师卜卦说要一位居于城南的年青男人至家禳解,并有重酬。我贪财心切,就随她前往。中途换车,我被藏在盛放衣物的箱笼里,走了十几里,过六、七道大门,箱笼一开,忽然见到壮丽精至的楼台殿阁。我问老妇人这是哪里,她回答是天上。马上有人过来伺候我沐浴熏香,好吃好喝过后,又给我换上华美的衣服,带入室内。屋里有一个妇人,大概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矮小,皮肤青黑,眉间有痣。我和她欢渡数晚,共寝欢宴。临别时,这矮胖黑妇人赠我这些衣物饰品。”大概这个小吏床上功夫好,人又美貌温存,深得贾南风喜爱,故而留其一命。堂上堂下人听小吏辩说,纷纷窃笑,皆明白了事情原委,知道这位同事和当今傻冒圣上是“同情兄”,替惠帝出汗出力。 
众人昏昏之间,也不是没有清醒之人。南阳人鲁褒作《钱神论》以讥时世:“钱之为体,乾坤之象,亲之如兄,字曰孔方。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纷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拨,怨仇非钱不解,今闻非钱不发。洛中朱衣,当涂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除此讥讽之论以外,还有对国家大事切忧于心并泱泱作论上表朝廷的正人直士。太子洗马江统见迁居关中匈奴等少数民族时有纷乱,便上《徙戎论》,以警朝廷。他先是旁征博引,历述先世夷狄,“怪气贪婪,凶悍不仁……弱则畏服,强则侵叛”的旧事,又讲东汉马援、魏武帝曹操迁移羌戎于关中的弊害,指出东汉以来的种种迁移政策皆是“权宜之计,一时之势,非所以为万世之利也”。关中土沃物丰,殷实富足,帝王常以此为都城,“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且,当时乘其部族衰弊,迁徙这么多戎狄之人于关中,汉族士庶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况随时间推移,繁衍众盛,“以贪悍之性,挟愤怒之情,伺隙乘便,辄为横逆”。因此,朝廷应该凭借当今兵威方盛之时,把北地、京兆等地的羌、氐各族,迁移至其原来居住的旧地,“各附本种,返其旧土……戎晋不杂,并得其所……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阂山河,虽为寇暴,所害不广……”。虽然并州胡人(匈奴)、氐、羌等族“天性骁勇,弓马便利”,但大晋一统后这些族属正处于“势穷道尽”的状态,“方其自疑危惧,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这些措施得以执行,必能“创业垂统,谋及子孙”,否则,“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最后,江统又明白深刻地指出: 
“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芥之忧。惠此中国,经绥四方。德施永世,于计为长。” 
江统论上,朝廷不用。不到十年,江统的忧虑皆成现实。匈奴、鲜卑、羯、氐、羌,纷纷杀入中原,大地板荡,黎民涂炭,一发不可收拾。公元216年,大英雄曹孟德把降附的匈奴人分为五部,立单于呼韩邪(魏朝当时改姓刘)为部师,在当时的兹氏县(今山西汾阳)和祁县、新兴(忻县)等地居住,渐渐与汉人混居杂处,许多人从事农业生产。但匈奴屠各族的刘姓贵族仍持有旧时声威,又有现成的五部军事组织,一呼百应;此外,散居上党的还有匈奴别种羯族许多人,他们也常常遭受当地汉族地主的歧视与欺压,加上居于并州附近虎视眈眈的鲜卑族、扶风等的氐族、以及自东汉以来散居关中诸郡的羌族,数股势力都蠢蠢欲动,只要有机可乘,“仇恨的怒火”终会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当其时也,有识之士皆早已看出离乱战杀之征。“关内侯敦煌索靖,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索靖的《出师颂》书贴于2003年由嘉德公司拍出2200万人民币,由故宫博物院拍得。当然,此贴真伪很值得怀疑)。 

(3)血肉横飞杀戮始——皇太子司马遹被杀引起的大乱

晋惠帝元康六年(公元296年),征西大将军赵王司马伦宠任属下孙秀,在西北地区与雍州刺史解系交恶,互相攻讦,更相上表朝廷。晋廷朝议后,以梁王司马肜氏替赵王司马伦职务,征司马伦入朝为车骑将军。解系的弟弟解结时任朝中御史中丞,就在司空张华前力陈孙秀祸乱氐、羌的事情。张华闻知后,就让梁王司马肜到任后诛杀孙秀。孙秀惊惧,派好友辛冉携带大批珍宝到梁王处说好话,表示“氐、羌自反,非(孙)秀之罪”。梁王司马肜与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没什么过结,又收到大笔好东西,自然不了了之。 
赵王司马伦入朝后,依照孙秀的谋划,大散珍宝,与贾氏亲族深相结纳,“贾后大爱信之”。与贾后搞好关系后,司马伦上表请求录尚书事,参预中央朝政,廷议时,张华与裴頠“固执以为不可”,由此,司马伦与张秀深恨张、裴二人。 
赵王司马伦与张秀入朝,为日后的祸乱埋下了一大伏笔。 www.6park.com 

血肉横飞杀戮始——皇太子司马遹被杀引起的大乱 
贾后淫虐日甚,秽声播于宇内。官为散骑常侍的贾后外甥贾谧也自我感觉特好。他在太子东宫侍讲时,态度倨傲,与太子下围棋时,也乍乍呼呼,和这位当朝储君争抢棋子丝毫不让,没有一点人臣谦卑的态度。当时,皇太子司马遹的十六叔成都王司马颖在座,看见贾谧如此没有尊卑之分,便当面叱责他。贾谧心怀怨恨,很快就入宫向姨母贾南风告了司马颖一状。贾后自然偏向外甥,立马下诏派司马颖出镇邺城,赶出京都。 
贾谧虽依恃贾后肆无忌惮,但贾氏并非所有亲戚都这么跋扈。贾后族兄贾模与贾后表兄裴頠“恐祸及已,甚忧之”。两个找到当朝司空张华,一起商议时下国事。裴頠更是建议废掉淫荡放肆的贾南风,拥立皇太子生母谢淑妃为后。一言即出,张华和贾模都很惊惧,认为“皇帝本人并无废掉皇后的意思,如果我们专而行之,皇帝恐怕不会赞同。”同时,二人又怕司马诸王各拥兵镇,朝中朋党林立,弄不好会引发祸端,“身死国危,无益社稷”。 
裴頠此议,本是深思熟虑,见张华、贾模不同意,他孤掌难鸣,也无可奈何。“但昏虐之人(指贾后),无所忌惮,乱可立待,将如之何?”张华老臣,无意生事,便对贾、裴两人讲:“您两人现在因为是皇后亲戚,颇见信任,希望多在左右劝告皇后,如果不出什么事,天下还未必会生出什么大乱。如此,我们这些人还能善终于家。”张华虽一直是晋朝忠臣,但临危不断,明哲保身,也是书生之流,最终三族不保,身首异处。 
忧惧之余,裴頠只能找到贾后的母亲、自己的亲姨广城君郭槐,言辞恳切地陈说祸福,让老太太申诫贾后善待皇太子。贾模也多次面见皇后贾南风,陈说祸福。贾南风不仅听不进去,还认为这位族兄胳膊肘往外拐,怀存异心,便开始在朝中排斥贾模。贾模郁郁不得志,又忧发于心,不久就患病而死。 
一生奇妒无比的贾后亲妈广城君郭槐,临老倒往好处转弯,她常常劝皇后女儿对皇太子好一些,并不时切责怒骂无礼于太子的外孙贾谧。为了亲上加亲保证太子继位后贾家无祸,她还想把贾谧的妹妹许配给太子当太子妃,太子司马遹自己也想取贾谧的妹妹巩固自己的地位。贾后、贾谧以及贾午都不听,反而为太子迎娶大臣王衍(就是“信口雌黄”那位爷)的小女儿为妃。同时,贾后又为贾谧聘王衍大女儿为妻。皇太子早就听说王衍大女儿相貌更美,现在反被贾谧抢去,心中甚不能平。 
郭槐临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一直谆谆嘱咐女儿贾南风要对太子慈爱,不可听从贾午、贾谧的话。言毕,鸣呜哀哉。对此,贾后当然是当作老娘们临死的胡话,耳边风一样。 
言及晋末大乱,不得不提惠帝太子司马遹。 
皇太子司马遹,字熙祖,为晋惠帝长子(也可能是武帝司马炎之子)。史载,他“幼而聪慧,武帝爱之,恒在左右”。一次皇宫内半夜失火,晋武帝登楼观望,司马遹 当时才五岁,在一旁牵武帝的衣带把爷爷(或爸爸)拉入暗影之中。晋武帝觉得很好奇,问小孩子为什么这样做,司马遹 说:“暮夜苍猝,应严加提防,不应该让旁人看见皇帝在光亮中”。武帝如此对司马遹 更加称奇。司马遹六、七岁时,又陪晋武帝到太牢(祭祀部门)养猪的地方观玩,他对武帝说:“这些猪又肥又大,为什么不杀掉给臣下们吃呢,留在这里浪费五谷粮食。”武帝大喜,马上派人杀猪分赐众臣,并抚着小孩的后背对大臣傅祗说:“此儿当兴吾家。”不仅如此,武帝还在朝会上对群臣表示司马遹 人品样貌与晋朝开国皇帝司马懿很类似,“于是令誉流于天下”,是无人可替的皇储样板。 
可惜的是,小时了了,大时未必。皇太子司马遹“及长,不好学,惟与左右嬉戏,不能尊敬保傅”。阴险恶毒的皇后贾南风一直很忌讳这位素有令名、又非自己亲生的皇太子,密遣身边太监不时去怂勇太子“极意所欲”。处于青春期的司马遹见无人管事,更加放肆,“于是慢驰益彰,或废朝侍,恒在后园游戏”。他常常割断马鞍束带,又命左右侍从骑马奔驰,看见这些人纷纷落马就哈哈大笑,以此为乐;有人小不如意,太子亲自上前拳打脚踏;他还常常在太子东宫开设市集,买卖为乐,而且“手揣斤两,轻重不差”,和北京那个卖糖果的劳模有那么一比(太子生母谢淑妃之父是屠户,不知这种技艺是否也属“遗传”);朝廷每月供东宫五十万钱,太子常常超支,并且派人把太子西园所收获的青菜和自用的米、面、鸡弄到集市上卖掉,收入统统用作自己赏赐左右的开销。时为太子洗马的江统(就是上《徒戎论》那位。太子洗马是官职,不是为太子洗马的人)上书太子,谏劝他改正过失,太子不纳。太子舍人杜锡也不时谏劝太子修德进善,司马遹又怒又不耐烦,让人把大针藏在杜锡的坐垫中,刺得老先生鲜血淋漓。 
由于太子司马遹与贾后外甥贾谧年纪相仿,都是二十啷当岁的青年人,互不相容。太子娶了王衍相貌稍差的小女儿,贾谧娶了王衍貌美的长女,太子心中更是愤愤不平,溢于言表。贾谧至东宫参见,太子常不以为意,甚至往往把贾谧一人甩在室内,自己去到后庭与左右玩耍游戏。贾谧也心中怨愤,于是入宫见皇后姨妈,说太子曾对人表示,他要仿效先前废杨后的故事废掉贾后,并杀掉贾氏一族。贾南风眼里不揉沙子,又一直心忌太子,闻言当然大怒,马上派人四处揭宣太子之短,“于是朝野咸知贾后有废太子意”。 
晋惠帝元康九年,阴历十二月(公元300年1月),经过长久谋划,贾后终于下定废杀太子的决心,她以惠帝生病为由,遣人唤太子入朝。此前,晋朝著名的美男子潘岳连夜被贾谧唤入宫中,面见贾后。 
潘岳与贾谧是酒肉文友哥们,熟得不得了,但入宫面见当朝皇后,还真是多少年的第一遭。贾后直爽,把想废太子的意思直说出来,让潘岳以太子口气手写个草稿,准备把太子灌醉后让他依样画葫芦,籍此定罪。 
虽史书没有详细记录潘岳彼时的情状,但我们仍可以想见美男子肯定吓得半死,受惊非轻。如果是床第上侍弄一下这位黑丑矮胖的皇后,估计潘岳还不会太推辞,反正自己又不是第一个给皇帝戴绿帽子的哥们;设计陷害储君,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任谁也不敢轻易接受这样一个“重任”。但面对好友贾谧殷切的目光,以及黑丑娘们的肥嘟嘟的凶脸,潘岳心里也清楚如果自己说个“不”字,当时就会大脑袋搬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美男子落定惊魂,思虑久之,提笔仿冒太子口吻写下这样的草稿: 
“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皇后)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谢妃(太子母)共约克期而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指盟誓),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太子之子)为王,蒋(蒋氏,太子侧妃)为内主。愿成,当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书意迷乱,不仅仅是因潘岳惊惧使然,笔者推想也是潘岳故意为之,想给太子(也给潘岳自己)留条后路,因为只要是稍有常识的明白人,一眼就可推断出内容逻辑昏乱,胡言乱语,绝非太子神智清醒时所为。 
无论如何,牵入天家内部的事务,算潘岳倒霉,仅仅这一条,就足够他三族的人头来抵换了。 
大清早还未吃早饭,太子司马遹就被急召入宫。进得内殿,太子下跪,遥见贾后堂上端坐,并命侍婢陈舞持三升酒与一大盘枣子令太子当面吃喝。太子忙称自己平常不饮酒,加上早晨腹空,怕喝酒后颠倒失措,在皇帝父亲面前有失礼仪。贾后堂上喝斥:“你怎么这么不孝顺,父母让你饮酒你都不肯,难道酒中有什么恶物吗?”侍婢陈舞也立于太子面前逼促。逼迫不得已,太子只得把三升老酒饮尽,“体中荒迷,不复自觉”。很快,又有个宫女持笔砚纸墨,催促太子抄写一张白纸上的字样(潘岳打的草稿)。醉迷之间,太子抖手抄录,“其字半不成,(皇)后补成之”,马上派人送惠帝验看。 
惠帝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轻重,只是木偶而已。在贾皇后主持下,惠帝升殿,召众大臣议事。贾后派太监手持太子平日手书以及他醉迷之中抄写的青纸诏令,遍示众人,表示“(司马)遹书如此,今赐死。” 
众臣皆不敢有异议。惟独大臣张华和裴頠力保太子无辜,两人旁征博引,反复议争,一直争到天色渐晚,廷议也无结果。惧怕事久生变,贾后急忙上表请废太子为庶人,又自作皇帝诏书“许之”。张华、裴頠见事已如此,毕竟还保全太子一命,只得退朝。 
贾后派人持诏书于东宫,废太子司马遹为庶人,把他及其三个幼小的儿子皆软禁于金墉城,并下诏杀掉太子生母谢妃以及太子侧妃蒋俊。 
才过春节,贾后又威逼东宫太监自首,说太子联络人想造反,趁此机会,把太子又送往洛阳之外的许昌宫囚禁。颠沛道中,太子本来就生病的才几岁的长子困厄而死。 
“太子既废,众情愤怒”。曾经在太子东宫做过侍卫官的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以及殿中中郎士猗等人聚集在一处商议,准备废掉贾后,复太子之位。大家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大臣张华和裴頠一直安常保位,不能与之谋事,而当时手握重兵的右军将军赵王司马伦本性贪冒,可以怂勇他加入起事。 
诸人知道孙秀是司马伦的“主心骨”,暗中约他相会,劝说道:“贾后凶妒无道,与贾谧等人诬废太子。现在国无嫡嗣,社稷将危,多位大臣都准备起事。孙公您与赵王和贾氏一族关系很好,废太子一事,都传说您二位也有参予。一朝事起,祸必相及,为什么不争取主动,化祸为福呢。” 
孙秀听毕一席话,大觉有理。他去王府把情况告知赵王司马伦,劝主子暗中准备起事。司马伦对孙秀言听计从,又约结宫中值勤的张林和张衡等人,准备伺机行事。 
一切准备就绪后,孙秀思来想去,又多出一个心眼。他对司马伦说:“太子聪明刚猛,若还复东宫,肯定不会受制于人。明公您一向是贾后之党,路人皆知,虽能废掉贾后拥太子复位,肯定也买不到什么好,太子会认为您是逼于民望不得已行之,以举事来免于罪祸。因此,日后太子得势,肯定会对您吹毛求疵,说不定您也免不了被诛杀的命运。依我看,不如拖延起事日期,其间贾后必害太子。只要太子一死,我们废掉贾后之举就会大得人心,不仅能彻底免祸,还能掌握大权。” 
司马伦连连称是。 
于是,孙秀派出不少人出外散布谣言,都讲皇宫内有不少人想废掉贾后,拥返太子复位。贾后虽然天天欢宴淫乐,不停地劫取俊秀男人给自己“打桩”,但提防之心也从未松懈,常派宫女太监乔装打扮,混于市场坊间探听消息。获悉有人要拥复太子的事情后,贾后大惧。同时,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又竭力劝说贾谧等人,要他们早早除掉太子以绝众望。贾后身边皆是贾谧、赵午这样没有政治经验的妇人和年青人,很怕太子返宫,联同朝内大臣们一起把贾氏家族一勺烩掉,便急哧火燎地劝贾后动手。 
贾后与老情夫太医程据办完床上事后,又命他在殿内调配毒药。然后,派太监孙虑携毒药专程去许昌宫毒杀太子。 
司马遹被废黜后,一直怕被毒杀,天天自己在屋内煮食。太监孙虑到许昌后,见无从下手,就与监守太子的刘振商议对策。刘振就派人把太子迁移到一处小黑房子里,断绝他的食物来源。宫中侍女及太子随来的从人对太子很忠心,不时隔墙抛扔食物,司马遹因此又苟延了几日。孙虑等得不耐烦,便破门而入,拿出毒药逼太子喝下去。太子不肯,大太监也急了,凶像毕露,顺手操起一个棒球棒一样的药杵,一下子把太子敲得脑袋浆迸出,气绝身亡。贾后闻知太子已死,假惺惺地上表,请以王礼安葬太子。 
看见贾后一党步步依照预设的局往下走,孙秀和司马伦就准备动手了。 
惠帝永康元年(公款300年)5月的一天,赵王伦、孙秀先约当值的右卫督闾和为内应,约定半夜以鼓声为号起事。布置停当后,孙秀又遣司马雅去司空张华处告变:“赵王欲与张公共匡社稷,为天下除害!”张华仍旧拒绝。司马雅大怒,说:“刀将在颈,还敢说不!”言毕掉头就走。这位张华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也好几时。贾后犯天下之怒,事已至此,仍不明确表态,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王司马伦全身披挂,假称皇帝诏敕,召集禁卫军三部司马长官,以惠帝名义宣诏:“中宫(皇后)与贾谧等杀吾太子,今使赵王入宫废贾后,汝等皆当从命,事毕,赠爵官中侯,不从者诛三族。”于是众人皆表示遵从。司马伦、孙秀等率大队禁军夜入皇宫,陈兵满道,控制宫内各个进出要害后,就派惠帝的堂兄弟齐王司马冏冲入内宫,“迎帝幸东堂”,把大傻哥们架出来,又拿他充当必不可少的“道具”。 
众人坐定,就以惠帝名义下诏召贾谧,称有急事商议。贾谧进宫后,看见殿上皇帝傻乎乎坐着左右顾看,赵王司马伦等人杀气腾腾,各执利剑在手,顿感大事不妙,撕丫子往外跑,边跑边大叫:“阿后救我!”小伙子腿脚再快也跑不过兵士,枪捅剑砍,贾谧瞬间被弄得七零八落。 
贾南风近日刚弄死太子,心情不错。白昼宣淫后,夜里睡得正舒坦,忽听殿外喧哗,惊起一看,见窗外凶神恶煞一般的齐王司马冏正让兵士撞开殿门。贾后吓坏了,忙问:“爱卿你因何事而来?”司马冏回答:“有诏令逮捕皇后!”贾后仍旧惯性思维,还问:“诏令都是出自我手,爱卿遵的是谁下的诏?”司马冏也懒得再理她,执剑指挥兵士猛撞大门。 
贾后狼狈不堪,小短腿一阵猛倒,直逃上殿中高阁,远远看见东堂内自己傻老公惠帝正在中间坐着,便高声喊道:“陛下有妇,使人废之,亦行自废矣!”话音未落,齐王司马冏已冲奔到她身后,一跤踹贾后一个大马趴。事即至此,贾南风倒冷静下来,问司马冏:“起事者是谁?”司马冏回答:“赵王(司马伦)和梁王(司马肜)”。黑娘们儿闻言,后悔不迭,拍地大叫:“系狗当系颈,反系其尾,何得不然!”悔之晚矣,贾后被立废为庶人,被幽禁于建始殿。 
同时,起事诸人立刻在京城逮捕了贾氏亲党,皆全家诛死。贾谧之母、贾后亲妹贾午也被逮入狱,大棒击死。司马伦由于已存篡逆之心,“欲先除朝望,且报宿怨,”就又下诏逮捕大臣张华、裴頠,以及早先与孙秀有仇的解系、解结等人,“遂皆斩之,仍夷三族”。可惜张华老才子,受刑前还辩称自己是大晋忠臣。执刑的张林称诏诘问:“卿为宰相,太子之废,不能死节,何也?”张华辩称自己当时竭力谏阻贾后废太子。张林又问:“谏而不从,何不去位?”张华无言以对。 
该废的废了,该杀的杀了,该关的都关了,赵王司马伦“称诏赦天下,自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一依宣、文辅魏故事”,集文武大权于一身,并大封诸子为王侯,孙秀等人也皆封大郡,掌握军权,“文武官封侯者数千人”。司马伦是司马懿的第九子,为惠帝的叔祖辈,当时也差不多六十好几,“素庸愚,复受制于孙秀”。糟老头子本来就没什么本事,自己实际上反成了孙秀手中的傀儡。“(孙)秀为中书令,威振朝廷,天下皆事(孙)秀而无求于(司马)伦。” 
为收买人心,赵王又下诏追复司马遹太子位号,封其二子司马臧和司马尚为王。并以梁王司马肜为太宰(梁王不久病死),淮南王司马允为骠骑将军,兼领中护军。 
诸事已定,司马伦又派人至贾后被幽禁的金墉城,以金屑酒赐死。贾后死状,史不详载,估计黑胖娘们也是被几个人按压住,硬灌毒酒而死。笔者曾去日本游历,见倭人不解事,望文生义,市场中竟有标价不菲的“金屑酒”大肆摆卖。酒里面金光闪闪,金箔片片,据中药药理,生金确可以消毒、祛湿。但以“金屑”为酒名,显然倭人对中国古文化生吞活剥,一知半解,殊不知晋朝赐死人,都是这种“金屑酒”。如此不祥之物,竟被倭人欢天喜地过节过年当作重礼相送,也真真晦气到家了。 
综观晋武帝死后的三次宫廷改变,废杨后、废太子、废贾后,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禁卫军权的重要,二是出身寒门的士人在其中所起的关键作用。 www.6park.com 

《晋书》《杨骏传》中,写杨骏父女矫诏独掌西晋军政大权后,杨骏“又多树亲党,皆领禁兵”,显然一开始他就知道掌握禁卫军的重要性。但由于杨骏政事繁忙,主要精力又大都倾力于严防司马氏皇族子弟,认为惠帝大傻,贾后妇人,他对皇宫内廷的禁卫军权没有太重视,只有自己的外甥张劭做中护军,亲党刘豫作左军将军,两个人皆是宫外禁军的高级将领,而最终导致杨骏覆之的恰恰是平时不受杨骏重视的宫中禁军中级官员殿中郎李肇和孟观。 
当时,贾后居禁庭皇宫,可以直接书诏下“最高指示”,外间又有一直怨气冲天、不受重用的司马氏诸王,事变一起,惟一可用的左军将军刘豫又被裴頠骗去自首,身边没有了“枪杆子”,本来就无大智勇略的杨骏只能死路一条;诛杀杨骏后,禁卫军及外营兵将封侯者有一千零八十一人之多。贾后利用楚王司马玮除掉杨骏,而后又利用他杀掉汝南王司马亮和太保卫瓘,但贾后很快又凭其族兄贾模和从舅郭彰两人所掌的内廷禁卫军攻杀司马玮,完全控制了内外禁军三十六军,并使外甥贾谧任后军将军从军,亲舅郭彰任右卫将军,表兄裴頠任左、右军将军。如此,诬废太子司马遹就是非常容易之事。大兵在手,诏纸任填,想弄谁就弄谁。赵王司马伦入京后,深与贾氏宗族结纳,并最终得到“右军将军”这样关键的禁卫军权位。由此,贾后也为自己及其宗族找好了掘墓人。在废除贾后的行动中,多名中下层禁卫军军官参与了事变,有左卫司马督、司马雅、常众督许超、殿中郎士猗、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马督路始、右卫佽飞督闾和,加上宗室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深夜入殿,贾后计谋再深,势力再强,也难逃这些职业军人之手。 
赵王司马伦大权在握后,也命孙秀和他本人的几个儿子担当禁卫高官,完全控制了禁卫军。掌握了禁卫军,也就掌握了皇帝。皇帝在手,挟天子以令诸侯,借天子之名干事就可以事半功倍,左右天下局势。只是后来司马三王相继起事,直攻京城,司马伦不得不把精锐禁卫军派出城去抵挡,削弱了力量,最终也导致了他自己的覆亡。 
在导致西晋政局剧烈动荡的重大事件中,数位寒门出身的文吏也成为极其关键的人物。 
杨骏之诛,楚王司马玮大显身手,而后诛杀汝南王司马亮,也是由他而起,开启“八王之乱”的序幕。但楚王司马玮才二十出头,在政治斗争场上完全是个“乳臭未干”之辈,真正左右局势的当属他的长史公孙宏与舍人歧盛。此二人先给司马玮出主意让他靠拢贾南风,得以留侍京都。杀掉司马亮和卫瓘后,二人又切谏司马玮趁机直入入宫废掉贾后。司马玮犹豫之间,机时已失,贾后先发制人,诬称司马玮假传圣旨,擅杀亲王大臣,最终也把司马玮干掉,公孙宏和歧盛也被“诛三族”。假使司马玮听从这两人的劝告,后事的结局就全然不同;赵王司马伦年长庸愚,凡事皆由孙秀出谋划策。“(孙)秀起自琅琊小史”,纯粹的寒人出身,但他一手包办策划了赵王司马伦从入京师队贾后、联络禁卫军官、激使贾后杀掉太子、最终又废掉杀贾后的全部过程,并在政变成功后秋高官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将军的高官,又与皇帝成为亲家,实际掌握了晋朝的朝政。 
在以阀阅为重的西晋,士族高门不论贤愚,一直垄断各级要职,寒人阶级一直在倍感压抑的气氛中努力争取往上爬。这些人往往天资聪颖,又无路显达,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投身于诸王或高官门下,乐乱好祸,迂回反抗。当然,寒人阶层的谋士们贵显只是一时,昙花暂现,很快就三族被诛,连根杀净。 

(4) 攻伐大乱满京城——“八王之乱”高潮迭起 (上)

赵王司马伦和孙秀骄横跋扈,潜怀废立之心。惠帝的兄弟淮南王司马允在贾后乱平后被封为骠骑将军,并兼任中护军,执有一部禁卫军军权。 
司马允“性沉毅,宿卫将士皆敬服之”。他逐渐知悉赵王司马伦有篡逆之志,便称疾不朝,密养死士,暗中准备趁机诛除赵王和孙秀。司马伦很忌惮这位年青英果的亲王,便加封司马允为太尉,外示尊崇,实际上是剥夺他的兵权。司马允言称自己有疾,不接受太尉官号。司马伦忍耐不住,派宫中御中持诏收司马允中护军印信,并弹劾其大逆不道。 
淮南王司马允接诏,细看之下,上面是孙秀的笔迹。大怒之下,司马允历声对左右宣言:“赵王欲破我家!”于是壮士感奋,左右七百多人随同司马允起兵,从王府杀奔而出,沿路大叫:“赵反造反,我将攻之,佐淮南王者左袒”。一路归附的人非常多。 
淮南王率兵本想先入皇宫,把老哥惠帝掌握起来。但赵王司马伦的死党尚书左丞王舆派人关紧左掖门,门墙牢固,一时攻不进去。不得已,司马允就率左右精兵围攻司马伦的相府。“(司马)允所将兵,皆淮南奇才剑客也。”这些人武艺高强,能打善战,一举杀掉司马伦护兵一千多人,司马允又于承华门前结阵,施放弩箭,齐往相府中放射,飞矢雨下,幸亏司马伦秘书挺身遮蔽,否则这老王爷肯定变成刺猬。司马伦相府中办事的官员无法走避,都躲于树后,“每树辄中数百箭。” 
太子左率陈徽心向淮南王,集结东宫兵鼓噪呐喊,为司马允助威。但他没有诏令,不能发兵实助。陈徽的哥哥陈准当时在宫中值勤,也想帮司马允,便对傻楞楞又惊又吓的惠帝说:“应遣人举白虎幡出宫解斗。”惠帝痴愚,连连点头。陈准原意很好,白虎幡是麾军进战之旗,驺虞幡才是解斗之旗。陈准本想派人持白虎幡授其弟陈允,助战司马允,那样一来,司马伦兵将看见宫中白虎幡归对方,肯定会不战自溃。谁料,人算不如天算。陈准派出执举白虎幡的司马都护伏胤在出门前被当时正在门下省办事的司马伦儿子汝阴王司马虔叫住,哀求说:“富贵当与卿共之!”伏胤墙头草,贪得富贵,便携带没有写字的空版诏书出宫,诈称“有诏助淮南王”,没有把白虎幡递送到陈允手中。 
淮南王司马允见皇帝哥哥的诏使前来,心中不疑,认为来人手中必是派自己讨伐司马伦的圣旨。他开阵让伏胤进来,从兵车跳下,跪地接诏。伏胤禁军军校出身,身手敏捷,抽刀一下,就把司马允的脑袋砍下。淮南王司马允左右虽有千人之众,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主公被杀。伏胤口宣诏令,表明他是受帝命斩杀司马允。同时,他又命跟进的军士立杀司马允三个儿子。司马允死年二十九岁。京城百姓“闻允死,莫不叹息。” 
事后,司马伦、孙秀广为株连,“坐(司马)允夷灭者数千人” 
斩杀淮南王司马允父子后,孙秀报称潘岳、卫尉石崇以及石崇的外甥欧阳建皆密谋参与淮南王谋反一案。潘岳自不必说,孙秀小人,其未发迹时曾为潘岳役使小吏,多次因为狡诈行事收到责罚,怀怨于心,必报前仇。欧阳建作尚书郎时曾上表奏称“赵王(司王)伦罪恶”,结怨于前。石崇本来就是贾谧亲党,贾氏宗族被收捕后,他已经被免官于家。 
后人说起石崇,总想他和贵戚王恺、羊琇竞相斗富的故事,想当然以为他是个贪鄙暴富的粗陋之人,如此则大谬。石崇之父石苞(字仲容)就是个美男子,时人称“石仲容,姣无双”,为晋武帝之父司马昭所知,大受信用。曹魏末年,石苞已官至镇东将军、东光侯。在一次入辞魏帝曹髦时,君臣相谈甚欢,“留语尽日”。但石苞感念司马氏提携,出宫后就提醒司马昭:“(曹髦)非常主也。”数日后曹髦就为司马氏爪牙成济弑掉。司马昭死后,石苞“每与陈蹇讽魏帝(曹奂)历数有终,天命有在”,是司马家族篡魏的得力功臣。石苞晚年,官至司徒,“在位称为忠勤”,死后策谥曰武,备极哀荣。石苞有六个儿子,石崇最小。石司徒临终时,把家财均分给五个儿子,惟独不分财给石崇,石苞妻问老公这样做的原因,石苞说:“此儿虽小,后自能得。” 
石崇字季伦,生于青州,所以小名齐奴。“少敏惠,勇而有谋”。晋武帝时,因石崇是功臣后代,气局丰厚,深得信任。杨骏辅政时,石崇受排挤,被外放外荆州刺史、南蛮校尉,“(石)崇颖悟有才气,而任侠无行检”。也正是在荆州任上,石崇常带官兵外出打猎一样“劫远使客商,致富不赀”,顿成天下豪富之人。由于石崇是性情中人,行事很不检点,朝廷对他屡拜高官,但屡拜屡免,他自己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后来,又被召入京师做卫尉(京师卫戍司令),和潘岳等人诌事贾谧,是“文章二十四友”中的重量级人物。一般史书皆言他和潘岳对贾谧望尘而拜,但晋书《石崇传》中讲“广城君(郭槐)每出,(石)崇降车路左,望尘而拜”,此载较为可信,以石崇的出身地位,拜贾谧的姥姥说得过去,拜贾谧就不符合他一贯的为人性格了。 
“(石崇)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玉耳金翠。丝竹尽当时之选,疱膳穷水陆之珍”。孙秀势焰熏天时,听说石崇有一位名叫绿珠的美人,“美而艳,善吹笛”,于是他就派人去索要。石崇当时正在他的金谷别墅宴饮,便让他数十位婢妾都出来,任孙秀使者挑选。使者不上当,看了一圈后,表示:“您这些美人确实都漂亮非常,但我受命只索绿珠,不知哪一位是她?”石崇勃然大怒:“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孙秀使者很沉得住气,劝说道:“君侯您博古通今,愿加三思!”石崇坚称不可。“使者出而又返,(石)崇竟不许。”孙秀大怒,正在推审淮南王“造反”案,顺便就把石崇名字列入逆党之中。全副武装的兵士前往逮捕石崇时,老哥们“正宴于楼上”,忽见刀枪盈庭,他转头对身旁的绿珠说:“我今为你得罪”。绿珠也是一烈性女子,泣言“当效死于官前”,言毕越梯而下,跳楼自杀。 
石崇自恃晋朝功臣之后,没想到会被杀头,更没想到会被“诛三族”,他当时对左右从人说“吾不过流徒交、广(岭南)耳。”谁知囚车并未把他押至官狱,而是把他一在家子人都径直载往东市刑场。石崇至此,方知不免于死,自叹道:“奴辈利吾家财!”骑马押送他的军校闻言回驳他:“知财致害,何不早散?”石崇无言以对。 
潘岳那边,也是一大家子被依次被执,校检正身,直接以槛车载送东市。眼见白发苍苍的老母也身披锁具,忆起昔日对自己的劝诫叮咛,潘岳泪如雨下,跪拜于地痛陈:“儿负阿母!” 
“(潘)岳母及兄侍御史(潘)释、弟燕令(潘)豹、司徒掾(潘)据,据弟(潘)诜,兄弟之子,已出之女,无长幼一时被害。” 
美男子披头散发被押到刑场,忽见大富豪朋友石崇一家好几十口已经背插罪标跪在那里。石崇一抬头,在这个场合看见潘岳也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事由,苦笑说:“安仁,你也有份儿呵。”《晋书》讲“(石)崇乃与黄门郎潘岳阴劝淮南王(司马)允、齐王(司马)冏以图(司马)伦、(孙)秀”,仍是史官不辩真伪,依当时晋朝的官方文件照抄进去。试想,假使潘岳、石崇真是结党在背后与司马允等图谋,那么司马允死后石崇不可能还安心天天大搞宴饮潇洒,更不会在刑场上看见潘岳大吃一惊,本来两人的被捕就是“俱不相知。”可见,石、潘二人被牵入淮南王案中,完全是孙秀诬告而成。 
潘岳回思前因后果,也苦笑对石崇说:“今天真可谓‘白首同所归’了”。潘岳曾有《金谷集作诗》,陈述“文章二十四友”在一起欢饮笑谈、切嗟诗艺的快乐时光,怀念风花雪月、清啸赏乐的同志友情,其中最后两句是“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一语成谶,今朝显验。 
潘岳原诗本来是讲两人友情笃深,当一起终老田园,即所谓“白首同所归”,殊不料横祸忽来,一起于盛壮之年血溅黄壤。 
回头再说晋朝中央政事。贾后之废,晋武帝的亲侄齐王司马冏(其父司马攸是司马炎弟弟,差点被司马昭立为世子)居功不小,但事后叙功,只得了个游击将军。“(司马)冏以位不满意,有恨色。”孙秀觉察到这位王爷怏怏不惧,又怕他在京城内会生出什么事端,就一纸诏书把他外调,坐镇许昌。 
为了继续抬高赵王司马伦的威望,加紧篡逆步伐,孙秀又在朝议上提出为司马伦加九锡(只要人臣加九锡,一般距篡位只有半步之遥)。这个提议几乎就是自己给自己封官,“朝廷”当然同意。司马伦得了“九锡”,诸子又皆握各路禁军大权,孙秀自然也水涨船高,加侍中、辅国将军、相国司马等官。 
司马伦及他的几个儿子都庸愚无识之徒(大奸雄司马懿这个儿子真是不肖之子,此只血脉出奇的差,且一代不如一代),真正的幕后主人公反而是寒人小吏出身的孙秀。但这位孙秀“狡黠贪淫,所与共事者,皆邪佞之士,惟竞荣利,无深谋远略,志趣乖异,互相憎嫉”。真正是小人得志,因时趋势。孙秀有个儿子叫孙会,“形貌短陋”,状若下等仆隶。为了彰显老孙家,孙秀竟把惠帝亲生女儿河东公主娶为儿媳。一年前,孙会还和数位商人之子在洛阳城西贩马,如今,城中百姓忽闻这位丑八怪马贩子当了驸马,“莫不骇愕”。河东公主虽然父是大傻冒母是黑娘们贾后,但毕竟是公主身份,竟与这么个人成婚,也成当时一大新闻。 
晋惠帝永宁元年(公元301年)春正月,孙秀与司马伦再也等待不了,派晋惠帝的堂叔义阳王司马威去惠帝那里逼大傻“禅位”。惠帝愚憨,但也知道身上的玺绶是很重要的东西,抱持不放。司马威伸手就夺,几乎把惠帝手指掰断,大傻哥们嗷嗷大哭。司马伦以兵士“护送”惠帝至金墉城,表面上尊惠帝为“太上皇”(辈份简直乱了套,司马伦是惠帝的叔祖,侄孙竟成为自己的太上皇!),同时,又把已经立为皇太孙的司马遹之子送入密室一刀结果。可怜这数岁小儿,虽生于天家,却没几天好日子可过。 
司马伦继位,改元建始。坐上帝位,自然是大封“功臣”,孙秀、张林、司马威等加冠晋爵,“其余党羽,皆为卿、将、超阶超次,不可胜记。下至奴卒,亦加爵位。”每次朝会之时,貂蝉满座,“时人为之谚曰:‘貂不足,狗尾续’”(这就是“狗尾继貂”典故的由来)。 
司马伦虽当了皇帝,但真正的皇帝显然是孙秀。“孙秀专执朝政,(司马)伦所出诏令,(孙)秀辄改更与夺,自书青纸为诏,或朝行夕改,百官转易如流。” 
为了安抚宗室,拉拢人心,孙秀也以司马伦名义加封齐王司马冏(坐镇许昌)、成都王司马颖(坐镇邺城)以及河间王司马颙(坐镇关中)大将军名号,并把司马伦亲信多人派出给三王充当僚佐,以为监视和内应。 
司马伦称帝才两个多月,在许昌坐拥强兵的齐王司马冏就遣使告成都、河间、常山、新野四个司马王爷,移檄天下,发兵讨伐赵王伦,称“逆臣孙秀,迷误赵王,当共诛讨。有不从命,诛及三族”。一时间各地响应,军队赶至朝歌县时,已汇集二十多万人。 
孙秀、司马伦听说三王起兵,大惧不已。不得已,二人只得硬着头皮派亲信将领张泓、士猗、许超以及孙会等人率京中禁军四出拒战。司马伦、孙秀两个人又信邪教巫术,“日夜祈祷,厌胜以求福”,天天弄几大帮人在宫里跳大神。 
也是恰巧,大神跳得还真有灵验。齐王司马冏在颍阴被张泓打败;孙会、士猗等人又在黄桥大败成都王司马颖,杀死数万成都王兵马。消息传回宫内,孙秀、司马伦大喜,大赏黄桥之功,“士猗、许超与孙会皆持节”。这样一来,三将地位相当,“各不相从,军政不一”,谁也不听谁的指挥和调动,对于仍未退军的败军之将成都王司马颖更是不放在眼里,以为朝夕可灭。司马颖在黄桥大败后本来想撕丫子逃跑,被手下卢志等人劝住,乘孙会等人松懈之机突然进攻,大败对方,乘胜长驱渡过黄河。 
三个败将带数名残卒跑回城内,孙秀大惧,“忧懑不知所为”。几个人连夜商量对策,有的说西,有的说东,有的建议收败兵出战,有的想要焚烧宫殿趁乱逃跑,有的指出要挟持司马伦南逃荆州,还有的干脆劝说孙秀大搜宝物乘船东逃入海……正你一言我一语争吵,手中掌有精装禁兵的左卫将军王舆先窝里反,率七百多兵士从南掖门入宫,攻杀孙秀、许超、士猗等人,并召八坐大臣入殿,强迫司马伦发诏:“吾为孙秀所误,以怒三王;今已诛秀,其迎太上皇复位,吾归老于农亩。” 
于是,宫内高举驺虞幡解兵,数千甲士又迎惠帝复辟。估计大傻皇帝非常郁闷:怎么总是大半夜把自己从被窝中喊醒,稀里糊涂地一会儿被拥上殿一会又被弄去金墉城。 
事定之后,三王入城,发诏杀掉赵王司马伦四子,捕斩孙秀等人亲党,并派人送金屑苦酒给司马伦,赐死。估计这金屑酒还是内廷数月前为黑娘们贾南风配制喝剩下的,如今又轮到赵王尝尝鲜了。“(司马)伦惭,以巾覆面,曰‘孙秀误我!孙秀误我!”饮药自杀。八王之中,司马伦是第三个上西天的。(淮南王司马允没有在“八王”之中)这次混战虽然只打了两个多月,却战死士兵十来万,成为皇族大血战的第一个高潮。你方唱罢我登场——“八王之乱”的“渐入佳境” 
惠帝复辟,篡位的赵王伦赐死,齐王自然也要大赏“功臣”。齐王司马冏获封大司马,加九锡;成都王司马颖为将军,加九锡;河间王司马为颙太尉,加三锡;常山王司马义改封长沙王,为抚军大将军。其中,齐王司马冏是惠弟堂兄,成都王司马颖与长沙王司马义与惠帝都是同父异母的同房兄弟(司马义与楚王司马玮同父同母,楚王起兵时跟随左右,被贬为常山王),这几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王爷。河间王司马颙是惠帝堂叔,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可以想象,这些人在一起,宫中横坐的又是个大傻皇帝,谁又能向谁低头呢。 
手夺惠帝玺绶的广平王司马虔从外退兵至九曲(今河南巩县)时,闻听赵王司马伦倒台,慌忙丢下所统军队,逃归洛阳大宅子待罪。诸王商议想饶他不死,一直呆呆坐在上座的惠帝忽然发话:“阿皮(司马威小名)掰我手指,夺我玺绶,不可不杀。”傻爷们这句话,也是他当皇帝一辈子惟一自己做出的“决定”,诸王当然无话,派人杀掉司马威。 
刚刚安定没几天,数位王爷各自结伙拜祖陵。新野王司马歆劝说齐王司马冏 :“您与成都王一起建立不世之功,应该留下他在京城辅政,如果无此心,应该削去他的兵权。”长沙王司马义在拜陵时对异母兄成都王司马颖也建议:“天下者,先帝之业,王宜维正之。”意思是应该由武帝一系的人来维持,提防齐王。 
成都王幕下高参卢志提出以退为进的谋略,他说:“齐王当时号称有百万之众,为张泓所败,正是王爷您强攻孙会才成大功;两雄不俱立,大王您应该以太妃(成都王生母)有病为由,上表还归邺城,朝廷委重齐王,此举可收四海之心。”成都王司马颖但听话,马上入宫辞别惠帝,与从人怀马加鞭从洛阳返回邺城,“由是士民之誉皆归(司马)颖”。回到邺城后,司马颖又推御九锡殊礼,表论功臣,赈济灾民,埋葬阵亡将士,“皆卢志之谋也”。史载,“(司马)颖貌美而神昏,不知书,然气性敦厚,委事于(卢)志、故得成其美焉”。 
齐王司马冏一直怀疑大才子陆机为赵王司马伦替惠帝撰写禅位诏书,就把陆机陆云兄弟抓起想杀掉。成都王也为之辩理,救了二人,并表陆机为平原内史,陆云为清河内史。二陆兄弟的友人劝他们赶紧还吴地,远离是非,陆机认为司马颖对自己有保荐之恩,“可与立功”,不听。齐王司马冏手下的东曹掾张翰(字季鹰)也是吴中人士,“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耳,何能羁宦数千里以邀名爵!’遂命驾便归。”此举聪明,果然保全性命。莼菜汤、鲈鱼脍不见得多么好吃,但以此为借口挂帆而去,不仅能避祸,还能留千秋万古潇洒之名,张季鹰此举是真名士所为。 
由于惠帝太子司马遹被贾后杀掉,司马遹的两个儿子又被赵王司马伦杀掉,惠帝就没有继承人。按继承人顺序,“大将军(司马)颖有次立之势(可为皇太弟)”,齐王司马冏当然不会任情势这样发展下去,于是他就奏请立惠帝的侄子、年方八岁的司马覃为皇太子,自任太子太傅,又加封亲信东海王司马越为司空,领中书监。司马越也是惠帝族叔辈。 
齐王司马冏大权在手后,骄奢擅权,大起府第,耿于宴乐。传中嵇绍、殿中御史桓豹、孙惠等人皆上书相劝,尤其是孙惠上书,言语恳切,词理分明:“天下有五难,四不可,而明公皆居之;冒犯锋刃,一难也;聚致英豪,二难也;与将士均劳苦,三难也;以弱胜强,四强也;兴复皇业,五难也。大名不可久荷,大功不可久任,大权不可久执,大威不可久居。大王行其难而不以为难,虑其不可而谓之可,明公宜思功成身退之道……”齐王司马冏对这些良谏,都“逊辞谢之,然不能从”。 
一年多以后,惠帝永宁二年(公元302年),河间王司马在颙长史李含的怂勇下起兵。李含出主意说:“成都王司马颖是皇帝至亲,齐王司马冏越亲而专权,朝野怨恨,现在发檄长沙王司马 讨攻齐王,齐王必会先干掉长沙王,我们因此再以此罪除掉齐王,拥戴成都王入京,以安社稷。” 
河间王司马本来颙就是赵王司马伦亲信,当时也是因形势所逼才不得已加入讨赵王的军队,齐王对他一直怀恨在心。至此,他觉得时机成熟,派部将李含、张方为先锋,率军直奔洛阳,同时,他遣使邀成都王司马颖一起发兵。卢志谏劝,司马颖不听,准备兵马待发。 
河间王部将李含、张方临近洛阳屯军,便发檄让长沙王司马义攻讨齐王司马冏。两位王爷本来同时在京,关系还不错,但齐王认为长沙王与成都王是兄弟(同父异母),便先下手为强,派人攻袭长沙王。“(司马)义身长七尺五寸,开朗果断,才力绝人,虚心下士,甚有名誉”,他率百余人飞驰入宫,关闭诸门,“奉天子攻大司马府”。有皇帝在手,一下子就转被动为主动。当夜,城内大战,齐王称“长沙王矫诏”,长沙王称“大司马(齐王)谋反”,飞矢雨集,火光冲天。在上东门楼上哆嗦避难的惠帝又被吓了一巨跳,“矢集御前,群臣死者相枕”。 
连战三日,齐王部队大败,司马冏被自己的长史赵渊执送入宫。“(司马)冏至殿前,帝恻然,欲活之”,傻冒皇帝也知道好坏,这位堂兄拥立自己复位,很想活他一命。“(司马)义趣左右牵出”,斩于阊阖门下,循首六军示众。齐王司马冏是八王中第四个死掉的王爷。 
河间王司马颙的部将李含、张言等人闻知齐王已死,就引兵还据长安。 
才过半年多,惠帝太安二年(公元303)年8月,因长史李含等人为长沙王司马义所杀,河间王司马颙又起兵讨伐。成都王虽一直在邺城,但恃功骄奢,起先还能“遥制朝廷”,但随着长沙王司马义翅膀渐硬,兄弟生出嫌隙,于是成都王附和河间王,共同前往洛阳讨伐长沙王。卢志谏劝,司马颖不听。 
河间王司马颙以张方为都督,将兵七万自幽谷东趋洛阳;成都王司马颖引军屯朝歌,以陆机为前将军、前锋都督,率二十多万人南向洛阳。 
众人大战,死伤数万。长沙王手中有惠帝这张王牌,关键战斗皆在军中显耀皇帝旗鼓。建春门一战,陆机大败,“赴七里涧,死者如积,水为之不流。”由于陆机兄弟与成都王司马颖的太监孟玖不合,孟玖就说陆机有贰心想联合长沙王谋反。成都王没主见,下令诛杀二陆兄弟及其三族。杀头之前,大才子陆机叹道:“华亭鹤唳,可复闻乎!”与当年咸阳市上被腰斩的秦朝丞相所发黄犬之叹,大相类似。知退不退,后悔无及! 
打败成都王派来的陆机,长沙王司马义深觉惠帝这个幌子确实好用,又“奉帝攻张方,(张)方兵望见乘舆(皇帝御车)皆退车,(张)方军大败。” 
双方僵持不下。长沙王主薄祖逖(闻鸡起舞、击楫中流两个典故的主人公)建议,派人持诏到西北,命雍州刺史刘忱起兵袭击河间王司马颙的后方,这样,张方军不得不回,可解京城之围。 
长沙王司马义虽然总是把皇帝大傻哥哥弄在军中打仗,“而未尝亏奉上之礼”,服侍周全,礼数不亏,故而“城中粮食日窘,而士卒无离心”,前后斩获六、七万人。围城二王兵马略尽,张方也准备逃回长安。 
关键时刻,本来与长沙王一伙的惠帝族叔东海王司马越“虑事不济”,害怕城外二王兵马越聚越多,就与殿中亲将密谋,半夜冲入司马义房中,把这位俊伟英勇的长沙王捆绑起来,关在金墉城里,并以皇帝名义下诏免其官职,召成都王司马颖等入城辅政。“城既开,殿中将士见外兵不盛,悔之,更谋劫出(司马)义以拒(司马)颖”。司马越见情势不妙,大惧,想杀掉长沙王司马义以绝众望。黄门侍郎潘滔(与潘岳同官同姓同为文人)出个绝好的坏主意,遣人密告张方,借张方之手除掉司马义。 
张方本性残暴,派兵从金墉城中押出司马义,绑缚于城外兵营中,放在火堆上慢慢烤炙而死,时年二十八。“(司马)义冤痛之声达于左右,三军莫不为之垂涕”。八王之中,长沙王司马义是第五个被干掉的。 
交战中数次大败的成都王司马颖此刻得意,耀武扬威入京师后,又还镇于邺城。“诏以(司马)颖为丞相,加东海王(司马)越守尚书令。”司马颖又派亲信将领石超守洛阳十二城门,“殿中宿所忌者,颖皆杀之;悉代去宿卫兵”。并废齐王所立的皇太子为清河王,河间王司马颙也乖间买好,表请立司马颖为皇太弟,“诏从之”。 
西北方面,河间王司马颙屡为刘枕所败,急召张方还长安。张方临行,掠劫洛阳宫中男女万余人而去,途中乏食,便杀掉掠来的男女夹杂牛羊肉充当军粮。到关中后,张方与司马颙双方合军,大败刘枕,腰斩杀掉了这位雍州刺史。

“太弟(司马)颖僭侈日甚,嬖幸用事,大失众望。”居于京中的东海王司马越也久有自固之心,于惠帝永兴元年(公元304年)秋天勒兵入云龙门,声讨成都王,并恢复司马覃的皇太子身份。司马越还效仿司马义,“奉帝北征”,挟十余万军队直扑邺城。洛阳城内为司马颖守城门的石超早已闻讯跑出,逃回邺城。司马颖给他五万兵,命他迎击司马越。 
双方兵马在荡阴(今河南汤阴)相遇,石超大败司马越军。混乱之中,晋惠帝车倒草中,脸上中刀,身中三箭,狼狈不堪。“百官侍御皆散”,惟有侍中嵇绍“下马登辇,以身卫帝”。兵士把嵇诏从车上拉下,用刀乱砍,惠帝高叫:“忠臣也,勿杀!”兵士们回答,“奉太弟令,惟不犯陛下一人”。嵇绍死于乱刀之下,“血溅帝衣”。不久,司马颖派卢志找到坐在草中嚎啕大哭的惠帝,移至邺城。“左右欲浣帝衣,帝曰:“嵇侍中血,勿浣也!”书至此,史臣也慨叹:孰言惠帝憨愚哉! 
嵇诏之父嵇康当初在魏末不与司马氏合作,受诬被杀;嵇绍纯臣,尽忠司马氏而死,可谓君子伟丈夫,难怪日后文天祥在《正气歌》诗中也以他为忠臣样板。 
东海王司马越从洛阳出兵时,河间王司马颙已派张方袭取了洛阳。兵败的司马越只得逃回自己的封地东海(今山东郯城)。按常理,司马越这个宗室疏宗已经败成定局,怎么也不能再缓过神来扳动成都王司马颖和河间王司马颙。 
但历史总是存在那样的偶然性,时任都督幽州诸军事的王浚坐山观虎斗之余,在边疆地区联合鲜卑、乌桓部落骑兵,与东海王司马越的弟弟东赢公司马腾合兵,南下进攻邺城。 
司马颖听说少数民族骑兵来攻,忙派王超等人拒战,连连败绩,王浚属下的鲜卑等部落骑兵所向披靡,秋风扫落叶一般。“邺中大震,百僚奔走,士卒分散”。 
卢志劝司马颖奉惠帝还洛阳,当时还有甲士一万五千多人,逃跑时做护卫还绰绰有余。黎明时分,司马颖生母程太妃眷恋邺城,迟迟不愿起身,“(司马)颖狐疑未决。”“俄而众溃”,万余大军见主师无谋,一哄而散,司马颖和卢志只带数十骑拥着惠帝乘犊车南奔洛阳,狼狈不堪。逃至邙山,张方率万骑精兵迎谒,“(张)方将拜谒,帝下车自止之”。堂堂皇帝,虽傻傻乎乎也觉察到自己如今连一个将军的跪拜也承受不起了。 
王浚攻入邺城之后,纵兵大掠。兵还蓟州之前,王浚又怕鲜卑士兵携带抢掠的妇女行军耽误正事,便下令:“敢有挟藏者斩!”诸族骑兵当时还很害怕晋朝军法,纷纷把千挑万选抢掠来的绝色妇女都推入易水中淹死,共死亡八千余人。 
诸王争战期间,晋朝的流民首领李雄已在巴蜀成割据之势,自称成都王;匈奴贵族刘渊本来为成都王司马颖荐为冠军将军,也趁乱率五部杂胡起事,建国号曰“汉”,自称汉王。这拨儿高度汉化的匈奴哥们儿果真是“人面兽心”,西晋最后两个皇帝怀帝和憨帝都是为他们俘虏,接连晋帝上演“青衣侑酒”的历史悲剧,成为历代汉族臣子心永拂不去的伤痛。 
惠帝入返洛阳后,张方拥兵专治朝政,成都王司马颖丧失前权,形同软禁。 
张方所部士兵大多从长安来,一直把京城当作块大肥肉,在洛阳剽掠搜刮,都吵嚷着要“奉帝迁都长安”。他们以请惠帝出效拜谒陵庙为由,想把惠帝和群臣骗出城。惠帝不愿再颠簸,不答应出城。张方于是率大批军士披甲执兵入殿,搜出躲在后园竹林里的惠帝,逼使上车,“帝垂泣从之”。于是张方军士在后宫大肆奸污宫女,抢劫珍宝,“分争府藏,割流苏、武帐为马障,魏、晋以来蓄积,扫地无遗。”张方还想一把火把宫室和宗庙烧毁以绝人望,卢志劝他:“董卓无道,焚烧洛阳,怨毒之声,百年犹存,何为袭之!”张方这才作罢。 
张方挟持惠帝、成都王司马颖以及惠帝另一个弟弟豫章司马炽到长安,河间王司马颙就暂时成为西晋王朝真正的主人。他让惠帝下诏废掉司马颖的皇太弟身份,改立豫章王司马炽为皇太弟。“帝兄弟二十五人,时存者惟颖、炽及吴王晏”。 
惠帝永兴二年(公元305年)7月,东海王司马越喘定之后,又以张方和河间王司马“劫(左禺右页)车驾”为罪名,发檄天下讨伐河间王。成都王司马颖的旧部也纷纷在河北起兵。见山东、河北等地兵起,河间王“甚惧”,就又封原来和自己一个战壕现在又被自己软禁的司马颖为镇军大将军,派卢志和千余兵拥他一起返归河北招抚。 
成都王司马颖此时兵马衰弱疲极,早已丧尽昔日手下数十万熊虎大军的威风。 
东海王司马越东山再起之势勃然,一路进兵顺利,军近洛阳。眼见天不如一天,河间王司马颙想与司马越言和。由于张方自己有“劫驾之罪”,怕二王和解后对自己不利,坚决表示反对。河间王便遣张方的老友郅辅以送信为名,趁张方读信时一刀砍下这位骄横将领的脑袋。 
本以为杀了张方后东海王司马越会许和退兵,但政治斗争向来是“得寸进尺”,东海王司马越继续西进。当时携残兵驻洛阳的成都王司马颖在洛阳也站不住脚,狼狈败向华阴,中途听说河间王和东海王有言和之事,如九雷轰顶,不知何去何从。两王如果讲和,成都王自己肯定会被当作牺牲品干掉。 
306年五月,东海王的将军祁弘攻入关中,连败河间王司马颙军队。司马颙本人也跑进太白山中。当时百官散走,在山谷中拾采橡食充饥。祁弘军攻入长安后,部下的鲜卑军人纵情大掠,杀掉两万多人。祁弘抢到惠帝后,又拥着皇帝还洛阳。河间王又趁机夺回长安城,但关中地区都臣服于司马越,因为惠帝在司马越手中,河间王仅保有长安一城。 
公元306年七月,惠帝又回到旧都洛阳,改元光熙。每经一次劫难,惠帝就被迫改一次年号,这也是西晋“八王之乱”一大特色。 
东海王司马越拥大军入驻洛阳后,被委任为太傅、录尚书事(实际上是自己委任自己)。并以自己的亲宗堂兄范阳王司马虓为司空,镇军邺城(司马越和司马虓两个人都是司马懿的弟弟司马馗之孙,按理讲是帝室疏宗)。封进攻成都王甚有“功劳“的王浚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领幽州刺史。 
惶惶在外的成都王司马颖听说东海王兄弟已经控制了京城,便想从华阴往武关方向跑。行至新野县,东海王已经以惠帝名义下诏搜捕。惶急之间,司马颖也顾不上老母妻子,只和一个御车的兵士单车载着两个小儿子渡过黄河跑到朝歌,又召集了从前的属下数百人,想投奔老部下公师藩。没走多远,范阳王司马虓属下把司马颖等人一网打尽,关在邺城监狱里。“范阳王(司马)虓幽之,而无他意”。估计司马虓对这位惠帝亲弟弟没什么毒怨,不打算害他性命。不巧的的是,范阳王忽然暴疾而死,他手下长史刘舆(大文豪刘琨之兄)知道司马颖从前一直在邺城坐镇,声名不错,怕有人再趁机劫持他又生后患,便派人假称台使,“称诏夜赐(司马)颖死”。 
在最后的时刻,这位年青貌美的王爷倒很镇静。读毕“诏书”,他问监守田徽:“范阳王死了吗?”田徽答说:“不知道”。这一问一答很有意思。见有赐死自己的诏书,司马颖就猜到范阳王已死;田徽作为办公人员,也不好透露消息。司马颖又问:“您今年多大。”田徽答五十岁。司马颖问:“知天命了吗?”(孔子说自己“五十而知天命”),田徽说“不知道”。面对这位冷忍无情的“警察”人员,王爷也无可奈何,与这样的人不可能再深谈下去,他自叹道:“我死之后,天下安乎不安乎?我自放逐,于今一年,身体手足不见洗沐,取数斗汤来!”魏晋风度,在这么一个临死王爷身上也可窥见一斑。 
司马颖两个儿子大一旁惊恐大哭,王爷知道惜死无益,怜子无益,挥手让人把两个小孩子带走,以免让他们看见自己死状。洗沐已毕,“乃散发东首卧”,自己躺倒,命田徽把自己缢死,时年二十八。“二子亦死,邺中哀之”。这是八王中被杀的第六位。 
公元306年(惠帝光熙元年)12月,东海王司马越觉得大傻哥们惠帝没什么利用价值,便派人于饼中置药,毒死了老傻哥们,时年四十八。惠帝自登基以来,十六年来风风雨雨,多少个夜晚被人从梦中叫醒,强掖升殿,被迫书写诛杀自己姥爷、母后、皇后、皇子、皇兄、皇弟、皇叔以及多位他自己连名字也搞不清的大臣的人名,今天被这个劫持当挡箭牌,明天被那个拉着放在军阵里炫耀,几乎没一天安生过。终于有这么一天,肚子巨痛,四体抽搐,老哥们扑腾一阵,终于可以长睡过去,永远再不会有兵士冷冷的大手于凄冷的夜晚把他从热被窝里拽出来了。 
可悲的是,晋惠帝处于半傻半愚之间,知冷知热,知苦知痛,既能因司马咸掰他手指而怒,也能因嵇绍血测已衣而悲,但就是不能象常人那样有条理地行事,白白身居九重帝位。尤其他那“何不食肉糜”的流传千古的“笑话”(及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我们读之细品,只有伤悲,只有哀怜,真正的祸乱根源在于“武皇不知其子”,在于其生母杨后的妇人之仁。惠帝安生了,天下士民也喘了口气,大家终于如释重负,热切盼望能出个好皇帝镇住天下。 
惠帝崩后,司马越立惠帝二十五弟司马炽为帝,改元永嘉,是为晋怀帝。 
想起还有困守长安孤城的河间王司马颙,太傅东海王司马越就以晋怀帝名义下诏司马颙为司徒。按理说这位“少有清名、轻财好士”的王爷也活了四十来岁的年纪,搞了这么多年“政治”,多疑反复,应该知道回到京城也没有好果子吃。估计一是死催,二是眼见诸王个个被杀,三是孤城难保,四是新帝登基,司马颙也存有侥幸心理,想想自己这么高的辈份,当个清闲司徒回京安享晚年算了。于是,他接受诏命就征,与三个儿子心情复杂地坐车赶往洛阳。刚刚走到新安雍谷,东海王亲弟南阳王司马模派来的将领梁臣已率一队精兵“等候”他。问明车上确是河间王,梁臣下马,突入车中,用大手活活掐死了这位一向老谋深算的王爷。而后,又抽出刀来,三刀砍落河间王三个少年儿子的人头。至此,八王中的河间王司马颙向地狱报到,排名第七。 
八王之中七王相继被杀,东海王司马越捱到最后,似乎是最后一个胜利者,其实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司马越拥立怀帝后,大权独揽,首先他害掉怀帝的侄子十四岁的清河王司马覃。司马覃曾被惠帝立为皇太子,司马越怕日后这个孩子又会继怀帝后登基,所以先下手为强。不久,他又杀掉怀帝亲舅王延及大臣高韬等人,窜逐大臣苟晞。“(司马)越专擅威权,图为霸业,朝贤素望,选为佐吏;名将劲卒,充于已府。不臣之迹,四海所知。” 
怀帝永嘉五年(公元310年),眼见洛阳城外狼烟四起,内不自安的司马越戎服入朝,请讨石勒,想趁此拥大兵立功以自固。他率四万精军出讨后,飞檄各州郡征兵,但“所征皆不至”。“公利罄乏,所在寇乱,州郡携贰,上下崩离,祸结衅深”。忧惧劳顿,又得悉怀帝密诏苟晞等人要杀自己,东海王司马越兵至项城(今河南沈丘)时,忽发暴疾,死于当地,同军而行的襄阳王司马范和太尉王衍秘不发丧,准备率军送司马越尸身还葬其封地东海(山东郯城)。 
羯族首领石勒(当时为匈奴种的汉王刘渊部属)得知消息后,率劲骑追赶这群群龙无首、兵官家眷交杂的队伍,在苦县宁平城(今河南郸城)大开杀戒,大队骑兵像打猎一样围着数十万西晋军民发箭狂射,一天下来,“王公士庶死者十余万”。石勒派兵士一把火烧掉司马越棺柩,说:“此人乱天下,吾为天下报之,故烧其骨以告天地”。 
侥幸未死的西晋兵民二十多万,被刘渊另外一部将王璋一把大火烧死。“并食之”,成为了烧烤人肉军粮。 
石勒军队逮捕了太尉王衍、吏部尚书刘望等多位晋朝高官,还有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等六个皇族王爷,。“众人畏死,多自陈述”,王衍还劝石勒称帝。只有襄阳王司马范还是条汉子,“神色俨然,顾呵之曰:‘今日之事,何复纷纭’”,半夜,石勒派兵士推倒屋墙,把王衍和司马范活活压死,但他们总算保了全尸。 
司马越留派洛阳的部将何伦等人闻败,慌忙拥司马越世子和他的王妃裴氏从洛得往东海方向逃跑,城中百姓士民也紧随军人一起外逃。跑到洧仓,又被石勒大军迎截,东海王世子以及皇族四十八个王爷都死于乱兵之手,东海王王妃裴妃被乱兵抢去,轮奸过后又出卖给别人。 
公元311年(怀帝永嘉五年)六月,晋怀帝被匈奴刘渊汉军抓获,313年被杀,时年三十;公元316年,惠帝另一个侄子晋愍帝司马邺也肉袒出降,不久被杀,时年十八。至此,西晋灭亡。怀帝、愍帝都是很不错的青年干才,但“八王之乱”已经使晋朝大厦遭受难以修补的巨大裂隙,孤木难支,任谁也无力回天。 www.6park.com 

祖逖曾讲,“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民庶怨叛。由诸王争擅,自相夷灭,逐使戎狄乘虚,毒逋中土”。晋惠帝虽昏而不虐,但这么一个幅员辽阔的皇皇大晋,由一个愚君来统理,简直是古今所无的事情。晋武帝没有远见,所托非人,儿子不争气也罢,托孤大臣不是杨骏那样的擅权鼠辈,就是张华那样的世故老臣,以至于贾后奸邪妇人秉国,赵王司马伦阴险王爷篡逆,诸王争起,亡乱终至。 
“八王之乱”的一个独特特点在于,大乱开始时各种势力都是打着拥护皇权的旗号,或者“矫诏”行事,绝非赤裸裸地象东汉末年那样胡乱开打。这主要是因为晋武帝在位二十六年,皇权威力影响巨深。赵王司马伦势力如此之大,但一旦篡逆,很快就被打着迎归惠帝旗号的诸王击败,而司马衷这个“土木偶人”恰恰可以成为各位皇族野心家手中最大的王牌,一直到公元306年,东海王司马越眼见傻子皇帝再无可用处,晋武帝时代威赤皇权的余晖全然逝去,才一把毒药弄死了这个幌子皇帝。 www.6park.com 


追思造成西晋最终灭亡的八个司马皇族,司马氏原来的立意完全是出于想“封建亲贤,拱辅帝室”,但晋武帝没有远图,惠帝失于暗劣,执政大臣安于奢放,致使贾后擅权,八王又暗怀私心,相迭而起,煽风速祸,致使“崇国俱亡,身名并灭”。然而,这八王的人格禀性也不尽相同。汝南王司马亮,“少清警有才用”,乱非其起,不失厚道;楚王司马玮“开济好施,能得众心”,是位年轻气盛,没什么政治经验的王爷,虽有挟怨私心,终为贾后杀人工具,自己也不免挨刀;赵王司马伦以叔祖之尊,昏暗愚懦,诸子又不成器,成为孙秀的傀儡,又肆行篡逆,可以说是八王中最令人不齿的老匹夫;齐王司马冏,“少称仁惠,好振施”,如果公正持平,完全可中兴晋廷,但最终为自己的野心所累,暴尸于市;长沙王司马义“开朗果断,才力绝人,虚心下士,甚有名誉”,应该说是文武全才,果断聪明,但乱世人心叵测,最终被东海王出卖,功败垂成;成都王司马颖本来在谋士卢志等人的辅佐下,扫平大逆,颇得众心,但最终他宠信宵小,不仅与堂兄齐王翻脸,又与同父异母兄司马义同室操戈。遥制朝廷后,成都王又不能当机力断,自恣其欲,最终也一条绳索搭上性命。河间王司马颙,本是司马皇室疏宗,“少有清名,轻财爱士”,晋武帝赞叹其“可以为诸国仪表”。但正是这样一个看以老成君子的王爷,先附赵王司马伦,又与齐王司马冏共攻赵王,再与成都王司马颖攻打长沙王司马义,其部将张方更是残酷无比,劫廷惠帝车驾,祸害京都洛阳。乘东海、成都二王交恶,他又混水摸鱼,把惠帝劫至长安,软禁成都王,完全成为当时诸王混战的祸头。虽有如此城府,最终仍不免被人活活掐死;东海王司马越也是晋室疏宗,“少有令名,谦虚持布衣之操,为中外所宗”。在严酷的政治斗争中,司马越临危出卖同盟者长沙王,再与成都王翻脸,又攻击河间王,并毒死晋惠帝,虽最终能成为“八王”中不被砍头的王爷,但尸骨未寒,石勒的一把大火也把他烧成灰烬,世子死于刀剑之下,妻子惨遭乱兵轮奸变卖,下场也可嗟叹。 
“自惠皇失政,难起萧墙。骨内相残,黎元涂炭,胡尘惊而天地闻,乱兵接而宫庙堕,支属肇其祸端,戎羯乘其间隙,悲夫!”倘使晋武帝后继者为一平庸守业常主,所有这些王爷大可以善始善终,拱列晋室。即使哪个怀有狼子野心,在大一统的皇权下面也只能做太平顺王。 
晋武帝时代另一措置失当之处,就是裁撤大批州郡士兵。当然,裁兵的初衷不错,根据西晋的《占田法》,这些退伍士兵可以分得一份土地从事劳作,不仅保障了自己的衣食,还可以上缴国家的租调。但是,州郡兵力减弱,真正有重大事件发生,比如有宗室拥兵叛起,或者边陲少数民族构乱,邻近州郡当然会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侵占。当时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尚书仆射山涛就劝谏武帝不要解除州郡武备,但正陶醉于“大一统”胜利中的晋武帝根本中听不进去,认为州郡养兵费钱费力又无产出,下诏严命裁兵。 
恰恰是“忘战必亡”,武帝死后不久即成祸乱满天下的现实。试想,大郡才有武吏百人,小郡才有武吏五十人,如此的“偃武修文”,晋武帝的谋浅和短视何其甚也! 
此外,西晋初期大封同姓诸王,也并非“八王之乱”的真正导火索。细心考究西晋制度,可以发现宗室诸王在封地上没有什么治民的实权,王浑上书谏劝晋武帝不要派齐王司王攸“之国”时就指出:“……今出(齐王司马)攸之国,假以都督虚号,而无典戎干方之实。”诸王治地,“法同郡县,无成国之制。”真正招致诸王能有力量相继起兵为乱的原因,其实是武帝后期赋予他们专镇一方的威权,诸如楚王司马玮镇荆州,淮南王司马允镇江、扬两州,汝南王司马亮镇许昌,等等;惠帝继位后,赵王、河间王等人又相继坐拥关中重镇,成都王坐镇邺城,齐王司马冏坐镇许昌。诸王带兵日久,幕府人杂,问鼎之心于不知不觉中悄然滋长,最终导致这些地头王们纷纷而起。 www.6park.com 

西晋是中国历史上没有亡于农民起义的少数几个政权之一。虽然经学的衰落,玄学、佛教的兴起和少数民族内迁成为西晋政权削弱的重要干扰来源,但其真正的灭亡原因则是八王互攻而造成的内部混乱和崩塌。 
法国哲学家巴斯卡儿说过,“进步的事业必须被进步所取代”。福兮祸兮。虽然西晋的灭亡造成了一百余年间中国南北方的极大社会动荡,各个政权你方唱罢我登场,但也在中国历史上达成破天荒的头等大事,中华国家第一次在中国各民族的“兄弟之战”中最大限度地加速了民族大融合,胡族文化涤荡冲洗了汉族原有文化中过时的糟粕和余渣,在中华民族的精神血脉中添加了新鲜的活力因子,并为日后隋、唐的大一统奠定了丰厚的思想基础和心理积淀。 www.6park.com 


纷乱大伪之世,却生出那么多英雄、豪杰、骚客、奸雄、懦夫,共同合演了一世盛大的世间戏。与台上之戏不同,台上戏是先离后合,世间戏却先合后离,辛酸处处,血迹斑斑。“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年代;这是信仰的世纪,也是怀疑的世纪;这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我们拥有一切,我们一无所有,我们直下天堂,我们直落地狱……”——英国大文豪狄更斯这一段话,形容“八王之乱”前后的西晋社会再恰当不过。 

5) ——匈奴刘渊的瞬间崛起及其短命王朝

晋惠帝傻汉登基,贾后弄奸,皇权旁落。“八王之乱”更使大晋山河摇摇欲坠,统治阶级你杀我斗、天昏地暗之际,虽然司马王爷们纷纷在白刃下失却颈上俊美的好头颅,高级士族也因“站错队”被整族烩掉,但真正遭受最直接、最惨烈痛苦的,当属晋朝绝大多数的无辜平民。特别是黄河流域的汉族人民,在纷至沓来的“五胡”铁蹄下,一次又一次遭受屠灭,在惨无人道的政治、经济高压下苟延岁月。 
祸起萧墙之间,大晋的司马王爷们没有一个真正沾到便宜,倒让一位号称是大汉刘氏皇族后裔的匈奴人趁机而起,并给了西晋王朝深达肺腑的致命一刀。 www.6park.com 

群“狼”的缘起——内迁的匈奴们 
自汉朝以来,居住在今天蒙古大草原上的匈奴人在“逐水草而居”的同时,时不时高举狼头大旗,啸聚而来,狂风一般地忽然出现在汉族人的北部边地。他们践踏庄稼,洗劫城市,烧毁房屋,杀戮当地居民。大肆劫掠后,他们往往又掳走成千上万的汉人为奴隶。往往未等汉族大军到来,匈奴人便又鬼魅一般消失在无尽的大草原中。吃肉喝酒之余,这些野蛮人在朔朔北风中享受他们掠来的子女玉帛,嗷嗷狂叫以示庆贺。这种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长达数个世纪之久。 
东汉建武二十二年(公元46年),匈奴人赖以生存的蒙古大草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旱灾,“赤地数千里,草木尽枯”。对于以畜牧为生的匈奴人来说,大旱成为空前的灾难。牛羊没有草吃,饿毙千万;牧人无食,相继饿死;而人畜的尸体交相堆积,无人清理后,又引发了一轮又一轮的瘟疫,一直号称“天之骄子”的匈奴人“死耗大半”,强盛雄武的匈奴汗国也终于陷入分裂,散裂为南、北匈奴。 
南匈奴暂时收起狼性,匍匐于汉朝的金龙旗下;北匈奴则被迫向西迁移。公元91年,东汉大军又乘胜把北匈奴赶到金微山(阿尔泰山)以外,穷惶失措的北匈奴部族只能向西复向西,跨过乌拉山,逃过伏尔加河,在里海以北才敢坐下喘口气。过了两个多世纪后,在迁徒中不断与当地族群通婚繁衍的北匈奴在现在的匈牙利平原重新立国,开始立足东欧,虎视西欧。五世纪的匈奴王阿提拉曾经大显神威,杀得欧洲血流成河,被罗马帝国畏称为“上帝之鞭”。但好景不长,公元453年,阿提拉在美女怀中暴死,北迁的匈奴汗国终于分崩离析,散落并融合于欧洲各族。 
回头再说南匈奴。依附东汉的南匈奴有五千余落,开始时他们被安置在五原塞(现内蒙古包头以西、乌拉山以南),不久就迁至西河美稷(现内蒙准格尔旗)。东汉每年耗银一亿多供给这帮失败的蛮族,想让他们成为捍御北匈奴的屏障。但是,估计是当初汉军神威太猛,匈奴人的勇武魂魄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继匈奴而后起的鲜卑人尽占匈奴故地后,又不断向西,南匈奴一败再败,人马被杀无数,牛羊损失千万,日益南退,最后被挤兑到山西离石的左国城(现山西离石县以北)。 
东汉黄巾乱起,汉朝政府发令要匈奴骑兵进入中原帮助镇压起义,南匈奴各部大人不愿去当“炮灰”,杀掉亲汉的羌渠单于,立顺卜骨都侯为单于。羌渠单于的儿子于扶罗本来向汉地奔亡,想向大汉讨个“说法”,途中看见汉地烽火四起,互相杀伐,于是这位匈奴王子狼性顿起,率数千精骑与中原的乱军搅合在一起,四处攻杀,趁火打劫。 
公元216年,大英雄曹孟德发现,迁居塞内的匈奴人种落繁盛,人口众多,便分其威权,把南匈奴分为左右南北中五部,“以弱其势”,每部置部师一人,派汉人作司马以为监督(曹魏时,部师改称都尉)。 
南匈奴左部统率一万余落,居故兹氏县(今山西临汾);右部统六千余落,居祁县(今山西祁县);南部辖三千余落,居蒲子县(今山西隰县);北部统四千余落,居新兴县(今山西忻县);中部统六千余落,居大陵县(今山西文水县)。由此,汾水流域一带,南匈奴三万余落遍布四周。但彼时的匈奴各部,畏服于英明神武的大丞相曹操,平时耕牧,打仗时出兵出马,完全是汉朝“顺民”,“……单于恭顺,名王稽颡,部曲服事供职,同于编户”,内迁匈奴人和内地的汉族百姓基本没有太大的差别。 
入塞的匈奴中,共有十九种,每种皆自相隶属,各有族统,其中最著名的有屠各种、羌渠种,卢水胡等。这群人在日后的十六国时代大显狼威,屠各种有刘氏建立的汉、前赵(公元304年至329年),赫连氏建立的大夏(公元407年至431年),还有羌渠种建立的后赵(公元319年至349年)。此外,卢水胡中的沮渠氏也在西北建立过北凉(公元397年至439年)。 
由于汉高祖刘邦时代曾嫁宗室公主入匈奴,所以屠各贵族就冒姓刘氏,他们在匈奴诸种中地位最尊,因此五部匈奴部师都是刘姓匈奴贵族。此外,匈奴有呼衍、卜、兰、乔四大贵姓,皆为刘姓辅佐高官。所有这些匈奴人移居塞内时间久长,汉化日深。他们当中的贵族子弟不仅博览群书,又精于骑射,可以说是能文能武的中国北方少数民族高门士族。虽为大晋臣民,与周遭广大汉人杂居,但这些匈奴部师仍对五部控有传统的威权。匈奴五部平日备战不辍,可以一声令下在瞬间化为强力的军事组织。 www.6park.com 


狼血在流动——刘渊的青壮年时代 www.6park.com 

刘渊,子元海,匈奴冒顿单于直系后裔。 
东汉末年,羌渠单于被杀后,其子于扶罗自称单于,率几千骑逃入汉地,恰值当时董卓之乱,他就趁机狂掠太原、河东地区,并于河内地区驻屯。于扶罗单于死后,其弟呼厨泉单于得立,以于扶罗单于的儿子刘豹为左贤王,这位左贤王,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刘渊的父亲。 
曹操分南匈奴为五部,刘豹得为左部师。在《晋书》中,刘渊以字称,皆为刘元海,这是因为《晋书》是唐朝大臣编撰,为避唐高祖李渊的名讳(另一位羯族皇帝石虎统称石季龙,因为李渊他爸叫李虎,也是避讳)。 
刘渊自幼居于汉地,深受汉文化熏陶,从小就刻苦好学,师从上堂名儒崔游,学习《毛诗》、《京氏易》、《司马尚书》等汉族传统典籍。由于出身将种,他还特别喜爱研读《春秋左氏传》、《孙吴兵法》等与征伐相关的权谋兵书。“《史》、《汉》,诸子,无不综览。”可称是高度汉化的匈奴人。“七岁遭母忧,擗踊号叫,哀感旁邻,宗族部落咸共叹赏”。如此“孝道”,也显示出刘渊这些匈奴人的道德礼仪近乎完全汉化。 
青年时代,刘渊就有大志,常对同门学习的汉人文士讲:“吾每观书传,常鄙随陆无武(汉朝文臣随何、陆贾),绛灌无文(指汉朝武将周勃和灌婴,周勃曾受封绛侯)。道由人统,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耻也。”于是他发奋习武,“妙绝于众,猿臂善射,膂力过人。”本来就是尚武的匈奴王族直系后代,五部又多善骑射之人,刘渊习武,肯定是水到渠成的易事。不仅文采风流,又有一身好武功,才兼文武,刘渊在当时不啻为人中之龙。 
由于世为匈奴贵种,刘渊的遗传基因肯定非常优秀。他“姿仪魁伟,身长八尺四寸,须长三尺余,当心有赤毫毛三根,长三尺六寸。”晋朝人喜欢从一个人的相貌判断运数将来,好几个著名相士见到刘渊后,都大惊说:“此人相貌非常,吾所未见也。”太原大族王浑也深叹刘渊一表人材,并命其子王济拜见刘渊。 
曹魏咸熙年间(公元264年—265年),刘渊作为“任子”(即少数民族贵族子弟在京城作“人质”)在洛阳居住,当时把持国政的司马昭就很器重他,常邀之入府作客。 
晋武帝受禅后,时任晋朝大臣的王浑就不停在晋武帝面前荐举刘渊这个“半老乡”。晋武帝召见刘渊后,“大悦之”,对王浑的儿子、自己的女婿王济说:“刘元海容仪机鉴,虽由余、(金)日磾也比不过他啊。”王济应带说:“圣上所言皆是,但刘元海的文武才干远远超出由余和(金)日磾两个出身异族、辅佐汉室的古人。陛下如果能派他去平吴国,肯定能马到成功。”(王济这个名字乍看上去很陌生,但如果说“王武子”就有很多人会记起《世说新语》中的诸多故事。据《晋书》记载,王武子“少有逸才,风姿英爽,气盖一时,好弓马,勇力绝人,善《易》、及《庄》、《老》,文辞俊茂,伎艺过人。”他尚晋武帝女儿常山公主,二十岁就拜中书郎。其实最使他出名的还是其几则“豪侈”故事:其一,此人丽服玉食,在洛阳地面最贵的地方买地作马场,以钱围之,号称“金沟”。其二,一次晋武帝去他家赏玩,吃了只味道极其鲜美的乳猪,便问他如何烹制。王武子回答说这只乳猪是由人奶养成,连晋武帝也觉过份,“色甚不平,食未毕而去。”其三,晋武帝母舅王恺(与石崇斗富那位爷)有一只天下第一的快牛名叫“八百里驳”,爱惜非常,平时王恺自己亲自用细布揩拭这只“名牛”的蹄角。王济以一千万钱与王恺打赌,倡议两人比射箭,赢了的活牛归自己,输的话就给王恺一千万。王恺武艺也不错,自恃其能,让王济先射。王济一箭直中靶心,“因据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来,”不听王恺求情,天下名牛的牛心已被掏出,王济吃了一口就弃之而去。其四,王济的姐夫和峤也是当时名宦大族,但本性至吝,其家中有名种李树,晋武帝向他索尝,也“不过数十”。王济趁一次和峤上朝,带着一帮恶少跳入和家果园,“共啖毕,伐树而去”。不仅把李子全吃光,还砍掘了这颗万金“名李”。此外,“自惭形秽”一词也出身此君。虽然王济人长得很漂亮,但与自己的外甥卫玠在一起,他就叹息说:“珍玉在侧,令人自叹形秽!”) 
听王浑、王济父子荐举,晋武帝自己又对刘渊有很好的印象,一高兴还真要下旨派这位匈奴去带兵平吴。幸亏当时的大臣孔恂、杨珧很有政治远见,谏说道:“刘元海之才,确实超出常人。陛下如果给兵不多,不足以成事;如果授之以威权,恐怕他平吴之后,肯定自立为王,再也不会北渡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真的以其匈奴本部交由他统领,凭借朝廷威名外讨,为臣真为陛下寒心!”“帝默然”,没再坚持。由此,刘渊的第一个“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后来,关陇一带的氐族酋帅树机能反叛,晋武帝于朝中大臣间访寻谁能胜任平叛的主将。刘渊的另一位山西老乡、上党人李憙(时任尚书仆射)就又推荐他。“陛下诚能发匈奴五部之众,授刘元海将军名号,鼓行而西,可指期而定。”大臣孔恂又一次谏阻:“李公之言,只能是一患未平又生一患!” 
李憙勃然大怒,辩驳说:“以匈奴之劲悍,元海(刘渊)之晓兵,奉宣国威,为什么不能平叛呢!” 
孔谏对称,“刘元海果真能斩杀树机能,夺取了凉州,恐怕凉州才是真正面临大祸乱。蛟龙复得云雨,就不会再蜷缩池中了。” 
“(武)帝乃止”。刘渊第二次一显身手的机会就又破灭了。 
受到这两次沉重打击,刘渊也真的心灰意冷。一次,以游侠著称的东莱人王弥自洛阳返乡(这王弥日后也成晋朝一大祸害),刘渊于九曲之滨为王弥饯行。几巡酒后,刘渊哭着对王弥说:“王浑、李憙两位是我的老乡,多次在皇上面前举荐我,却招至谗毁之言。其实我本来就没有当大官的打算,二公好心却成坏事,惟足下(王弥)您深明我心!自今以后,我恐怕要老死于洛阳城内,与君永诀了!”言毕,悲歌慷慨,纵酒长啸,一座之人皆为其这一番“表演”而感动。 
刚巧,晋武帝的弟弟齐王司马攸当时也在九曲宴客,听见附近人声喧哗,又歌又哭又叫唤(长啸),便飞马驰近瞧个究竟。刘渊的一番言语表演皆为这位明睿聪明的王爷所睹闻。他回朝后,马上对皇帝大哥司马炎说:“陛下不除掉刘元海,臣恐并州日后不得安宁!”关键时刻,又是刘渊的老乡、晋武帝的儿女亲家王浑出而保奏:“刘元海是个厚道人,我以身家性命担保他不会有异心。我大晋朝现正怀远以德,怎能做出这种杀害匈奴入侍质子之事!” 
晋武帝非弘图之君,认为王浑说的有理。刘渊又逃过一劫。 www.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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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鼎沸时——“八王之乱”后的天赐“机遇” www.6park.com 

不久,刘渊的父亲、匈奴左部部师刘豹病死。依据晋朝律令,刘渊得以返回本部,世袭左部部师之职。武帝太康末年,朝廷又拜他为北部都尉。 
刘渊回到本部后,“明刑法,禁奸邪,轻财好施,推诚接物,五部俊杰无不至者”。就连幽州冀州一带的名儒、秀士,也不远千里,慕名而至。 
晋武帝死后,外戚杨骏辅政,为了拉拢远人,树立私恩,加封刘渊为建威将军,五部大都督,并封汉光乡侯。晋惠帝期间,八个司马王爷以及众位勋贵各怀鬼胎,你争我斗。刘渊乘机在五部纠结人马,以观时变。晋帝元康末年,由于刘渊所部有人叛逃出塞,他被依法免官。八王乱起,成都王司马颖掌权时,也拉拢这位非常有号召力的匈奴大都督,把他召至邺城,封刘渊为“行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殊不料,这位宁朔将军不“宁朔”,最后倒是“乱朔”。虽然是空号虚封,但“监五部军事”的官职是刘渊日后成功最大的基础,因为,在魏晋后期,匈奴的什么左贤王、右贤王什么的封号其实完全没有实际意义,已经在岁月的流逝和晋武帝的威权下成为装饰品。 
刘渊当时在邺城“作官”,眼见晋朝宗室相伐,天下动荡,心中窃喜,只是身在汉地,不敢有太大动作。 
中原大地板荡之时,居于汾水流域的匈奴五部蠢蠢欲动。刘渊的堂叔祖刘宣秘密召集五部上层贵族,对当时的情势发表意见,准备见机起事。“我们匈奴先人(南匈奴)与汉朝约为兄弟,荣辱与共。自汉朝灭亡,魏晋代兴,我们匈奴族人只有虚号,没有实土之封,虽号称王族世家,和普通百姓编户没什么区别,想想真是屈辱呵。现在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正是我们兴邦复业的大好时机。刘元海姿器绝人,为超世人杰,正是兴复大业的最佳人选。”于是,五部贵族上层秘密盟誓,推举刘渊为大单于,并暗派匈奴族人呼延攸到邺城,把五部盟誓的事情通报刘渊。 
刘渊听说自己已被五部暗中遥尊为大单于,欣喜过望。但他仍不动声色,假称五部族人有丧事,向成都王司马颖请假,说自己要回部落参加葬礼。司马颖当时没答应。倒不是这位司马颖王爷多聪明,有先见之明,而是当时各王之间争斗激烈,他太想把刘渊留下来当帮手了。 
眼见不能成行,又不敢贸然私下逃归,刘渊便让呼延攸自己先回去,让刘宣等人召集五部并诱引宜阳诸部胡人,齐集兵马,打着声援司马颖的旗号,准备伺机兴兵。 
晋惠帝永安元年(公元304年),自我膨胀的司马颖在邺城宣布自己为皇太弟,废掉侄子司马章的皇太子位号,这下给东海王司马越以口实,双方开打。荡阴一战,司马颖得胜,把惠帝老兄掌握于自己手中,高兴之余,他又加封一直在身边出谋划策的刘渊为冠军将军。 
司马颖没高兴多久,与司马越近宗的晋朝宗室、并州刺史东赢公司马腾和安北将军王浚起兵攻打司马颖,率鲜卑、乌桓等十多万人,直扑而来。 
强敌来逼,“貌美而神昏”的二十啷当岁王爷司马颖不知所措。 
刘渊乘机进言:“现在二镇跋扈凶猛,有甲士劲卒十多万人来攻,恐怕都京宿卫军士抵御不了这些强寇。请殿下允许我只身返回五部,带匈奴五部之兵杀返,以赴国难!” 
司马颖迟疑。“匈奴五部能保证发兵吗?即使五部兵能来,王浚等人率领的鲜卑、乌桓士兵劲速如风云,五部兵能打得过他们吗?…….我想护卫皇帝返归洛阳,避其锋锐,再传檄天下,以逆顺制之,不知君意以为如何?” 
面对这位大敌当前只识“驼鸟政策”的成都王,刘渊心中十分瞧他不起。但为了自己能顺利返回自己的五部之地,刘渊仍一脸虔诚庄重,一面给司马颖戴高帽,一面“深忧王事”地出主意: 
“殿下您乃武皇帝亲子,对帝室立有殊功,威恩光洽,四海钦慕,谁都想为您效命献身啊!有您的命令,五部会闻命而动。况且,王浚坚子,东赢公是王室疏宗,这两个人怎能与殿下您争锋!殿下您千万别离开邺城,兵马一动,示弱于人,又怎能到得了洛阳呢。即使能到洛阳,威权也不在您手中了。鲜卑、乌桓虽号称悍勇,但比起匈奴五部还差得远。希望殿下您镇抚士众,安静以待,我返回五部后,发二部兵击东赢公司马腾,再发三部兵进攻王浚。如此,这两个鼠辈的首级,不久即可传至邺城!” 
司马颖闻言大悦,拜刘渊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 
简言之,几个司马宗室王爷少不更事,纷纷外借鲜卑、乌桓、匈奴雇佣兵来参加“内战”,这些人狼子野心,谁又能真心为了司马家事效身投命呢。 
蛟龙终归大海。刘渊一回到左国城,刘宣等五部贵族马上奉上大单于尊号,建都离石,拥众五万。 www.6park.com 

“天赐”的帝业——匈奴人的复“汉”大业 
司马颖这厢,果然草包。王浚所率鲜卑大军一到,司马颖一败涂地,裹挟着大傻皇帝司马衷南逃洛阳。 
已是“大单于”的刘渊此时闻讯,叹骂道:“司马颖不听我言,一战即溃,真是庸昏的奴才!但我和他有约,不可不救。”刚刚摆脱司马氏控制,惯性思维下刘渊起先还真想再扶司马颖一把,想派属下二万余骑进讨鲜卑。 
刘宣等人马上阻止他,劝道:“晋朝无道,一直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我们匈奴五部。现在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鱼肉,是上天给我们匈奴人光复大业的机会。违天不祥,逆众不济。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望大单于三思!” 
刘渊何其聪明之人,马上借坡而下,他叹言道:“你说得太对了。帝王之业怎有定数呢。大禹出于西戎,(周)文王生于东夷,天授有德之人啊。现在我们有强兵十万,皆可以一当十,鼓行而摧灭晋朝,有拉朽摧枯之势!做好了可成汉高祖的大业,做不好也不失曹魏的霸业。”言至此,老谋深算的刘渊沉吟片刻,半自言自语半对在座五部匈奴豪酋说:“以光复匈奴大业为名,晋朝人是不会响应我们的。汉朝享有天下日久,恩德结于人心,当初昭烈皇帝(刘备)以崎岖一州之地(蜀),也能抗衡天下。依名份讲,我是汉室之甥,当初与汉朝约为兄弟,兄亡弟继,合情合理。” 
于是,刘渊称汉王,在晋惠帝永兴元年(公元304年)于左国城登基,建号元熙,依据汉制建百官。这样,刘渊就成为十六国第一个政权的创始者。现在看来可笑的是,刘渊尊蜀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假模假式地真以汉朝后嗣来立国。“乐不思蜀”且安然而死的刘禅做梦也想不到,在他死后几十年,竟有个匈奴“孙子”打着他的旗号在汾水流域光复“大汉”,阿斗裤裆再不紧,也不会漏出这么一个大略雄才的孙子,这,真是个历史的大幽默! 
刘渊立国未久,西晋宗室、东赢公司马腾派将军聂玄征讨,双方于大陵激战。此役,匈奴五部兵大显神威,击败聂玄的晋军。司马腾惊惧之余,忙率并州两万多户仓惶奔走山东。刘渊乘胜,遣其族倒刘曜一举攻克太原、屯留、长子、中都等地。 
转年,刘渊打败司马腾派来的司马瑜等晋军,但在版桥一战中,晋朝并州刺史刘琨击败刘渊的前将军刘景,占据晋阳。 
刘渊受挫后,有段时间一筹莫展,本想退保,但其汉族臣下王育等人进谏,“……殿下如能命将四出,决机一掷,枭刘琨,定河东,建帝号,克长安而都之,以关中之众席卷洛阳,肯定易如反掌!” 
刘渊大喜,说:“这正是我所想做的啊。”于是,他进据河东,攻陷蒲坂,平阳等地,击降上郡四部鲜卑。晋朝内贼王弥(在九曲和刘渊喝酒那位)、氐奠大单于征以及羯族头领石勒都慕其威名,投靠在刘渊旗下。刘渊对这些人一一封官晋爵。 
晋怀帝永嘉二年(公元308年),刘渊称帝,改元永凤,迁都平阳。(今山西临汾)。当时,“八王之乱”中的八王已有七个八王命归黄泉,晋惠帝也被东海王司马越毒死,在位的是晋武帝第二十五子、晋惠帝之弟司马炽,即西晋怀帝。 
刘渊称帝后,大举攻晋。他命其子刘聪与王弥进攻洛阳,并遣刘曜等人率匈奴军为后援。匈奴联军一路皆捷,接连打败东海王司马越和平昌公司马模派遣的数支晋军。连胜之下,刘聪顿起骄心,不久,汉军被诈降的晋朝弘农太守垣延认袭得手,大败而还。 
气恼之下,当年冬天,刘渊又派刘聪、王弥、刘曜、刘景等人率精骑五万进攻洛阳,并派呼延翼率汉族步兵殿后,在河南大败晋军,包围了洛阳城。但好景不长,汉军大将呼延颢和呼延朗接连被杀,匈奴军夺气,刘渊见好就收,忙下令召还诸将,匈奴军还于平阳。 
刘渊深信其能卜会算的大臣鲜于修之所言,不再攻晋,静待“辛未之岁得洛阳”的谶言。他于境内大赦,大封诸子、宗室,立其妻单氏为皇后,立儿子刘和为皇太子。 
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刘渊病死,在位六年,被谥为光文皇帝,其子刘和继统。 
刘渊打着“兴汉”的旗号,借尸还魂,起兵之初确实很有政治头脑和政治手段。其将刘景攻克黎阳后,曾残暴地把三万多汉族百姓赶入黄河内淹死,刘渊闻讯后大怒,马上下旨把刘景降职。但是,由于他长期坐镇平阳,根本约束不了匈奴本部狼性勃勃的诸子和五部诸将,致使汉军攻掠之地百姓“流称四散,十不存二…………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在他统治末期,已经看到匈奴和汉族人民之间的民族仇恨难以泯灭,“称汉以怀人望”根本行不通,就只得放弃他自小学来的那套“汉家儒法”,恢复匈奴旧制,实行“胡汉分治”,此举虽属刘渊的“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成为日后十六国诸多少数民族政权进行统治的“法宝”,纷纷仿效,命祚虽短,确实也加速和深化了乱世中的中华民族大融合。

(6) 西晋掘墓人——刘聪雄武与残暴

刘渊死后,太子刘和继位。刘和,“身长八尺,雄毅美姿仪”,和他老爹一样,自幼饱读诗书,好学夙成。但是,“及为储贰,内多猜忌,驭下无恩。”他刚登帝基,就在其舅呼延攸的窜掇下,想杀掉手拥重兵的四弟楚王刘聪等三个王爷。不料,他派去攻杀其弟北海王刘义的田密等将领斩关奔逃,先向拥兵十万的刘渊第四子刘聪处通风报急。混乱之间,刘和派人斩杀安昌王刘盛、安邑王刘钦、永安王刘安国、齐王刘裕、鲁王刘隆,但最后刘聪率大军攻入西明门,冲进内宫,斩杀了刘和,并收斩呼延攸等人。 
刘聪杀掉刘和后,虽朝中大权皆归已手,但还没有马上自立为帝的野心。由于当时刘渊年青的孀妇单氏是“皇太后”身份,刘聪就想尊单氏所生的儿子北海王刘义为帝。“(刘)义与公卿涕泣固请”。刘义当时也就十四岁左右的少年王爷,应该不是演“政治”戏,加上他自己也差点被刘和杀掉,推举这位四哥想必是出于真心。依据当时情势,刘聪登上帝位也是众望所归、水到渠成之事。 www.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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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聪“久而许之”。他在朝中对宗室和大臣讲:“皇弟刘义以及众位大臣值此四海未定之际推举我,是因我年长的缘故。国家大事,我不敢不从。待到皇弟刘义日后成年,我会把皇位再让予他。”于是,刘聪即皇帝位,改元光兴,尊刘渊皇后单氏为皇太后,生母张氏为帝太后,拜刘义为皇太弟,领大单于、大司徒,立其妻呼延氏为皇后,封其子刘粲为河内王,署使持节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刘聪为人,据说是其母怀孕十五个月才把他生出来(古人好附会灵异,小孩如果真在母亲肚子里呆十五个月,生下来不是死胎也是傻子),左耳间生有一根白毫毛,二尺多长,光泽莹亮。由于长于汉地,刘聪也是幼有好学,十四岁时,他已究通经史百家,并工草隶,善属文,不仅精习《孙吴兵法》,还著有述怀诗百余篇。由于是匈奴贵种,刘聪十五岁起又开始学习击刺,“猿臂善射,弯弓三百斤,膂力骁捷,冠绝一时。” 
刘聪身上既有父氏匈奴骁武的遗传 ,也有母氏汉族诗文积淀的灵性,确是人中龙虎。弱冠之年,刘聪即在洛阳游学,交结名士无数,当时的大臣乐广、张华都对他大加叹异。在京城见过大世面后,刘聪回到新兴故地,官至右部都尉,善于抚接匈奴五部士众,族人归心。其父刘渊在成都王司马颖手下效力的时候,惟恐父亲有三长两短,刘聪当时也自告奋勇,在司马颖手下任积弩将军,常常冲锋陷阵,为父亲刘渊挣脸邀功。 
因此,无论是从禀赋、阅历、政治经验哪个方面讲,刘聪都是个成熟、老练的帝王。即位之后,刘聪马上派遣刘粲、王弥、刘曜等率四万精兵,长驱入洛川,在梁州、陈州、汝州、颖州等地辗转袭击,攻陷汉族人所建的坞堡一百多座。同时,他又派呼延晏率禁兵两万七千人,从宜阳入洛川,与王弥、刘曜、石勒大军相呼应,在河南与晋军大战,前后十二胜,杀晋军三万多人,包围了洛阳。 
西晋方面,刘琨联合鲜卑部酋拓拨猗庐,大破与刘聪结盟的匈奴支属刘虎以及鲜卑白部。取胜之后,刘琨上书把持西晋朝政的东海王司马越,要求他派兵共讨刘聪、石勒,但司马越害怕与他不和的晋臣苟唏等人趁机夺权,就以洛阳饥荒、养不起外兵为由,拒绝了刘琨的建议,实际也使刘聪围攻洛阳的军队更加有恃无恐,再无被反包围的危险。刘琨无奈,只能“厚谢”拓拨猗庐,并按约定把陉北的五县晋民迁于陉南,割陉北之地与鲜卑。

洛阳方面,饥困日甚,东海王、太傅司马越遣使以羽檄征天下兵入援京师,但响应者廖廖。每有使者临行,晋怀帝都亲自面见,可怜兮兮地嘱托说:“为我语诸征、镇,今日尚可救,后则无及矣!”最后,只有征南将军山简和荆州刺史王澄两人派兵相救,半路皆被邀击,溃败而还。 
眼见救援不至,又失众心,东海王司马越知道洛阳难保,便以征讨石勒为名,面见怀帝,要带兵出洛阳。 
怀帝大惊,哀乞说:“现在胡虏已侵逼至远郊,人无固志,朝廷正倚赖您,怎能此时带兵远出,使洛阳丧失守卫呢。”司马越回答说,“为臣我出兵,或许侥幸能破贼,使国威复振,与其坐待穷困,不如拼死一搏”。言毕,也不听怀帝挽留,东海王司马越亲率四万精兵,放弃洛阳而出。“名将劲卒,咸入其府;朝贤素望,悉为佐吏。”连太尉王衍也随军为军司,东海王只留下其世子司马毗及几个亲将“守卫”京师。名为“守卫”,实际上是防察怀帝以及朝内臣士。 
“于是宫禁无复守卫,荒馑日甚,殿内死人交横。盗贼公行,府寺营署,并掘堑自守。”司马越留下“守卫”的将领不仅不守城,还抢掠京城公卿家属,甚至逼辱公主。 
晋怀帝早就愤恨司马越专权,此时也密予大臣苟唏手诏,让他征讨司马越。出洛阳后一直带兵兜圈子的东海王司马越内外交困,后来又得知怀帝密诏讨伐自己,忧愤成疾,在项城病死。不久,刘聪的大将石勒在苦县宁平城全歼这数万晋军,杀太尉王衍以及数位宗室勋贵。闻败讯而逃的东海王世子司马毗不久也于狂逃途中被杀,四十八个司马王爷均被石勒军士剁下脑袋。 
再说晋朝君臣。本来怀帝依从苟唏的意见要迁都仓垣,但公卿左右贪念洛阳家财府邸,犹豫不行。又过几日,眼见连粮食都已尽绝,城内已经开始出现人吃人的情况,怀帝司马炽无奈,带数十朝士决定出逃。主意已定,却找不到侍卫车马。一行人出宫走到铜驼亍,遇见大帮乱民组成的盗贼,堂堂大晋皇帝竟然在自己的都城被劫掠一空,只得又返回宫中。 
很快,刘聪大将呼延晏一军攻入东阳门,并烧掉怀帝逃跑的最后希望——停在洛水旁的舟船;刘聪的族弟始安王刘曜也很快攻入西明门;汉将王弥克宣阳门,纵兵大掠。 www.6park.com 

各营兵将把皇宫内的珍宝、宫女都抢入各自的营中。 
晋怀帝司马炽从华林园门逃出,想趁乱亡奔长安,没走多远便被汉兵抓住,关押在端门之上。刘曜派兵挨家挨户搜掠,并杀掉太子司马诠、吴王司马晏、右仆射曹馥等王公及士民三万多人。接着,他又派兵发掘皇家陵寝,并一把火把洛阳烧成白地。 
大乱之时,太子司马诠的弟弟豫章王司马端逃至仓垣,被苟唏等人立为皇太子。但不久,苟唏与司马端均被石勒俘杀。吴王司马恪的儿子秦王司马邺时年十二,逃至密州,被荀藩等人奉戴。海内大乱之时,惟独宋室琅邪王司马睿的江东一带稍稍平静,他在镇东司马王导劝告下,召辟贤才,总揽俊杰,总算使晋朝有了最为安全的一块喘息地。 
眼见晋朝的传国宝玺皆被送至平阳,晋怀帝司马炽及晋惠帝皇后羊氏也被送俘于内宫,刘聪大喜,下令把羊皇后赐给攻陷洛阳有大功的宗室刘曜。陶然之际,他宣布大赦令,改元嘉平。 
此时,虽然为帝不到一年,刘聪已内外全然改变。权力对人的腐蚀力量是巨大的。他不仅再无传位于皇太弟刘义的意思,甚至对对自己年岁稍长的哥哥刘恭也大行猜忌,派人夜间穿墙而入,刺杀了这位皇兄。 
刘聪入居皇宫以后,见后妈单太后貌美,也蒸而淫之(下淫上曰蒸,上淫下曰报)。 
皇太弟刘义听闻生母单氏与做皇帝的哥哥刘聪有一腿,心中惭怒,常常入宫“谏劝”。左不成,右不成,“单氏惭恚而死”。刘聪心中生恨,但因思恋单氏,暂时忍耐,未对这位“不懂事”的皇弟下手。 
刘义的舅舅单冲泣谏刘义,让他把皇储之位让与刘聪的儿子刘粲。刘义不听,说“天下者,高祖之天下,兄终弟及,何为不可!” 
单氏死后不久,刘聪的皇后呼延氏也病死。正当盛年而又极其好色的刘聪就不顾同姓之义,纳太保刘殷二女为左右贵嫔。不久,觉得刘家女人貌美又能畅情,他再把刘殷的四个孙女也迎入宫中封为贵人。一时之间,“六刘之宠倾于后宫”。 
志满意得之际,刘聪又大设宴席,引见被俘的晋怀帝。晋怀帝司马炽入平阳后,被“封”为会稽郡公。 
三巡酒后,高坐于上的刘聪言语温和,对战战兢兢坐在侧席的晋怀帝说:“爱卿你作豫章王时,朕当时也在洛阳,曾和王武子(王济)一起到你府上去拜访。当王武子把朕介绍给你时,爱卿当时还讲,对朕闻名已久,还把你当时所作的乐府歌词展示给我们看,并对朕说:‘闻君善为辞赋,请指正一二’。朕当时与王武子各作一篇《盛德赋》,爱卿你对朕所赋赞叹良久。不久,爱卿你又带朕与王武子一起去皇堂射箭,王武子和你都得九筹,朕得十二筹。爱卿当时很高兴,赠朕柘弓、银研。你还记得这些事吗?” 
显然,当时作为一区区小“自治领”人质儿子的刘聪对于自己能有幸接近司马大宗王爷是多么记忆深刻,一般人真没有多少机会能与晋武帝亲生儿子见面。会面之时,又论文论武,获赐良弓美砚,当时的刘聪肯定是作感激涕零状,跪受司马炽赏赐。 
世易时移。从前一匈奴部师的儿子如今是“大汉”皇帝,高居九重,而身上流着晋武帝鲜血,又曾九五称尊的司马炽却堕为俘囚,北面事人,如此重大的角色互换,相互之间的心理震动肯定都非同小可。 
“为臣我怎敢忘记从前旧事呢,只恨当时我没能早识龙颜。”晋怀帝离席,连拜边回答。身为俘囚,只能讲出这些“客套话”来。向使当初真能识出“龙颜”,甭说刘聪,连他在洛阳当“任子”的亲爹刘渊也会马上脑袋搬家。齐王司马攸以武帝亲弟之尊,孔恂以武帝心腹大臣之重,最终没能劝得武帝下除掉刘渊的决心,正是由于刘渊父子韬光养晦装孙子装得到位,常年以来,总是一副赤胆忠心的诚臣样子。否则,在晋武帝大一统皇权赫赫的时代,一纸诏书,匈奴五部都会被连根铲净。 
心满意足之余,刘聪又作埋怨状,问晋怀帝:“爱卿你司马一家骨肉相残,怎么会那样过份呢?” 
数言往来之后,晋怀帝觉得刘聪还不算太狞历吓人,应答更加流利,话也多了起来。“这大既是皇天之意,不是常人所能左右的。大汉将一统天下,故我司马家诸人为陛下自相驱除。如果为臣一家九族敦睦,谨奉武皇之业,陛下哪会有机会代晋得天下啊!” 
一席话,说得刘聪连连点头。司马炽此语确实不温不火,耐人寻味。既奉承了刘聪得晋朝天下是“天意”,又怨叹了自家亲人骨肉屠戮造成的恶果,并非一般奴颜婢膝的哀乞讨好之语。 
自午至夕,两位“老朋友”谈得投机,纵论昔时洛阳城景色和青年时代的文思武技。临别之时,刘聪竟然一时兴起,把“六刘”中的一位小刘贵人赐给晋怀帝,并嘱咐说:“这位是名家淑女,现特以赐卿,希望你能善待她。” 
晋怀帝不敢不受,只得深深拜谢。刘聪汉化再深,毕竟身上的匈奴因子突突上窜,能把小老婆赐给别人享用。真不知忐忑之余,晋怀帝在与小刘贵人“敦伦”之际,是否要先向“汉大皇帝”战斗过的地方行跪拜之礼后再挺身而入。 www.6park.com 

胜后起骄心——刘聪残暴本性的暴露 www.6park.com 

大概是峰谷效应。刘聪自攻陷洛阳、擒获晋怀帝之后,为政日昏,常因“鱼蟹不供”或“做殿不成”等小事诛杀大臣,而且,他还游猎无度,常早出晚归,至夜也不回宫,带着成千的仪卫和后宫佳丽在汾水边上大张灯烛,河边几十里亮如白昼,众人欢笑在河边打渔捞虾,玩得不亦乐乎。 
军事方面,刘曜等人也连在长安城周围遭受败绩。败退之余,这些匈奴军人还忘不了抢掠十多万汉族士女退归平阳,并把这些良家百姓均分赐给五部匈奴人作奴隶。 
攻取长安不克,刘聪又派刘曜、刘粲等人进攻晋阳的晋将刘琨。由于晋军内哄,刘曜等人连连得手,晋将刘琨父母被杀,他自己仅与十余骑人马逃出,晋阳失陷。 
刘琨与鲜卑头领拓跋猗庐关系良好,二人曾经为兄弟,得到刘琨求救信后,拓跋猗庐派儿子日利孙和宾六须两人率六万鲜卑精兵向晋阳进发。匈奴虽猛,只是相对于晋军而言,遇见鲜卑 ,恰是硬碰更硬。 
汾东一战,刘曜大败,他自己也身中六箭,几乎死于阵中。刘曜连夜逃回晋阳后,与守城的刘粲一起又连夜驱掠城中百姓,翻越蒙山狂逃而去。拓跋猗庐亲自率骑兵追赶,在蓝谷又大败刘粲军,杀伤匈奴不少匈奴兵将。至此,晋将刘琨终于有了喘息机会,收合离散,在阳曲驻扎下来。 
公元313年春节,刘聪于光极殿大会群臣。席间,这位匈奴帝王狼性忽现,一改数月以来对被俘晋怀帝司马炽的彬彬之态,在大殿上逼使这位昔日的大晋皇帝身着仆隶青衣,为在座的匈奴贵臣执壶行酒。晋怀帝无奈,只能屏气息声,手执酒器,于殿上往来逡巡,小服务员一样在满殿匈奴人的吆喝和笑骂中为他们斟酒。 
与晋怀帝一同被俘并获封官爵的瘐珉、王俊等晋家旧臣不胜悲愤,当众嚎啕大哭。 
刘聪非常恼怒。特别近来汉军连连挫败,又听闻晋怀帝的侄子吴王司马晏的儿子司马邺被晋臣在长安立为皇太子,刘聪恶从心起。宴饮之间,左右又有人报告说瘐珉等人暗中谋划要在平阳城内起事接应刘琨,更让刘聪杀心顿起,立命卫士把大殿中参加宴会的晋朝旧臣瘐珉等十多人牵出,斩于殿外。然后,他又派人送上一杯毒酒,当殿鸩杀了晋怀帝。司马炽被杀时,年仅三十。 
“怀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遇承平之世,足为守文佳主。而继惠帝扰乱之后,东海(司马越)专政,故无幽、厉之衅而有流亡之祸矣!”对于此位而立之年被辱杀的皇帝,后世汉臣多有哀惜慨叹。但话又说回来,怀帝的数位哥哥(除惠帝外),才能都不比他差,恰恰因为骨肉相残,最后才轮到这位武帝排行二十五的儿子继位。身逢乱世,辱死匈奴之手,也是天意冥冥之中的定数。亡国受俘半年多,得以毒酒一杯,也免去日后不少污辱。至于刘聪先前赐给晋怀帝的小刘贵人,仍回后宫,继续在汉宫当她的“贵人”。 
晋怀帝凶讯传至长安,“皇太子”司马邺继位,是为晋愍帝,改元建兴。 
公元313年3月,刘聪立贵嫔刘娥为皇后,并命人为她修建宏丽的凰仪殿。廷尉陈远达切谏,刘聪大怒,叫骂道:“朕贵为天子,起一宫殿,关你鼠辈屁事!不杀鼠辈,朕营殿不成!”严命左右说:“推出杀头,和他妻儿一起枭首东市,使群鼠同穴!” 
入殿之前,陈元达以铁链缠腰,听闻刘聪怒骂,他把自己一旁边一棵树锁在一起,大叫道:“臣为社稷献忠言,而陛下要杀臣。汉元帝忠臣朱云说过:‘臣得与龙逢、比干地下同游,此愿足矣!”殿中卫士虽多,却都手忙脚乱,解了半天也解不开陈远达锁在树上的铁链。 
同时,殿中大司徒任凯等多个大臣叩头出血,为陈远达求情。“(刘)聪默然。” 
后宫的刘皇后知悉此事,忙下令左右停刑,并手疏上言:“今四海未壹,宜爱民力。廷尉之言,社稷之福也,陛下宜加封赏,而更诛之,四海之民谓陛下何如哉!陛下为妾营殿而杀谏臣,天下之罪皆归于妾,妾何以当之!妾观自古败国丧家,未始不由妇人,心常疾之,不意今日身自为之,使后世视妾由妾之视昔人也!妾诚无面目复侍陛下,愿赐死妾于后堂,以塞陛下之过!” 
刘聪观刘皇后手疏,为之凛然色变。 
这位皇后刘娥与一妹四侄子同侍刘聪,齐门贵幸,也是匈奴高门贵种,但其父刘殷和刘渊一样,都是高度汉化的匈奴人,归化后一直熟习汉儒典籍,通晓《诗》、《史》。刘殷在世时,就对刘聪“因事进规,补益甚多”,并明晓谦抑自我贬损之道,从不当面指摘皇帝过失,总在群臣出殿后谏劝刘聪 ,故而倍受敬重,善终于家。刘娥虽匈奴血统,但她从小受的教育皆是汉族道德伦理,知书达礼,故而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明晓大义。 
看看手中皇后手疏,又望见殿下群臣伏地叩头流涕不已,刘聪心意回转,说:“朕近日以来,微得风疾,喜怒失当,不能自制。元达忠臣,朕愧于心,何敢忘之。”他命从人引陈元达上殿,赐诸大臣落座,出示刘皇后手书,又说:“外辅如公,内辅如后,朕复何忧!”接着,他扭头又对陈元达说:“卿当畏朕,而反使朕畏卿耶!”由此,成就了匈奴汉国为数不多的一件君后臣下的佳话。 
当然,乍看陈元达的名字,以为是汉人。其实,他原姓高,是匈奴北部人,也是刘渊的族人。显然,他这样非汉族出身的知识分子,一心一意为了刘汉政权卖命,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www.6park.com 

晋龙又堕地——刘聪攻陷长安俘获晋愍帝 www.6park.com 

由于晋愍帝司马邺在长安继位,刘聪就派遣刘曜等人大举进攻。渭阳一战,晋大都督麴允大败,刘曜手下悍将趁夜攻入长安外城,一把大火烧掉龙尾及诸军营,杀掠千余人,惊得晋愍帝跑入射雁楼中的小屋躲避。危急之中,麴允整集军马,连败匈奴刘曜一军,晋朝的冯翊太守索綝等人也纷纷起兵,入援长安。匈奴诸军见一时得不了手,便纷纷退军,暂归平阴。 
休整之后,刘聪诸将又纷纷挥军出师。刘曜驻军渭汭,赵染驻军新丰。晋将索綝看准赵染骄横,攻其不备,大败匈奴军于长安城西。刘曜本率军进攻镇守怀城的晋军,刘聪派使臣要他集中兵力进攻长安。长安城外,刘曜与晋军数战,皆遭败绩。于是,他又进师上党,打败刘琨后,先捡软柿子捏,作进攻阳曲的准备。刘聪闻知,又忙派人催刘曜返归长安,集中军力要拿下这颗钉子。 
晋愍帝这边,将寡兵稀,只能依赖大都督麴允和尚书仆射索綝两人。麴允本想带着晋愍帝去宗室南阳王司马保那里,但索綝与司马保不和,说,“司马保得天子,必逞其私欲。”此议遂被搁置。由于晋廷内外不和,长安之外的粮草接济逐渐断绝,百官饥乏,纷纷出外采集野草充饥。 
晋愍帝继位之初,也曾声言要扫除匈奴刘氏,奉还怀帝梓宫,并下令王浚、刘琨攻取平阳,命南阳王司马保来卫长安,琅琊王司马睿攻取洛阳,而实际情况上,王浚想割据自立,刘琨手下只有鲜卑兵可用,在甘肃一带的司马保根本没能力大举出兵,江东的司马睿也只想保全一隅之地,只有一个忠臣祖逖(“中流击楫”、“闻鸡起舞”那位英雄)募集两千兵,冒死北进,牵制了汉将石勒的一部分军队,对西晋的灭亡起到了延缓的作用。 
晋愍帝建兴四年8月,刘曜攻陷北地后,乘胜又追败麴允的晋军,进至泾阳,连克渭北诸城。 
长安城下,晋朝散骑常侍华辑所率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兵屯于灞上,焦嵩等晋将也引兵临近,皆畏惧匈奴兵强而退缩不进。司马保所派的胡崧一军非常勇猛,在长安西四十里的灵台大破刘曜军。但是,胡崧晋军得胜后没有乘胜追击汉军解长安之围。他害怕长安围解后麴允、索綝重拾威权。出于派系私念,这位刚刚大胜的晋朝将军竟统帅城外诸郡兵屯于渭北,观望逗留。不久,晋军又退军至始平郡的怀里县。 
奇怪归奇怪,匈奴大将刘曜倒不会放过机会。他挥军猛攻,陷长安外城。麴允、索綝只能退保内城。“内外断绝,城中饥荒,米斗值金二两,人相食,死者太半,亡逃不可制。”最后,太仓中只剩麦饼数十,麴允把这些粗麦饼搓碎煮粥以供“御馔”,但吃了几天,也就到了粮尽水绝的地步。 
公元316年12月,又饿又渴的西晋皇帝司马邺哭着对麴允说,“今穷厄如此,外无救援,当忍耻出降,以活士民。” 
晋愍帝派侍中宗敞送降书刘曜,半路被索綝截留。他转派自己的儿子为使臣,出城对刘曜说:“现在长安城中食粮犹可支持一年,不是那么容易攻陷;如果答应以索綝为万户郡公,当以长安城投降汉军。” 
刘曜根本不吃这套。他抽剑一挥,砍掉索綝儿子的脑袋,派随行人传话:“帝王之师,以义行也。孤将兵十五年,未尝以诡计败人,必穷兵极势,然后取之,今索綝所言如此,天下善恶同一,辄相为戮之(杀其儿子)。若兵食审未尽者,当可勉强固守;如其粮竭兵微,亦宜早悟天命!” 
索綝卖城未果,还搭上了儿子的性命。 
年仅十七岁的晋愍帝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只能依礼做足全套投降仪式,“乘羊车、肉袒(露出左臂,割除袍袖),衔壁(口中衔玉璧),舆梓(车上拉着棺木)出东门降。” 
俘送平阳后,晋愍帝于光极殿内跪地稽首,被封为“怀安侯”。麴允自杀。刘聪以为忠臣,厚葬,赠车骑将军,谥节憨侯。“以索綝不忠,斩于都市。” 
同样一个死,麴允、索綝两人结局形同霄壤。想当初他们拥戴晋憨帝之时,长安城内一片残破,居民不满两千,车驾只有四、五乘,坚守孤城,奋拼三年多,使得晋祚得以继延,更牵制住匈奴大军一直在长安附近打圈子,为江东的司马睿赢得了不可多得的喘息机会。当然,两个人私心很重,晋愍帝投降前也哭着说:“麴、索二公误朕”,就是讲这两个人不让他出外到别的晋朝将领那里去。只要皇帝逃得出,就有复国的希望。但无论如何,麴、索两人对晋朝的贡献着实不小,但最终时刻索綝卖国求荣,错一步而贻万世之羞!索綝之父,正是大名鼎鼎的晋朝书法家索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刺中耳!”著有《索子》、《晋诗》、《草书状》等著作。八王乱起,索靖率领义兵与盗贼相战,伤重而死,获赠司空,谥曰庄。如此忠孝之人,竟生出索綝这样反复之辈,可叹!索綝年轻时代为了报兄仇曾一个时辰内手杀37人,如此血性男子,生死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也真是做人没有原则)。 
言及西晋消亡,撰写《晋书》的房玄龄等人曾发感叹: 
“……夫作法于治,其弊犹乱;作法于乱,谁能救亡!彼元海(刘渊)者,离石之将兵都尉;王弥者,青州之散吏也。盖皆弓马之士,驱走之人,非有吴先主、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亡寇,乌合之众,非吴蜀之敌也;脱耒为兵,裂裳为旗,非战国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邻国之势也。然而扰天下如驱犬羊,举二都如何遗芥,将相王侯连颈以受戮,后嫔妃主虏辱于戎卒,岂不哀哉!”(此段话明显有承袭贾谊《过秦论》的笔势和行文),接着,史臣又指出西晋社会的败坏:“……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如此,不亡何待! 

连俘晋朝两帝,刘聪骄扬跋扈之情,自不待言。游猎酣饮之外,刘聪另外一个爱好就是到各个大臣家里转悠,见到漂亮姑娘就尝鲜。一次,他“临幸”中护军靳准家,见靳准两个女儿靳月光、靳月华皆貌美如花,立地就纳二女为贵嫔,铺床开被,为二女开苞。数月之后,刘聪觉得靳月光滋味更好,便下诏立她为皇后。 www.6park.com 

骨肉亦相残——匈奴刘氏内部的互相杀戮 www.6park.com 

皇太弟刘义虽仍有储副的名号,居于东宫,但威权日去。恰值一次天落红雨,使他所居的延明殿周围一片殷红,形同上天降血。古人迷信,刘义心中不由得惧恶顿生,忙把东宫属官卢志、崔玮、许遐等几个汉族儒官请进宫来,商议对策。卢志等人劝说道:“当初皇帝以您为皇太弟,是继位之初安定人望而采取的不得已举动,他真正的想法是传位给晋王(刘聪长子刘粲),朝中王公大臣都心知肚明,一边倒地拥戴晋王。况且,晋王近日又获封为相国,相国是赠官,自魏武帝以来,没有人臣能居此位,明显是要以晋王为太子继位的信号。晋王如今羽仪部伍已超逾您所居的东宫,朝中大事无不由他专决,殿下您想继位根本是不可能之事。不仅继不了位,您现在还要旦夕忧虑身家性命的事情,应早作打算。如果能下决心,东宫四卫精兵有两万之众,京内统领各营诸王都年幼,可一举夺掉他们的兵权。相国(刘粲)轻佻无防,派个刺客就可以把他解决掉。大将军刘骥连年征战在外,城内没有可以抵战的悍将,只要您有意,发兵鼓行冲向云龙门,宿卫将士肯定倒戈奉迎,必能成功!” 
卢志等人远虑深谋,把情势分析得条条是道。皇太弟刘义毕竟年少,政治经验极其缺乏,没有勇气行此大事,“其谋乃止”。 
没几天,刘义手下的东宫舍人荀裕就上告卢志等人劝刘义谋反的事情,刘聪大怒,忙把卢志等数位汉人收入诏狱,随便安个别的罪名杀掉。(最可惜的是卢志,当初他在成都王司马颖手下,做了不少好事)。同时,他又下令冠威将军卜抽监守东宫,把刘义软禁起来。 
忧惧之下,“皇太弟”刘义上表,乞为黔首百姓,并求免去自己两个儿子的王封,还要把皇储之位让给刘粲。监守东宫的卜抽接到刘义表奏,看也不看,扔入火中。 
深居内宫的刘聪不仅贪酒好色,又宠幸起中常侍王沈、郭猗等数位太监。 
刘聪游宴后宫,有时三个月都不上一次朝。朝中大政皆由王沈等大公公专决,根据他们的喜怒爱憎胡乱授官赏赐。这些人结党营私,引用亲旧,一起奢僭贪残,残害良善。靳皇后之父靳准“合宗内外诌事之”。太监、外戚把持国权后,他们又屡进谗言,激怒刘聪,杀掉了平素为阉党所忌恨的十多位朝中大臣。宗室太宰刘易与御史大夫陈元达等人诣阙进谏,冒死陈说,劝刘聪留心政事,不要残杀忠良。 
刘聪大怒,亲手撕烂刘易的表章,极赞王沈等人“心向王室,忠清不二。”太宰刘易积愤成疾,归府后不几天就气死。御史大夫陈元达悲恸之下,也自杀而死。 
中官仆射大太监郭猗曾遭皇太弟刘义不待见,眼看刘义威权已失,便想趁机干掉这位失势的“太弟”。 
一次,宴饮之间,他对相国刘粲说(刘聪长子):“皇帝在世,皇太弟刘义尚且有篡位的打算,如此看来,此人乃殿下父子之深仇,四海苍生之重怨。皇上太过宽仁,一直不忍明诏废掉刘义的皇太弟名号,一旦有风尘之变,小臣我真为殿下您揪心啊。殿下您是高祖(刘渊)世孙,当今皇上嫡统,怎能不争取储贰的位子呢。我听说皇太弟与大将军刘骥等人密谋,一旦他们篡位成功,您和皇上必定不免于祸难!如果不信小臣之言,相国您可去问大将军手下从事中郎王皮和卫军司马刘惇。” 
刘粲听后,将信将疑。 
郭猗一刻不闲,出刘粲府门,便派人密召王皮和刘惇来见。听闻皇上身边大红人公公有事相诏,王、刘两人猪颠风一样赶来。 
郭猗坐在上座,一脸忧虑,眼瞅着王、刘二将,长久不发一言。 
两人内心忐忑,良久,忍不住地发问:“大人唤我二人何事?” 
郭猗公公沉吟半响,低声问:“皇太弟刘义和大将军刘骥想要造反,皇上和相国现在都知道了这件事,你们两个人也和太弟等人同气吗?” 
两人闻言,肝胆俱碎,忙辩白:“没有的事,皇太弟和大将军从未找我们说过要谋反的事情。” 
郭公公一脸哀矜,叹气说:“皇太弟造反之事已经一清二楚,只是我和你俩关系不错,老交情了,恐怕事泄后,二位老弟要被族诛啊!” 
二将闻言,全部扑通跪于地下,向郭猗叩头求哀。 
郭公公摸着胡须的下巴,一脸慈祥,问:“我有一计可救你们两人,能听我话么?” 
两人叩头出血,哭着说:“请大人教诲,死生惟命!” 
郭猗说:“皇太弟谋反之事,相国一定会秘密审问你们两人,你们一定回答说知道此事。如果相国责问你们,为什么不早告发,就说,你们知道皇上宽仁慈爱,相国爱惜骨肉亲情,故而不敢宣发此事。” 
王皮、刘惇两人不停地叩头,感谢郭公公给自己指出生路。 
果然,很快两人就在不同时间被相国刘粲召入府中,审问谋反之事。二将异口声承认皇太弟刘义有谋反企图。 
刘粲早就对这位挡在自己前面的小皇叔恨得牙根痒痒,至此更是杀心顿起。 
不仅太监郭猗构陷皇太弟刘义,国丈靳准也深恨刘义。 
靳准的女儿未入宫前,他四处钻营,总想与皇家攀亲,终于得机把一个堂妹送入皇太弟刘义身边做妾侍。这位靳妹妹生性淫荡,一次大白天趁刘义不在,与卫兵在后园通淫,恰为因事回府的刘义撞个正着,怒起之下,两剑结果了一对狗男女。其后,刘义每在朝中见到靳准,都拿她堂妹说事,冷嘲热讽,使靳准深为惭恨。 
如今,两女入宫侍帝,已为国丈的靳准心知肚明刘义正走背运,正好落井下石,想置这位皇太弟于死地。 
靳准夜访相国府,开门见山,说:“我听外面纷纷传言,皇太弟刘义想阴谋篡位,希望殿下您早有准备。” 
刘粲见有国丈也为自己撑腰,心中暗喜,但他表面不动声色,问:“那又能怎么办呢?” 
靳准出主意:“皇上对皇太弟深加爱信,忽然上告说有谋反之事,恐怕皇上不会贸然相信。依臣愚计,可以表面上解除东宫的警戒,不要阻挡求见皇太弟的宾客门人。刘义此人一向轻财好士,警卫解除后,肯定有不少人出入他的府第,到时下官我会自先上表暴其罪恶,殿下您再把与他相好来往的人一网打尽,严刑伺候,肯定能审出罪来。”言至此,靳准意味深长地望了刘粲一眼,压低声音但又加重了语气,说:“不然的话,现在朝望多归皇太弟,皇上一旦晏驾,殿下您怎能得以继统呢!” 
刘粲连连点头。他马上下令监守东宫的卜抽撤出包围府第的军队。 
一直被重兵软禁在府内的皇太弟刘义见门外忽撤兵仗,以为皇帝大哥回心转意,心中稍安。 
没隔几天,刘义正在府中呆坐,忽然相国刘粲手下的将军王平闯入,一脸焦急和凝重,通告说:“奉皇上诏旨,京城内有人想叛乱,请诸王宗室裹甲执兵,以备非常!” 
刘义闻命,不敢怠慢,连忙命令东宫府臣卫士全身披挂,各执兵器,在府内集结,等待命令,准备为皇上效死。 
刘粲得知一切皆如意料中发展,他马上带领卫队,直奔皇宫,驰告正在宫中值勤的靳准和太监王沈、郭猗等人,声言说:“据将军王平讲,皇太弟在东宫集结甲士,准备入宫篡弑,要怎么办呢?” 
靳准、王沈、郭猗三人相互对了对眼色,知道一切“按计划进行”,他们立刻进入内殿向正和美女玩多P的皇帝刘聪报告:“皇太弟要造反!” 
刘聪闻言,差点吓得阳萎,大惊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王沈、靳准等人同声回禀:“臣等久闻刘义欲反,但恐对陛下言讲,您不相信。” 
惊疑之下,刘聪忙命刘粲率京中重兵包围东宫,果然发现皇太弟刘义和东宫卫士们披挂齐整,一副出兵欲战的样子。未及反应,刘义及其手下卫士均被相国刘粲的兵士缴械。 
由于皇太弟刘义有大单于的衔头,平时在京中的氐族和羌族贵族均是他所掌属。靳准抓住这一突破口,逮捕了十多位正在京中居住或做任子(质子)的氐、羌贵族,施以酷刑,把诸人悬吊于半空,以烧红的烙铁灼烫这些人的眼睛,百般苦毒,这些人屈打成招,最后都自诬说与皇太弟一直密谋,准备造反。 
狱成,刘聪阅览案宗后,又气又惧又喜,拍着大公公王沈的肩膀,说:“自今往后,吾知卿等忠心于朕。卿当知无不言,勿记前嫌,不要怪念朕从前没有听你们的话。” 
于是,刘粲等人立诛东宫宫属及平日与自己有过节的大臣数十人,并对东宫四卫将士近两万人进行集体屠杀,一个不留。 
刘聪没有立刻杀掉皇太弟刘义,下诏废其为北部王。刘义刚出京城不久,在赶往新兴封地的路上,靳准等人早已手执利刃等候多时。一伙贼人拥上前去,枪捅刀劈,把这位形神秀爽的青年王爷肢解杀掉。 
由于留侍平阳的质子无故被杀,氐、羌等部数十万众相继造反,刘聪派靳准为车骑大将军前去镇压,又屠杀数万人。镇压期间,靳准又奉刘粲之命,乘间杀掉皇太弟刘义的两个儿子,斩草除根。 
因告变有功,刘聪封刘粲为皇太子,领相国、大单于总摄朝政。大单于,其实就是匈奴的“副王”,总掌国内精兵,并领胡、羯、鲜卑、氐、羌诸豪酋之兵。匈奴刘底实现胡、汉分治,在宫位名号上即可清楚看出。 
除去“心腹之事”皇太弟刘义,刘聪自觉逃过一劫。高兴之余,他又率数万羽林卫队出猎上林苑。临行之际,为了宣示威仪、窘辱晋臣,刘聪命被俘的晋愍帝为“车骑将军”,身穿军服,手执长戟,作为前导开道。 
皇帝出行,百姓有不少人围观,人们指指点点,都讲“那位最前面的是长安从前的天子。”不少对晋朝有深厚感情的中老年百姓,眼见堂堂皇帝形同仆役杂卒,纷纷于路旁哭泣拭泪。 
此情此景,皇太子刘粲看在眼里,怒在心上。并行之间,他对父皇刘聪讲:“现在举兵相抗的晋人,都以迎复司马邺为名,不如早除之,以绝人望!”刘聪深以为然,说:“上次杀掉庾珉、司马炽(晋怀帝)等人,而如今民心仍是如此心向晋朝,汉人难制,看一段时间再说。” 
公元318年1月,刘聪宴群臣于光极殿,故伎重演,又命晋愍帝行酒洗盏,数巡酒后,刘聪从厕所撒尿归来,又令晋怀帝立于自己身后,高举仪盖伺候。见此情状,大殿中“晋臣多涕泣,有失声者。”尚书郎辛宾悲不自胜,冲过去抱持着年青的晋愍帝痛哭失声。刘聪恼怒,命卫士把辛宾推出殿外斩首。当夜,刘聪又派人杀掉了当了近一年俘虏的晋怀帝,时年十八。 
对于敌国前朝的汉族君主,杀之可也,囚之可也,好吃好喝软禁亦可也,惟独不要大庭广众之下弄这些“青衣侑酒”、“洗爵张盖”之类的诬辱把戏,逞一时之快,激亿夫之愤。匈奴刘聪、金国完颜氏都爱搞此类“表演”,使汉族臣子积恨于心,常思“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观其结果,匈奴刘氏及女真完颜的后代基本被株杀干净,寸根不留。所谓天道循环,做事不可太绝。残酷无情如蒙古人,终亏出了个深明大义的皇后弘吉剌氏。对被俘入元廷的南宋小皇帝,她阻劝忽必烈帝不要行侮辱性的受俘之礼,说:“自古无不亡之国,耐何辱其末帝!本朝子孙若能幸免亡国,方可庆幸”!此情此景,真可谓女中豪杰,深谋远识。元亡之后,暴戾残忍如朱元璋,对于没有跑掉的故元皇族都没下绝手,遥思当初,也是元朝皇后一点慈悲之心的报应吧。 
不过,上苍报应有时太快。三个多月后,平阳城内宫殿大火,烧死刘聪的儿子会稽王刘康等龙子王孙共二十人,皆皮焦肉烂,尸成焦炭。“刘聪闻之,自投于床,哀塞气绝,良久乃苏。” 
哭归哭,哀归哀,刘聪仍然迷恋于美色。为邀宏自固,皇宫内的大太监们纷纷收取美色姑娘做养女,进献刘聪,以博宠幸。刘聪果然高兴,遍尝这些十四、五岁的少女,感觉十分畅爽,便立太监王沈养女为左皇后,立太监宣怀养女为中皇后。 
匈奴刘氏虽然凶暴,但忠于他们的汉臣仍很敬业。尚书令王鉴、中书监崔懿之、中书令曹恂等人纷纷上书,认为皇后母临天天,应该选择世德名宗之女,不应让刑余小丑的太监养女主持后宫,如此则是以婢女充正宫,沦倾纲常,对国家不利。 
对于美女在怀、美酒在口的刘聪来讲,这些谏疏简直是让他败兴怒狂。他马上派太监宣怀告诉皇太子刘粲:“王鉴等人,慢侮主上,狂言乱语,没有君臣之礼,立刻逮捕问斩!” 
刘粲得旨,马上派人收捕王鉴等三人,送东市行刑。大太监王沈不解恨,以大棍猛击身被枷锁、跪于地上的王鉴,骂道:“庸奴,还能再坏我事吗?大爷我女儿当皇后,关你屁事!” 
王鉴嗔目怒骂:“竖子,灭大汉者,正是你这样的鼠辈和靳准之徒,我死后变为厉鬼也要抓你下地狱!” 
崔懿之也大骂监斩的靳准:“靳准枭声镜形,必为国患。汝既食,人亦当食汝!” 
话言未落,诸位谏臣皆被斩落头颅。 
刘聪政权虽擒灭西晋二帝,表面上是中原地区的主人,其实势力非常局限,实际统治地区只包括山西一部分地区和刘曜镇守的关中地区,“东不逾太行,南不越嵩、洛,西不逾陇坻,北不出汾、晋”。其首都平阳城闹饥荒,竟也一次饿死数万人之多。加之战争无岁不兴,部民逃散,人情不附,内部统治已有岌岌之势。 
公元318年7月,喜酒好色的刘聪终于淘空了身了,病重将死之际,宣诏以大司马刘曜为丞相,以上洛王刘景为太章,济南王刘骥为大司马,昌国公刘凯为太师,呼延晏为太保,托付后事。很快,刘聪暴亡,太子刘粲继位。刘聪在位九年,谥昭武皇帝,庙号烈宗。

(7)身死宗又灭——刘聪死后的皇族被屠事件

刘粲,子土光,“少而俊杰,才兼文武”。但他自从诬死皇叔刘义之后,大权独揽,威福任情,刻薄寡恩,大兴宫室,动辄征伐。 
继位后,刘粲入住皇宫,名义上尊刘聪的各位皇后为皇太后,但眼见这些貌美如花的小后妈们都不满二十岁的韶年,淫心摇荡,昼夜宣淫,轮流让这些他名义上的母后们侍寝,没有一点亲爹刚死、心中哀痛的意思。 
靳准此时大权在手,倍受刘粲信任。他一个女儿是刘聪皇后,一个刘聪贵嫔,还有一个女儿是刘粲的皇后,一家二后一嫔,贵宠无比。通过观察,靳准深知刘粲庸君,暗中起了篡逆之心。 
为了扫除障碍,他亲自劝说刘粲:“听说诸位大臣想行伊尹、霍光故事,废掉皇上您,奉大司马刘骥(刘聪另外一个儿子)为帝。陛下如果不先发制人,为臣我恐怕祸起须臾!” 
起先,刘粲不信。 
靳准心中危惧,就入宫密见两个为皇太后、皇后的女儿,说,“大臣们现在正私下密谋,想废掉皇上,立济南王刘骥为帝。如果事发,我们靳家会被杀得一个不剩。你们俩一定要趁间说服陛下早下手。” 
父亲的话不能不听。两位靳家美妇在与刘粲床第大战之际,梨花带雨,哭诉宗室即将造反,自己命在旦夕。酒色沉湎之中的刘粲耳根子极软,立马派太监带兵,诛杀上洛王刘景、济南王刘骥、齐王刘励、昌国公刘凯、吴王刘逞等人,一天之内把兄弟辈刘氏亲王杀个干净。 
可能发现威胁自己皇位的兄弟辈已经杀光,刘粲在上林苑大阅兵,准备兴兵讨伐一直三心二意的石勒。但酒瘾、色瘾耐不住时辰,不久齐齐涌上,刘粲阅兵后就驰还后宫,开始终日在大内池苑里游宴享乐。 
为安心享乐,他封靳准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决断一切军国大事。靳准矫诏,任命堂弟靳明为车骑将军,靳康为卫将军,把皇宫禁卫部队完全控制在自己手里。 
公元318年9月,靳准亲师精兵,全副武装,冲入光极殿,命甲士把正在后宫玩 Group Sex 的刘粲抓来,“数其罪而杀之”。 
估计刘粲临死也想不通,这位平素一脸诌媚、既是自己姥爷又是自己老丈人的靳大将军为什么要干掉自己。靳准禄位,人臣至极,他又图个什么呢? 
杀掉刘粲后,靳准下令,“刘氏男女,无少长皆斩东市。”凡是在平阳的屠各种匈奴刘姓宗亲,成族成族被杀,几乎一个不漏。同时,靳准又下令发掘刘渊、刘聪的陵墓,并把刘聪的尸体令人扶跪于地,大刀砍下这位死皇帝的脑袋。接着,靳准又命人一把火把刘氏宗庙烧个干净。 
对此,无论当时还是后世史家皆百思不得其解;刘氏对靳准不薄,又没有什么前仇后果,竟遭靳准如此对待,思前想后,只能归于是天道循环。晋怀帝、晋愍帝泉下有知,当可欣然一笑。 
靳准自号大将军,汉天王。更为奇怪的是,他又把刘聪从晋朝缴获的玉玺捧出,对汉人胡嵩说:“自古无胡人为天子者,今以传国王玺付汝,还如晋家。”胡嵩无识,以为靳准是试探他,不敢接受。靳准大怒,一剑把胡嵩刺死于当地。他派出使臣,对晋朝的司州刺史李矩说:“刘渊乃屠各小丑,因晋之乱,矫称天命,使二帝幽没。我欲还二帝梓宫,请以上闻。”远在江东称帝的东晋元帝接信后,虽摸不着头脑,仍赶忙派太常韩胤等人迎还怀、愍二帝灵柩,归于晋土落葬。 
眼见匈奴刘氏大半被诛,天下乱起,一直觎觎汉国企图自立的汉大将军、羯族人石勒马上出精兵五万,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亲自征伐靳准。 
驻扎在长安的大司马、相国刘曜(刘聪族弟)也率兵赴难。 www.6park.com 

匈奴的延续——刘曜的称帝与改“汉”为“赵” www.6park.com 

刘曜,字永明,是刘渊的族侄。其父早亡,由刘渊一手养大。“幼而聪慧,有奇度。”刘曜八岁那年,跟随刘渊在西山游猎,途遇大雨,众人在树下避雨。突然,迅雷震树,众人皆吓得纷纷趴在地上,惟独刘曜神色自若,镇定异常。刘渊见此,叹异道:“此吾家千里驹也!” 
长成后,刘曜身高九尺三寸,垂手过膝。“生而眉白,目有赤光”(匈奴血统,眼睛有色其实没什么稀奇,只是史臣对帝王出身的神奇附会)。刘曜生性拓落高亮,与众不群。“读书志于少览,不精思章句,善属文,工草隶”,不仅文采斐然,又“雄武过人,铁厚一寸,射而洞亡,于时号为神射。” 
刘渊建立汉国后,刘曜四处征伐,立下赫赫战功。晋怀帝、晋愍市之擒,皆是刘曜大功所至。擒灭二龙,想必这位爷生来就是晋家的客星。 
靳准杀掉刘粲后,刘渊亲率精兵从长安而来。一直处于半独立状态的石勒也率军队很快开至襄陵县北原。靳准想速战建威,屡次派兵挑战石勒。老滑头石勒坚壁不战,以挫沮靳准士气。 
公元318年(东晋元帝太兴元年)11月,刘曜大军行至赤水川,太保呼延晏等人也从平阳城中逃出,与太傅朱纪等人共劝刘曜称帝。当其时也,匈奴刘氏所有至亲王爷不是被刘聪、刘粲自己下诏杀掉,就是被靳准阖族斩杀,只剩刘曜枝属最近,加上他本人战功赫赫,大兵在握,承袭汉统按理讲是必然之事。 
刘曜称帝,改元兴初。他下令大赦,惟靳准一门不在赦列。刘曜以朱纪为司徒,呼延晏领司空,以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进爵赵公。 
石勒眼见时机成熟,便发大兵进攻据守平阳城的靳准,都城周围的巴族、氐族以及羯族人闻风而降,共十余万部落。 
靳准心虚,就派侍中卜泰带着皇帝袍服和乘舆出城,送与石勒,想与对手讲和,顺表奉戴之意。石勒审时度势后,没有接受和议,捆缚卜泰送与刘曜处理。 
刘曜深知平阳城坚固易守,强攻会死数人命无数。为此,他先施攻心计,为卜泰(卜泰之妹,是刘曜亡妻)松绑,好言相劝道:“先帝(刘粲)末年,实乱大伦(指刘粲蒸淫其诸母后)。靳将军行伊、霍之权,才使朕有今天登基为帝的机会,功劳很大。如果他能早开城门迎驾,免死不说,朕当以朝中政事相委!爱卿你回平阳,向大家宣示朕意。” 
卜泰回平阳城,马上在大殿上转达了刘曜的意思。靳准虽属轻狂迷乱之辈,也知道自己已杀尽平阳匈奴刘姓宗室,连刘曜的亲母和哥哥也人头落地,手上沾满皇家鲜血。刘曜的话虽好听,却不能让靳准安心,故而他“沉吟未从”。 
靳准犹豫不决,他的两个帮凶——其堂弟靳康、靳明等人忍耐不住。眼见城外石勒大军攻势甚锐,情急之下,靳氏两兄弟心存侥幸,与几个禁卫军将领一起,乘靳准不备,一刀砍落这位堂兄的脑袋。于是,众人推靳明为主,派卜泰奉汉国传国六玺送至刘曜处投降。 
石勒闻变大怒,心恨靳明等人舍近求远,不向自己投降,反而绕道奉送代表皇天正统的玉玺给刘渊。于是,石勒指挥大军进攻平阳。靳明出战,大败,逃回平阳,婴城固守。 
石勒愤恨不已,又调其侄石虎所统的幽州冀州精兵,会军合力,猛攻平阳。靳明屡战屡败,不停向刘曜求救。 
刘曜派刘雅率军“迎之”。靳明率平阳士女一万五千人在刘雅掩护下撤离平阳。刚离虎口,又入狼穴。自以为于刘曜有功的靳明下得马来及喘口长气,便被刘曜手下就地斩首,“收靳氏男女,无少长皆斩之”,凡是姓靳的一概逃不出一个“死”字。靳明、靳康也真傻的可以,先前帮助靳准杀掉刘粲、刘氏宗族以及刘曜母兄数百口,即便能“大义灭亲”杀了靳准,又怎能摆脱全族被杀的命运呢。 
石勒恼怒下,但也不好即时宣明与刘曜翻脸,便一把大火把平阳烧成白地。刘曜也知道石勒此时羽翼已丰,不好叱责他焚毁汉国都城,便派人加授石勒太宰,进爵赵王。 
由于平阳城宫室尽毁,周围又被石勒力量占据,刘曜就还都长安,并立先前在洛阳抢来一直享用的惠帝皇后羊氏为皇后。 
说起这位羊皇后,也是身世坎坷,一波八折。当初她所以能被立为皇后,是因为外祖父孙旂与赵王司马伦的“大管家”孙秀合族,故能在太安元年被立为惠帝皇后。入宫之时,羊氏衣中着火,当时的人便以为不祥之兆。成都王司马颖讨伐长沙王司马义时,废羊后;司马颖败后,羊后复位;张方入洛阳,羊后又被废。河间王司马颙掌权时,还因羊后“屡为奸人所立”,差点派人杀掉她。惠帝还洛阳后,羊后又得以复位。惠帝被司马越毒死后,独主宫中的羊后自认为皇太弟司马炽与自己是叔嫂关系,惟恐自己不能称太后,就派人暗接前太子司马覃入宫,想立其为帝,结果未成。怀帝即位,天性仁恕,也没把羊后怎么样,尊羊后为惠帝皇后,居弘训宫。洛阳大战,羊后最终被作为“战利品”送到了刘曜的军中大帐。 
虽然羊后已经三十岁左右,但毕竟是大家闺秀,曾母仪天下,风神自然非一般女人可比。刘曜与羊后一番云雨过后,舒畅无比。喝着事后小酒,这位匈奴汉子就问羊后:“我和司马家儿(晋惠帝)相比如何?” 
羊后回言道:“怎能互相比较啊!将军您乃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臣妾当初从洛阳出发时(指被俘入平阳)真不想再活下去了,谁料会有幸今日得您雨露之恩。臣妾生于高门,一直以为世间男人都差不多。自从侍奉过您,才知天下有伟丈夫!” 
此番话语,百分之八十出于真心,百分之二十出奉迎。何者,刘曜文武全才,匈奴人体格,无论言语谈吐还是床上功夫肯定比大傻皇帝司马衷要强上数倍。加之刘曜体形健美,相貌英俊,一场肉搏下来肯定让此位久居深宫的羊后畅悦非常。 
刘曜眼见昔日的大晋皇后如此褒赞自己,连陲蛮族的虚荣心获得极大满足,把羊氏日夜带在身边,而且两相恩爱,登基后立刻立羊后为皇后,日夜临幸。羊后还接连为刘曜生下三个儿子,并因产第三子时得产后风而死。获谥献文皇后。 
公元319年夏天,刘曜在长安立宗庙、社稷下诏称:“吾之先人,起于北方,光文帝(刘渊)立汉宗庙以从民望。今宜改国号,以单于为祖先。”群臣复议后,上奏表示:“光文帝曾受封为卢奴伯,陛下又曾受封为中山王,中山,古为赵地,请改国号为赵。”刘曜从之,以冒顿单于配天,刘渊配上帝。至此,汉变为赵,是为十六国中的“前赵”。刘氏匈奴政权也完全以单于后人自居,不再打汉朝的旗号。 
同年冬,羯族石勒也自称赵王,“依春秋列国称元年”。为与刘曜建立“赵”区分开来,石勒的赵国,史称“后赵”。 
刘曜建国初期,颇思进取,接连出兵,攻陷陈仓、草壁、安定、陇城等地,并在大臣游子远辅助下平定关中的巴、氐、羌、羯等族。同时,他又在长安立太学、小学,简取一各五百多名青少年,选择“朝贤宿儒明经以教之”。朝中大臣有规谏刘曜大兴宫室的弊害,他也能虚心听取,并下诏褒扬。 
不久,长安附近的终南山山体滑坡,有人进献山崩时发现的一方白玉,上面有“皇亡,皇亡,败赵昌”等字(估计是有人假造符瑞以邀赏)。当时群臣皆贺,认为是赵王石勒的败亡之征。惟有中书鉴刘均泼冷水,进谏道:“山崩石坏,象征国倾人乱。‘皇亡,皇亡,败赵昌’,此意思是讲皇室将为赵所败,赵因之而昌。我们大赵现在于长安建都,而石勒却跨据传统所讲的赵地全境,‘赵昌’之言,应在石勒,不应在我们。”刘曜听后虽心中不悦,但也“怃然改容”,表示要认真对待“上天示警”。 
虽征兆不祥,刘曜仍不断亲征,并在关中连获大捷,斩晋南阳王司马保大将陈安,氐羌大震,纷纷送质子于长安。 
当时,刘曜手下有劲卒二十八万五千,在与晋朝凉州刺史张茂相持之时,前赵军“临河列营,百余里中,钟鼓之声沸河动地,自古军旅之盛未有斯比。”不久,张茂畏惧示降,遣使称藩。 
眼见张茂贡献的良马、牛羊、黄金、美女充溢于营中,刘曜大悦。此番得胜,他没有怎么用心奖赏手下文臣武将,反而先下令把长安附近正在修近的羊皇后陵墓增高至九十尺(当时羊后病死不久)。 
当初,靳准乱平阳,遍杀匈奴刘氏宗亲,刘曜在京城的世子刘胤趁乱逃出,躲在同属匈奴种的黑匿郁鞠部。待刘曜河西大胜消息传来,刘胤自觉再无生命危险,便入郁鞠营帐,表明真实身份。“郁鞠大惊,资给衣马,遣子送之。” 
刘胤,字义孙,“美姿貌,善机对”,十岁时,已姿容雅娴,眉鬓如画。汉主刘聪见而奇之,就劝刘曜立刘胤为世子。刘曜因当时已立长子刘俭为世子,说:“臣为藩臣,子孙能守祭祀足矣,怎可乱长幼之序。”刘聪劝说:“此儿神采昂然,非义真(刘俭)所能比,爱卿你勋格天地,国兼百城,当世祚太师,受专征之任,非一般藩国可比。朕可另外为义真封一国,以义孙(刘胤)为世子。”皇帝发话,不能不听,刘胤就成为刘曜世子。 
本以为这位世子早已在靳准之乱中遭到屠害。谁料四年过后,一直流离于匈奴黑匿部的刘胤忽然返回,“风骨俊茂,爽朗旧然;身长八尺三寸,发与身齐,多力善射,骁捷如风云。”即使现在电视剧编辑绞尽脑汁,都编排不出这样激动人心、感人至深的一幕。小王子几年来万苦千辛、东躲西藏的经历史无明载,但肯定是极富戏剧性和故事性。父子相见,抱头痛哭。悲喜之余,刘曜封郁鞠为忠义大将军、左贤王。 
此时,刘曜长子刘俭已死,羊皇后所生的儿子刘熙为皇太子。刘胤归来后,经过苦难磨炼,处世谦逊,文武兼备,又是匈奴刘氏“先帝”御封的世子,刘曜就想废掉刘熙,重新立刘胤为储君。趁群臣上朝之际,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义孙可称是凌寒不凋的奇人,义光(刘熙字义光)虽然已先立为皇太子,但年纪幼小,性格儒谨,恐怕于此动乱时世难为储君承统。义孙年长明德,又先为世子,朕欲立为皇储。” 
太傅呼延晏等人顺口奉迎,均讲“陛下为国家无穷之计,实亦宗庙四海之庆。” 
左光禄大夫卜泰、太子太保韩广则表示异议。“陛下如果内定废立,应自行作主,不应垂访臣下。如果您有所疑虑,为臣等则有不同看法。皇子刘胤,确实文武才略,神度弘远,独绝一时;但太子刘熙,孝友仁慈,志尚冲雅,足为承平之贤主。况且,储君无过,不可轻加废易。”二臣之中,卜泰还是刘胤的亲舅,故而他这样不偏袒外甥的劝谏更显示出公忠之心。 
刘曜默然。 
朝堂之上,刘胤也立于朝臣中间。他事先不知道父皇有立自己为皇太子的意思。 
此时,他进身而前,泣诉道:“父之于子,当爱之如一,等同看待。如果废刘熙而立儿臣,我又何敢自安!倘若陛下觉得儿臣可堪驱使,难道我不能辅助弟弟维护国家基业吗。如果陛下坚持立我为皇储,儿臣当投死于前,不敢闻命。” 
既然刘胤如此明白表示,大臣又说得有礼,加之羊皇后尸骨未寒,刘曜最终下不了易储的决心。于是,他追谥刘胤生母卜氏为元悼皇后,迁卜泰为太子太傅以彰其忠,封刘胤为永安王,都督二宫禁卫诸军事,录尚书事。同时,命皇太子刘熙在宫中对刘胤行家人之礼(正式场合,刘胤虽年长,仍要向弟弟皇太子刘熙下拜;在宫内,刘熙应向刘胤行拜见兄长之礼)。

(8)后赵灭前赵——刘曜的最后败亡

刚刚办妥了家事,刘曜终于喘了口气,立刘氏为皇后。 
赵王石勒也不闲着,公元325年4月,他派手下亲将石佗自雁门出上郡,攻袭依属于前赵的北羌王盆句除,俘三千余落,获牛羊两余万而归。 
刘曜闻讯怒甚,投袂而起,当天就自长安出兵,派中山王刘岳追击石佗。刘曜自己在富平驻营以为声援。刘岳师出得利,河滨一战,大败后赵军,斩石佗及其甲士一千五百级,五千多后赵军被赶入黄河中淹死。 
奉刘曜诏令,刘岳乘胜前进,又攻后赵大将石生于洛阳。 
开始,前赵军作战顺利,刘岳军斩获后赵兵卒五千余人,并进围石生于金墉。危急时刻,石勒的侄子大魔头石虎率步骑四万入成皋关,与刘岳大战于洛西。刘岳大败,退保石梁(洛水北岸)。石虎又大败前赵大将呼延谟,临阵杀之。 
刘曜闻知败讯,亲率大军救援刘岳,石虎也自领三万大军前来拒战。刘曜小战先胜,在幽谷附近的八特坂击溃石虎手下将石聪。夜间,刘曜大军于金谷屯营,半夜无故大惊,军中溃散,只得退屯渑池;不料,士卒又无故大惊,没有任何敌人来袭,大军连夜又奔溃四散。刘曜无奈,只得退归长安。 
刘岳残军见救援无望,很快溃败,包括刘岳在内的前赵高级将领八十多人被生俘,囚送襄国,一万五千多士卒被坑杀。 
经此大败,刘曜愤恨成疾。还至长安后,祸不单行,其皇后刘氏又病死。 
此位艳丽动人的刘皇后死前,刘曜亲自来到床前把小美人拥入怀抱,问她有什么临终遗言。回光返照之际,刘皇后说:“臣妾叔父刘昶一直无子,我自小被他所抚养,无以报德,希望陛下能贵显我的这位叔父。我另一个叔叔刘皑有女儿非常贤淑美丽,但愿陛下能纳之为后。” 
刘曜对刘皇后的临终“嘱托”一一照收,马上下诏封刘昶为大司徒、录尚书事;立刘皑之女为皇后,并把刘皇后一门亲族皆委以高官厚职。尚书郝达等人固谏,刘曜大怒,派人携大盆毒酒鸩杀了这几个谏臣。 
公元328年6月(东晋成帝咸和三年),后赵石勒又派其侄中山公石虎带领四万大军从轵关(今河南济源)西入,进攻前赵河东地区,一时之间,有五十多县给纷起响应,后赵军势如破竹,直攻蒲坂(今山西永济县)。 
劲敌来攻,刘曜不得不又一次御驾亲征,“自将中外精锐水陆诸军以救蒲坂。”同时,他派皇子刘胤守卫长安都城,命河间王刘述发氐、羌之兵以御河西。 
后赵的中山公石虎虽号称骁将,但面对赵主刘曜亲率的十来万大军,心中不得不惧。刘曜军队自卫关北渡后,石虎见敌军来势汹汹,急忙率军引退。刘曜军将出身,知道机不可失,麾军追击。 
九月间,刘曜军队在高侯(今山西闻喜县)追上了石虎,双方接战。由于有皇帝在军中,人数又占优势,前赵军奋勇冲杀,石虎军大败,大将石瞻被杀,“枕尸二百余里,收其资仗亿计。” 
石虎率残兵败将,兔子一样往朝歌(今河南淇县)方向撤退。 
刘曜从大阳关(今山西平陆县)渡过黄河,进攻守卫洛阳金墉城的后赵大将石生,并掘河水猛灌后赵守军。前赵乘胜势,分遣诸将进攻后赵的汲郡、河内等地,后赵萦阳太守和野王太守纷纷出降,一时间形势对刘曜非常有利。但他当时把犯最大的致命错误,是没有挟必胜之威进攻后赵都城襄国,耽误了上天赐予他的大好机会。 
冀州襄国城内,后赵王石勒又气又急,马上要自己将兵去救洛阳。朝臣中有人劝他“不宜轻动”,但石勒自有主意:“刘曜乘一战之胜,围守洛阳,庸常之辈皆认为其锋不可当。然刘曜带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克,师老兵急,以我百战锐卒击之,可一战而擒之!”接着,石勒又进一步分析道:“假如洛阳失守,刘曜乘胜必来冀州相攻,自河而北,席卷而来,如此,则大事去矣!” 
石勒谋臣徐光非常赞同,说:“刘曜乘高候战胜之势,不能进临襄国,更守金墉,此其无能为可知矣。以大王您威略亲统大军,彼必望旗奔败。平定天下,在此一举!” 
于是,后赵国主石勒自统步骑四万向洛阳方向进发。 
公元329年1月,后赵诸军齐于成皋(今河南荥阳)汇集,共步卒六万,骑兵二万七千。更为石勒感到可喜的是,成皋关前竟无前赵守军。于是,石勒大军“卷甲衔枚,诡道兼行,出于巩、訾间。” 
刘曜这边,因胜而骄。军旅在外,他不思攻防之略,天天与几个嬖臣在大营里饮酒、赌博,根本不恤士卒。左右随臣进谏,“(刘)曜怒,以为妖言,斩之。” 
直到石勒率兵已过黄河的消息传来,刘曜才开始与众将商量增强荥阳城防的事情。 
不久,后赵前锋杀至洛水。双方遭遇战中,前赵擒得后赵羯族兵士,刘曜亲自审问虚实。“大胡(石勒)亲自领军吗?带多少人马来?” 
俘虏实话实说:“赵王自来,军势甚盛。” 
刘曜闻言变色,马上下令从金墉撤围,在洛西布阵,以迎石勒大军。本来刘曜是包围洛阳,如今,自己倒被反包围。 
小山坡上,看见前赵军十多万人立阵,南北十余里,石勒不惧反喜,对左右说:“你们可以向我言贺了!” 
石勒先不与刘曜交战,而是率四万步骑进入了被围数月的洛阳城中。 
刘曜正犹豫间,忽然发现石虎率三万步兵自洛阳城北出现,向西而来;石堪、石聪两人各将精骑八千自城西疾驰向北,合军进攻刘曜的前锋军,双方大战于西阳门。石勒本人亲贯甲胄,从洛阳阊阖门冲出,形成对刘曜大军的夹击之势。 
刘曜自年青时就喜饮酒,称帝后酒瘾更大。大战已临,他仍饮酒数斗,不知是壮胆还是解馋。刚刚披挂上马,平时他一直乘骑的赤色骏马不知是何原因,前腿跪地不能站起。战事危急,也来不及找到好马,刘曜临时牵了匹一般运物的小马跨骑而上。临出营门,他“复饮酒斗余”。 
赶至西阳门,刘曜指挥手下准备加入战斗。石堪认识刘曜(因为双方从前同为汉帝刘聪名下的“友军”曾并肩作战),急忙率精骑直扑这位皇帝而来。前赵军大溃。 
刘曜昏醉之中,被败兵裹挟着往后奔逃。他所骑小马速度慢,力量又不够,前蹄陷在石渠中,一下子把刘曜甩落于冰面上。后赵追兵箭射枪捅,刘曜“被创十余,通中者三”,终被石堪抓住,送至石勒大营。 
点算人头,后赵军斩杀五万多前赵兵将。 
此时,这位曾叱咤风云、雄极一时并俘虏过西晋二帝的匈奴刘曜威风全无,浑身是血地被扔在石勒营帐内的地上,大赵皇帝倒在了大赵国王的脚下。 
刘聪时代,刘曜与石勒曾多次协同作战,可谓是患难与共的“老战友”。刘曜支起肘,向“老朋友”石勒问候:“石王!曾忆重门之盟否?”(即回忆两人在怀帝永嘉四年共同于河内进攻晋军的合作旧事)。 
石勒倨然高座,良久,他让徐光下阶传话:“今日之事,天使其然,说别的有什么用!” 
虽拒绝与刘曜叙旧,石勒仍下令医生为刘曜医伤,并派孙子石邃精兵监守,把刘曜押送襄国。 
途径洛阳北苑,有位名叫孙机的老人要求见刘曜一面,获石勒允许。 
孙机白髯飘飘,持酒进于躺在担架上的刘曜,口中念念有词:“仆谷王,关右称帝皇。当持重,保土疆。轻用兵,败洛阳。祚运穷,天所亡。开大分,持一觞。” 
面对老人如此数落自己,刘曜倒也豁达,他撑起身,接过酒觞,说:“说得真有道理,当为老翁您痛饮此杯!” 
石勒闻之,凄然改容道:“亡国之人,足令老叟数落!” 
到襄国后,刘曜被囚禁在永丰小城。开始,石勒对这位“老战友”还好吃好喝好待遇,“给其妓妾,严兵围守”,并派先前在石梁俘获的刘岳等人鲜衣骏马地去看望刘曜。 
刘曜见到自家“中山王”刘岳,也吃了一惊,说:“一直以为爱卿你早已被杀,石王仁厚,全活至今,而我当年斩杀了石王大将石佗,真令人有愧。今日之祸,应是自找呵。”昔日君臣,留宴终日,至夕泣别。 
眼见刘曜伤势日有起色,石勒便派人让刘曜给长安城内的皇太子刘熙写信,劝他们尽快投降。虽已被俘,刘曜仍旧有匈奴人血性,算条汉子,他只写了几个字给太子刘熙:“与诸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易意也!” 
石勒观书而怒,知道刘曜再无利用价值,便派人进入刘曜囚所,一刀结果了这位前赵皇帝。 
刘曜被囚杀的消息传至长安,太子刘熙与南阳王刘胤等人“大惧”,仔细商议后,想从长安撤出,西保秦州。尚书胡勋谏劝,“今虽丧君,境土尚全,将士不叛,且当并力拒之;力不能拒,走未晚也!” 
南阳王刘胤大怒,认为胡勋沮阻众心,命推出斩首,然后急率百官逃奔上邽(今甘肃天水)。刘胤才武兼人,但父皇被擒杀的厄耗已使他丧尽肝胆,加之其太子弟弟刘熙又年少怯懦,众人无识,竟然抛弃长安这样一个坚城根据地向外奔逃,果真是天数已尽了。 
太子、南阳王一跑,长安周遭的各镇宗室、将领也“皆弃所守从之“,关中大乱。 
前赵将军蒋英、辛恕等人拥众数十万于长安,遣使向后赵石勒投降。石生得石勒诏命,率洛阳兵士前往长安,兵不血刃地接收了这座本来要死十数万兵也不见得轻易攻克的坚城。 
公元329年(东晋成帝咸和四年)9月,在上邽喘息已定的前赵南阳王刘胤又后悔当初撤出长安之举,率兵数万反攻长安,“陇东、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风、始平诸郡戎、夏皆起兵应之”。 
刘胤在长安外围仲桥一地屯营,长安城内的石生见敌人来势汹汹,其洛阳坚守故伎重施,婴城固守。 
听闻刘胤前来送死,石勒派中山公石虎率精骑二万飞奔洛阳。 
十月,双方大战于义渠,刘胤大败,奔还上邽。 
石虎沿途追杀,枕尸千里,一直追至上邽。上邽之兵本来都被刘胤带走回击长安,如今兵败如山倒,刘胤溃兵入城后未及关城门,石虎骑兵蜂拥而入,把前赵帝王将相一网打尽,俘虏了太子刘熙、南阳王刘胤及其王公卿校三千多人。石虎残暴,当即下令全部屠杀。皇子刘胤再也没能重演逃出生天、东山再起的活剧,一代英才,窝囊而死。同时,石虎又下令把五郡的匈奴屠各种贵族及先前所俘前赵王公五千多人押往洛阳,集体活埋。 
从刘渊即位起,汉(前赵)至此共历三帝(刘渊,刘聪,刘曜),共二十七年。居于中原的匈奴屠各种人,被石勒下令斩尽杀绝,“天之骄子”的尊贵种群,刹那之间,灰飞烟灭

8)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 ——悲剧英雄刘琨(附祖逖)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輈。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重赠卢谌》 
如此清拨雅壮、意概不凡地抒发英雄末路的苍凉诗句,出自西晋时期大英雄刘琨笔下。“苍苍莽莽,一气直达”,兼悲兼壮,一生气象,皆于诗中表露无遗。 www.6park.com 

夜宴金谷园的豪客和四处逢迎的青年时代 
刘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今河北无极县),是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刘胜即那位在河北满城陵墓中放置全缕玉衣的西汉荒淫王爷。他有儿子一百余人,三国刘备也号称其后代。) 
刘琨青少年时代,完全是过着贵族高干子醉生梦死、豪奢不羁的生活。 
刘琨的祖父刘纳曾为相国参军,其父刘藩位至光禄大夫。如此父祖,可以想见刘琨贵族公子哥的周围环境定是笙歌满目,金玉满堂。二十六岁时,刘琨已得“司隶从事”这样的清闲官职,平日一直是大豪客石崇(与皇帝舅舅王恺斗富的名垂千古的富翁)金谷园别墅的座上常客。这位高干子弟饮酒赋诗,听棽观舞,纵情山水,日日夜夜享乐其间。皇后贾南风权势薰天之时,她外甥贾谧官至秘书监,也是一位喜爱文墨、专事治游的贵族公子哥,当时的一帮文士豪客都与他气味相投,其中包括刘琨、石崇、左思、潘岳、陆机、陆云、欧阳建等人,号称“文章二十四友” ——这个贵族沙龙鱼龙混杂,什么样人品的人都有,大小诗人、政客侧身其间,虽然带有很大程度上趋炎附势的味道,但这些人中间也不乏上佳的诗作问世。游冶之曰,刘琨一首《胡姬诗》最能体现他当时轻佻、放荡以及声色犬马之情:“虹梁照晓曰,绿水泛香莲。如何十五少,含笑酒垆前。花将面自许,人共影相怜。回头堪百万,价重为时年。” www.6park.com 

赵王司马伦杀掉皇后贾南风,虽知刘琨与贾后一党关系不错,但司马伦儿子司马荂是刘琨姐夫,两家有秦晋之谊,加上刘家兄弟声名卓异,所以,不仅没杀没罚,还对他们加以拉拢,以刘琨为记事督(机要秘书主任)。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冏等宗室三王兴兵讨伐司马伦,刘琨还被司马伦任命为冠军将军,与孙秀的儿子孙会率三万禁卫兵出战。 
黄桥一战,刘琨大败,烧掉河桥仓皇逃跑才保得一命。 
齐王司马冏等人囚杀赵王司马伦,很想把这位曾抵拒三王军队的刘琨抓起杀掉,但“以其父兄皆有当世之望,故特宥之,拜兄(刘)舆为中书郞,(刘)琨为尚书左丞,转司徒左长史。”全凭西晋有尊崇名望的社会风气,刘琨不仅最终没被杀掉,又能在乱世播迁中升官发财。其中原由,除了其贵族名望的因素外,刘琨早年在金谷园与王族贵戚的宴饮交游和文学才能肯定也帮了他的大忙,其出口成章的才能与作曲作赋的敏思,为诸位司马氏王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齐王司马冏执政不久,又被长沙王司马义政杀。混乱之间,刘琨与哥哥刘舆跑到镇守许昌的范阳王司马虓那里,被委以军中司马(高级参谋) 
东海王司马越为政,刘琨与司马越一系的司马虓患难与共,便这位范阳王能成功拥有冀州之地。他还带兵成功救出陷入敌军手中的父母,统帅几路军马奉迎大傻皇帝晋惠帝于长安。东海王司马越见刘琨为自己卖命,高兴之余封他为广武候,食邑两千户。 
晋怀帝永嘉元年(公元307年)东海王司马越任刘琨为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领匈奴中郎将,作为“自己人”安插至并州一带以抵御反叛的五部匈奴刘渊等胡人。 
刘琨之所以能被东海王司马越委以如此方面大任,全赖其兄刘舆的鼎力相助。 
刘舆,字庆孙,年少时就与弟弟刘琨名重当时。京都人有语曰:“洛中奕奕,庆孙、越石。”兄弟两人青年时代举止浮夸,一直以贵族高门子弟自居,数次欺侮寒人出身的孙秀。这位杀掉潘岳大才子的小人手中得权后很想也干掉刘氏兄弟。但刘氏兄弟与赵王司马伦有姻亲关系,牙根恨得痒痒,也不能把这两个人弄死。经历了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两“朝”王爷,兄弟俩因“清贵显名”都能保得一命。范阳王司马虓深知自己兵败逃命时刘舆、刘琨兄弟一直追随自己左右,他在邺城站稳脚跟后,向自己一系的东海王司马越竭力保荐刘氏兄弟。刘舆被封为征虏将军、魏郡太守。 
范阳王司马虓病死后,刘舆当机立断,娇诏赐死了邺城内被囚的成都王司马颖,为东海王司马越除去了一大心病。久闻刘舆之名,司马越想把刘舆召至京城在自己身边做事。有人很嫉妒刘舆的才干,就对司马越讲他的坏话:“刘舆象块脏肉,谁接近他都会受到污染。” 
司马越先前没有直接和刘舆打过交道,听亲信这么一说也很警惕。所以,这位东海王把刘舆召至京城后,一直对他存疑戒,未加重用。 
刘舆入京后,“密视天下兵簿及仓库、牛马、器械、水陆之形,皆默识之”。当时,战事频繁,内忧外患,军国多事。司马越每次开会召集众臣僚佐商议对策时,他手下那些文士、武将都惟惟诺诺,不知所对。惟独刘舆侃侃而言,有条有理,要数据有数据,要细目有细目,山川、水路、战术、战略,娓娓道来,应对如流。“(司马)越倾膝酬接,即以为左长史”。刘舆也不只是那种仪貌堂堂、只会耍嘴皮子的主儿,“宴客满筵,文案盈机,远近书记日有数千,终日不倦,或以夜继之,皆人人欢畅,莫不悦附。命议如流,酬对款备,时人服其能。”欢饮笙歌之余,这位爷竞也把军国大事处理得服服帖帖。看来,不仅仅是刘舆有情商,其智商也超出常人。 
正是由于东海王司马越把刘舆定为至亲心腹,才对其弟刘琨加以器重。“(刘)舆乃说(司马)越,遣(刘)琨镇并州,为(司马)越北面之重。”也是为东海王在西北巩固一个根据地。 
刘舆才高如此,也逃不过一个“命”字。不过,此位仁兄死得很是时候,各路胡人大军围困,洛阳未失陷时,他因手指感染,得败血病而死,时年四十七。死后备极哀荣,追赠骠骑将军,谥曰贞。 
好风凭借力。凭借亲哥哥的保荐,刘琨终有一施报负的机会。 www.6park.com 

荆棘丛生、胡贼横行的并州路 www.6park.com 

刘琨当初在赵王司马伦手下打过大败仗,福兮祸兮,也增添了不少领兵战斗的经验。在赴任路上,虽“道险山峻,胡寇塞路”,他仍敢“以少击众,冒险而进”。在给朝廷的表章上,刘琨道出了并州一带的胡寇猖狂、人民死亡的悲惨景象。 
“┄┄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离四散,十不存二,扶老携幼,不绝于路。及其在者,卖妻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群胡数万,周匝四山,动足遇掠,开目睹寇。┄┄” 
艰难苦恨途中,刘琨又作《扶风歌》以抒怀心情沉郁,词意慷慨: 
“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资粮既乏尽,薇蕨安可食┄┄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穷。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庭。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我欲竞此曲,此曲悲且长。弃置勿重陈,重陈令心伤。” 
历尽千辛苦,刘琨率领一路招募的一千多号人,沿路搏斗进击,最终到达晋阳城(今山西太原)。当时的晋阳,经五部匈奴军队蹂躏,官府建筑全都被烧焚一空,僵尸遍地。侥幸存活下来的民众,个个被饿成活骷髅,面无人色,整个城内不仅荆棘成林,吃饱了人肉的野狼也四处乱窜。刘琨到后,“剪除荆棘,收葬枯骸,选府朝,建市狱,”几乎重新构建了晋阳城。其间,胡寇和坞堡强盗相继来袭,刘琨率从属兵士“恒以城门为战场”,数历惊险,驱除贼寇,终于在晋阳安顿下来。 
刘琨晋人,自有浑然天成的“魏晋风度”。有许多个寒风凛凛的夜晚,晋阳城外胡骑纷纷,团围城市。守兵、人民窘迫之计之时,刘琨一袭白衣,乘月登楼,发出阵阵清啸之声,“贼闻之,皆凄然长叹”。(啸是魏晋时代名人常有的举动,鲁迅等人为是吹口哨,笔者觉得“啸”更可能是以低嗓发出的悲吟之声,类似在以低音歌声中咏叹)。夜深之际,刘琨又吹奏胡笳,音声哀感行人,“贼又流涕嘘唏,有怀土之切。向晓复吹之,贼并弃围而走。”在那样一个血腥、杀戳、乱离的时代,音乐仍有如此巨大的魔力,“胡笳退兵”――竟成中华审美史上的万古绝唱。直至唐代,仍保存有刘琨创造的《登陇》、《望秦》、《竹吟风》、《哀松露》、《悲汉月》五首曲子,统称《胡笳五弄》,其间融有愁远绵长的胡笳之曲,宛转淒伤,令人顿起怀乡思旧之情。当然,刘琨城楼之上独自一人,肯定不是正规的合声演奏,仅是一支胡笳在手,明月当头,呜呜咽咽。墙外群胡,伫马低首,泪眼迷离,谁也不忍心抽白羽搭弦给这位大文豪、大音乐家当胸一箭,艺术的魅力,至此已臻极致。 
当时,匈奴刘渊已经称汉王,其老巢离石距晋阳才三百多里地,匈奴铁骑可以一天内驰至晋阳城下。刘琨文武全才,对周遭的匈奴别部“杂虏”施以离间计,“降者万余落”。结果,刘渊反而大惧,迁出离石,在蒲子造坚城而居,惟恐刘琨来袭。 
说来也好笑,刘渊称王时,“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并追尊蜀汉主刘禅为孝怀皇帝。刘禅他爸刘备,一直号称中山靖王之后,刘禅肯定也当属中山靖王之后无疑。而这位大晋忠臣刘琨,恰恰是百分百没有掺假的中山靖王之后,汉室血亲。如果论理讲礼,刘渊和刘琨还真能论论世系排行,没准论来论去,两人能论出谁是谁的大爷来(刘渊之姓“刘”其实因“很久很久”以前刘邦曾嫁汉室疏宗公主于匈奴,他是冒姓刘氏而已)。 www.6park.com 

苦心经营、屡北屡战的艰难岁月 www.6park.com 

经过年余经营,晋阳城“流人稍复,鸡犬之音复相接矣”。在虎狼争斗之地,附近的汉族人民终于找到了一块相当安全的飞地,生活生产战头三不误,初具立城规模。刘琨的父母此时也从洛阳赶来与儿子相聚,远近士子流民也争相奔赴,依附刘琨。但是,“(刘)琨善于怀抚,而短于控御。一日之中,虽归者数千,去者亦相继。”公子哥性情,终归不能全然改戒。(刘琨)“素豪奢,嗜声色。虽暂自矫励,而辄复纵逸”。美女伎乐,挥金如土,此种性格,估计刘琨承袭他那好色好财好挥霍的远祖中山靖王刘胜。 
如在歌舞承平之日,刘琨这种豪奢也没什么太可指摘。但是,当时晋阳三面受敌,北有鲜卑,南有匈奴,东有王浚,皆虎视眈眈,视刘琨为眼中钉,肉中刺,皆欲拔之而后快。 
公元308年10月,刘渊在蒲子称帝。其间,汉将石勒连陷巨鹿(河北宁晋),常山(河北正定)、冀州(河北冀县),一百多当地坞堡武装向石勒投降。不久,刘渊的儿子刘聪、汉将王弥与石勒又合军进攻壶关,刘琨遣去的晋将接连被杀,西晋上党太守投降。 
屋漏偏遭连夜雨。不仅处处战败消息传来,原先附晋的匈奴右贤王刘虎和白部鲜卑也墙头草顺风倒,纷纷向刘渊称臣,对刘琨的晋阳根据地形成了严重的威胁。审时度势后,刘琨只能遣派使人,带大份厚礼恳请鲜卑拓跋部酋长猗卢出兵,与自己一道,与刘渊争衡。 
拓跋猗卢倒是很讲义气,派其侄拓跋郁律率领两万鲜卑骑兵助战。刘渊匈奴兵很能战,但心理上一直害怕鲜卑人的勇猛和亡命。不仅匈奴刘虎的军队大败,白部鲜卑也损失了不少人马,皆败于刘琨、鲜卑联军手下。 
得胜之后,刘琨与拓跋猗卢置酒高会,两人结拜为兄弟。由于患难相助,感激之余,刘琨上表朝廷,奏请拓跋猗卢为大单于,以代郡封之为代公。当时代郡属于割据一方、怀有不臣之心的晋朝宁朔将军王浚所统的幽州属内。王浚当然不答应,并派兵偷袭拓跋猗卢,反被猗卢军队击败。由此,刘琨与王浚的矛盾也开始表面化。 
正在崛起中的拓跋猗卢很想趁机进入汉地发展势力,便率部落万余家从云中入雁山,向刘琨索求陉北之地。“(刘)琨不能制,且欲倚之为援,乃徙楼烦、马邑、阴馆、繁畤、崞五县(现山西代县以北的地区)民于陉南,以其地与猗卢。” 
公元311年年底,刘琨与王浚又因州民问题发生了直接冲突。 
王浚,字彭祖,是西晋博陵郡公王沈的儿子。这王沈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货,当初曹魏少帝曹髦带兵攻打司马昭,临行前召王沈、王业两人,以实情相告。这两个不忠小人扭头就跑,驰告司马昭,使这位曹魏权臣争得了宝贵的时间,最终导致了少帝曹髦的被弑。 
王浚袭其父爵,在晋惠帝时出镇许昌。愍怀太子司马遹被贾南风幽禁,王浚希旨,与太监孙虑谋杀了这位太子爷,并获迁为宁北将军,不久又徙封宁朔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 
眼见当时朝廷昏乱,盗贼蜂起,王浚知天下大乱,深为自安之计,结好周边的少数民族首领。他把一个女儿嫁给鲜卑酋长务勿尘,另一女嫁与胡人酋长苏怒延。赵王伦篡位,司马三王起兵,王浚首鼠两端,持兵观望。成都王司马颖当时就想讨平他,但内战繁急,无暇他顾。气愤之余,司马颖以右司马和演为幽州刺史,暗中嘱咐他去杀掉王浚并统领其兵马。 
和演手持成都王马颖密诏,先秘见乌丸单于审登,得到对方口头支持,一同谋执王浚。新官上任,和演和王浚约定在蓟城(今北京)城南清泉水上共聚宴饮。当时,蓟城内有两条驰道,和演和王浚各走一道。和演想趁两人宾随仪仗交合、马上作揖行礼时,趁机杀掉王浚。不巧,天降暴雨,兵器皆湿,不便弓刀,谋杀王浚未果。 
乌丸族的审登单于很迷信,他和族人嘀咕,“和演想杀王浚,几乎得手的时机忽然天下暴雨,定是上天佑助王浚。违天不祥,我们还是别站在和演一边。”于是,审登单于向王浚告密,告之和演要杀掉他。王浚惊恐之下,忙召集兵士,与审登一起攻杀了和演。 
控制了当地局势后,王浚召来鲜卑女婿务勿尘,率鲜卑联军两万人,大举进攻司马颖,攻击邺城,杀死汉族士庶数万。鲜卑骑士在城里抢掠了不少汉族美女。回军途中,王浚怕有误战事,下命“有挟藏者处斩”。当时,鲜卑骑兵还很怕晋朝将军的将命,纷纷把抢来的美女推入易水,淹死八千多人。“黔庶荼毒,自此始也”。 
晋怀帝继位后,封王浚为骠骑大将军、司空,领乌丸校尉,并封他女婿务勿尘为大单于、辽西郡公。王浚在河北挟势自重,带着一大帮鲜卑雇佣军,与刘曜大将石勒持战,互有胜负。 
刘琨派族人刘希到中山名地活动,“代郡、上谷、广宁三郡人皆归于(刘)琨。”王浚见刘琨和自己争地盘,也顾不得去打石勒,挥转马头,率大军与刘琨属军交战。王浚的鲜卑联军战斗力很强,攻杀刘希,“驱略三郡士女出塞,(刘)琨不复能争。” 
由于晋将刘琨、王浚两人窝里斗,匈奴刘氏屡屡得手。怀帝永嘉五年,继石勒全歼司马越十余万众之后,汉帝刘聪的军队攻陷洛阳,生俘晋怀帝,杀伤数万汉族兵民,满载而归。 
窘迫之余,又是鲜卑老哥们拓跋猗卢派儿子拓跋六修来助刘琨,并为晋朝守卫新兴(山西忻县) 
与拓跋六修一起守新兴的刘琨守将邢延找到数块上好玉石,进献给刘琨。为感激拓跋鲜卑人来投附帮忙,刘琨就把这些玉石转送给拓跋六修。这位鲜卑王子贪财,得了好处不说,又向新兴城内的晋将邢延索要更多的玉石。邢延表示所得玉石均已上献刘琨。拓跋六修不信,把邢延的妻儿抓起来囚禁,逼索玉石,邢延大怒,率所部兵攻袭六修,打跑了鲜卑兵,并以新兴城向匈奴刘氏投降,“请兵攻并州”。 
局势如此危急、复杂,自以为有大将气度的刘琨仍安然自若。晋怀帝永嘉六年(公元312年),他一面移檄所辖州郡,表示11月会军平阳(山西临汾)进攻汉国,一面在治所大张乐宴,声色是娱。 
河南人徐润是个音乐家,刘琨引以为同行、知音,非常宠幸他,竟提拔这个填词作曲的哥们任晋阳令。 
徐润骄恣,贪财受货,干预政事。刘琨的护军将军令狐盛是个正直的军人,多次劝刘琨杀掉徐润,刘琨不听。 
徐润知道此事,暗恨令狐盛。一次,趁刘琨饮酒赏乐兴致正浓之际,忽然“告发”说令狐盛要率众拥刘琨称帝。一向以精忠晋室为已任的刘琨大怒,不细审情由,立刻派人斩杀令狐盛。其实,仔细推究,刘琨很有可能一直有忌恨、提防令狐盛的心理,借此机会正好发泄。 
刘琨的母亲是个贤明知理的老太太,知晓此事后,严责刘琨:“你不能弘图远略,驾御豪杰,只想除掉比自己强的人,以此自安,又怎能完成大业呢?如此下去,祸必及我!”知子莫若其母,刘琨祸事,已经不远。 
闻知父亲被枉杀,令狐盛的儿子令狐泥忙逃至匈奴汉国刘聪处,具言刘琨虚实。汉国大将刘粲、刘曜以令狐泥为向导,率精骑进攻并州。刘琨闻讯东出,四处收兵,以图抵战汉兵。刘粲与令狐泥乘虚突袭晋阳得手,杀死刘琨的父母及留于晋阳的家人。晋朝各路军大败。 
听闻晋阳失陷,父母被杀,血泣之余,刘琨只得率十余骑人马奔逃至常山。 
败亡危急关头,又是鲜卑拓跋猗卢出手相助。 
公元313年11月,拓跋猗卢以儿子拓跋六修等将领率众数万进功晋阳,他本人率二十万大军殿后。反观刘琨,此时只有近日招集的汉族散卒数千,夹在鲜卑军中以充向导。 
匈奴刘氏的中山王刘矅连忙把军队调出,在汾水东岸与拓跋六修军对阵,双方开打。匈奴遇鲜卑,如狼对虎,始终心怀畏惧,交战不久,汉军大败,刘曜本人身中七创,差点死于阵中。他逃入晋阳城后,连夜与刘粲等人“掠晋阳之民,踰蒙山而归”。 
拓跋猗卢率大军追击,在蓝谷(蒙山西南)又大败汉军,“伏尸数百里”。其实,这横倒百里的人尸,估计大半是被汉军裹挟的晋阳百姓,真正的匈奴兵将有马有武器,逃跑途中估计也不忘刀砍斧剁,大肆杀戮平民。最可怜是这些无辜晋民,即使侥幸在匈奴刀口下生存,马上就被追上来的鲜卑人砍掉脑袋。 
刘琨自营门步入拜谢,固请进军。拓跋猗卢婉然回绝,说:“吾不早来,至卿父母见害,诚以相愧。今卿已复州境,吾远来,士马疲弊,待后举。”他馈送刘琨兵车百乘,马、牛、羊各千余以为军资,并留下两个本来就是晋人的将军协助刘琨守卫晋阳。 
现在,刘琨经营了几年的晋阳又变成废墟,再也无法重建。无奈,刘琨移军至阳曲(今太原以北),虽然仍兢兢业业,招集亡散,但世易时移,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 
晋愍帝建兴二年(公元314年),石勒忽然来书要与刘琨请和,并表示愿意率兵征讨王浚以效力晋廷。刘琨大喜,认为石勒可以为自己除掉身边一个劲敌。其实,石勒真正的目的是想集中力量干掉王浚,先卑辞下礼稳住刘琨,以免腹背受敌。 
倒霉蛋王浚正值自找膨胀高峰期。其父王沈字处道,他就牵强地认为他们王家应“当涂高”之谶,有称王为帝之命(简直和三国时期的袁术一个德行)。其属下官员谏劝,不是被外放,就是被杀掉。王浚又宠信苛刻小人,矝豪日甚,不理政务,辖境人民饱受压榨,纷纷逃亡邻近的慕容鲜卑部落。 
王浚在“八王之乱”中凸显实力,全靠他手下的鲜卑、乌桓雇佣兵,此时,这些人纷纷离他而去,使他失掉手中最大的王牌。加之天灾人祸,王浚的实力大不如前,日益虚弱。 
石勒想除掉王浚,但又不知对方虚实,便先遣使向王浚问候,主要目的是觇察其军事、政治实力。石勒的手下参谋多建议石勒以当年羊祜、陆抗那种敌国将领相抗相敬之礼去见王浚。石勒的幕僚长张宾表达了他自己的不同意见:“王浚名为晋臣,其实是想废晋自立,只怕四海英雄不会追随他,因此,他太渴望得到您的拥持。以您威振天下之大名,卑辞厚礼,折节事之,才有可能使王浚信赖您。” 
石勒称善,派人带了数车珍宝奇珍,奉表于王浚,说:“(石)勒本小胡,遭世饥乱,流离屯厄,窜邻冀州,窃相保聚以救性命。今晋祚沦夷,四海无主,为帝王者,非公而谁!伏愿陛下应天顺人,早登皇祚。勒奉戴殿下如天地父母,殿下察勒微心,亦当视之如子也”。 
王浚得到石勒书信,差点乐昏过去。本来自己架子大正在强撑,昔日的强敌石勒竟然摆出一副儿子样一会陛下一会殿下地称呼自己,要拥戴自己为皇上,能不高兴得冒油吗。 
当然,王浚也不是傻冒,他高兴之余,探问石勒使臣:“石公一时豪杰,跨据赵魏之地,为什么要向我称藩呢”?石勒使臣早有心理准备,趁机又给王浚戴上一顶大高帽:“殿下您中州贵望,威行夷夏。自古胡人未有能为帝王者,石将军深信帝王自有历数,非智力能取。项羽虽强,终归汉有。石将军前鉴于史,所以应天顺命,欲归身殿下,攀龙附凤,以为辅佐名臣”。 
一席话,王浚不得不信。大喜之余,他连石勒派来的两个使臣都“加封”为列候,又回馈石勒更厚一份大礼。为获取王浚进一步信任,石勒还斩东王浚手下叛逃到自己营中的人。王浚浑信这位羯胡头子对自己忠诚无比,再也不怀疑石勒的动机。 
王浚使者来到石勒的根据地襄国,“石勒匿其劲卒、精甲,赢师虚府以示之,北面拜使者而受书。”王浚赠送石勒一柄麈尾,石勒悬之于壁,朝夕跪拜,并对王浚使者说:“我不见王公,见其所赐,如见公也”。同时,石勒不停向王浚进献珍宝,连连不绝,并提出4月中旬要亲自去幽州面见王浚,奉戴王浚称帝。 
王浚骄傲至极,对石勒不复加防备。 
石勒送走王浚使臣,便向自己的使臣问王浚的虚实情况。使臣汇报说:“幽州去年发大水,人民无粮食可吃。王浚积粟百万,不能赈济。刑政苛酷,赋役繁重,忠贤内离,夷狄外叛。人人都知道他灭亡不远,而他自己意气自若,没有丝毫戒惧之心,还布列百官,大修台阁,自谓才过汉高祖、魏武帝”。 
石勒大笑,知道王浚已是囊中这物。 
公元314年四月,石勒率大军抵达易水。王浚手下将军孙纬派人驰告,准备出兵抵拒。王浚将佐纷纷进言,认为胡人“贪而无信,必有诡计”,希望王浚下命迎击石勒。 
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王浚大怒,大声申斥诸将:“石公来此正是要奉戴我称尊,再有敢讲迎击石将军的,必斩不饶!” 
众将不敢再进言。 
石勒大军逼近蓟城,吆喝守门军士开门。由于王浚有命,门军忙大开城门。王浚毫无戒心,石勒却多留一个心眼。他害怕进城后会遇到埋伏,就先派兵赶进数千头牛羊,声言献礼,以堵塞城内通道。即使王浚有伏兵,这么多牛羊塞路,也兵不得发。 
“(王)浚始惧,或坐或起”。石勒入城后,纵兵大掠。 
王浚手下恳请出兵抵御,王浚仍不答应。如果此时出兵,即使不能击败石勒,最起码王浚及手下诸将还有逃跑的机会。见主师在危急关头仍不下令,诸将一时离散。 
王浚等了半天,也没见石勒来拜见自己,倒听见兵士气吁吁的跑来禀告,石勒在衙署中庭已经高高上座,正发布命令。终于知道自己上了大当,王浚撒丫子就跑。 
无人护卫,王浚没跑多远就被石勒兵士抓住,送至府堂。 
终于见到石勒。王浚双臂被绑,见这位一直向自己称臣装孙子的的大胡酋高坐堂首,把自己的老婆搂在怀中,一面手中乱动,一面笑望自己。 
王浚大骂:“胡奴,竟然哄骗大爷我(调乃公),太凶逆无道了!” 
石勒回话:“王公您位冠元台,手握强兵,坐观本朝倾覆,欲自为天子,您才是凶逆之人呵……您又残害百姓,委任奸贪小人,毒遍燕士,罪过真是不小!”言毕,石勒变脸,遣精骑五百押送王浚至襄国,并收杀王浚手下精兵猛将一万多人。 
王浚最后关头倒像条汉子,在襄国闹市被斩时,“竟不为之屈,大骂而死”。即使如此,又有何益! 
刘琨坐待王浚被石勒击灭。如今,石勒不仅没有归身晋朝,反而调集大兵,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准备向刘琨发动攻击。 
晋愍帝建兴三年,刘琨获拜为司空,都督并冀幽州诸军事,官衔虽堂皇,周遭的形式却十分令人担忧,根本没有什么他可以真正长久立足的地方。 
屋漏偏遭连夜雨。晋愍帝建兴四年(公元316年),一直为刘琨倚为根本后援的鲜卑酋长拓跋猗卢被杀。 
拓跋猗卢于愍帝建安三年已被晋朝封为代王。鲜卑人有爱宠幼子的习惯。代王拓跋猗卢想立小儿子比延为嗣,就把长子拓跋六修派去新平城,还黜废了他的母亲,打入冷宫。六修有日行五百里的骏马,代王猗卢也强夺过来送给小儿子。拓跋六修惭怒之下,不告而去。猗卢大怒,率军讨伐六修,结果反被儿子打败。这位鲜卑老英雄换件破衣服逃离战场,半路被一乡下妇人认出,报告给拓跋六修。 
逆子驰马而至,当胸给了老爸一刀,老英雄含恨而死。 
六修自立为代王,不久就被堂兄普根攻杀。“普根代立,国中大乱,新旧猜嫌,迭相诛灭”。混乱之中,依附鲜卑多年的晋人将领卫雄、箕澹两人,率所统晋兵以及乌桓兵士,共三万余家、马牛羊十万头,拥带刘琨在鲜卑的质子刘遵,一起归复刘琨。 
由此,刘琨之势得以复振。虽如此,拓跋鲜卑之精兵猛将,再也不会成为他危难时刻的后援友军了。 
此年年底,晋愍帝于长安被匈奴刘氏的汉军生俘。 
石勒方面,忽发大兵进攻晋臣韩据的乐平(山西昔阳),刘琨刚得新锐之兵,便要率手下军队去前往救援。愍帝被俘、江河日下之时,刘琨也确实出于一腔忠勇,其志可嘉。 
刚刚从鲜卑来归的晋人将领箕澹、卫雄谏劝,说:“我们从鲜卑部落带来的这帮兵士,虽属晋民,久沦异域,一直不晓明公您的恩信,难以控御。当今之计,最好是内收鲜卑的余粮,外抄残胡的牛羊,闭关守险,修养生息,使来归兵士服化感义,有一段修整和熟悉晋朝制度、感受德化的时间,然后再派他们征战,可以立功”。 
刘琨征战得胜心切,不从二将之议,倾兵而出。他命二将为先锋,将兵二万先行,自己率军继之。 
石勒闻讯,于山地设伏击圈,先佯装小败,而后四面合围,大败晋军。箕澹和卫雄二将只剩一千余残兵,突围逃走。晋将韩据闻败,也慌忙弃城逃跑。 www.6park.com 

仓惶逃亡、寄人离下的最后岁月 www.6park.com 

山穷水尽之时,幸得晋朝幽州刺史段匹磾派人来邀。穷极无路,刘琨只得前往蓟城,依附段匹磾。 
段匹磾一直很敬崇刘琨,两人相见,相约共扶晋室,尽忠朝廷,并结为兄弟。同时,两人又一起上表远在建康的司马睿,拥戴他为皇帝。 
段匹磾,东部鲜卑人,“种类劲健,世为大人”,其父务勿尘就是王浚嫁女与之的那位鲜卑首领。务勿尘被晋朝封为大单于时,段匹磾也受封为左贤王,率众帮助晋朝征讨匈奴刘氏。务勿尘病死后,段匹磾的哥哥疾陆眷在叔父涉复辰拥立下承袭大单于封号。 
刘曜攻打洛阳时,王浚派疾陆眷等人与晋军一起攻打襄国的石勒。段匹磾的堂弟段末杯追击石勒被俘,石勒不仅没杀他,反而送还于疾陆眷。为此,东部鲜卑与羯胡结盟,双方不再战斗,晋将也不能阻止。 
段匹磾一直不赞成兄长与石勒休战的作法,并尊刘琨为大都督,遣兵准备攻击石勒。大惧之下,石勒派人厚赂段匹磾堂弟段末杯。段末杯既想报石勒先前不杀之恩,又想乘段匹磾在外征战侵夺他的地盘,便向疾陆眷和涉复辰二人进言,认为他们以单于兄长和叔父之尊,不应该听从段匹磾。他又讲,即使讨伐石勒,一旦有所成功,大功也归于段匹磾一人,对疾陆眷单于没有什么好处。此计果然奏效,东部鲜卑主力引军而还。 
段匹磾孤掌难鸣,只得回军。不久,疾陆眷单于病死。段匹磾闻讯,率军赶回为哥哥奔丧,段末杯声言他是要回来篡位,半路设伏追击,段匹磾败走。 
段末杯趁杀掉堂叔涉复辰及其子弟二百多人,自立为单于。 
因此,刘琨依附段匹磾之时,这位鲜卑人自己也处于多难之秋。惺惺相惜,两人关系开始处得很不错。 
当初,段匹磾在奔兄丧时,刘琨的儿子刘群也和他一起。段末杯大败段匹磾,段匹磾逃走,刘群被俘。段末杯抓住刘群后,“厚礼之”,答应推戴刘琨为幽州刺史,结盟共击段匹磾。刘群年青无识,写信给父亲刘琨,并派密使送信。半路,段末杯派来为刘群送信的人被段匹磾手下抓获,搜出密信。 
对此,刘琨一无所知。忽然受到段匹磾“邀请”,刘琨便欣然前往。两人坐定,段匹磾拿出刘群的密信,对刘琨说:“我也没有怀疑您参与此事,特意把真情告知您。” 
刘琨览信过后,神情凝重。良久,他推心置腹地说:“我与您结盟,志在恢复晋室,以雪国家沦亡之耻。即使我儿子的书信送至我处,也不会因一子之故辜负您!”段匹磾不断点头。他一直钦敬刘琨的操节,知道其所言发自内心,便想听任刘琨还其所属部伍。 
其间,段匹磾的弟弟段叔军把兄长唤至厅外,劝道: 
“我们本来就是胡夷外族,现在能让晋人畏服,正是我们人多势重的原因。如今,我们家族内部骨肉相残,正是晋人良图之期。如果有人奉戴刘琨从中起事,恐怕我们家族会尽被屠灭!” 
段匹磾闻言,深觉有理,于是他下令把刘琨软禁起来。 
消息传出,刘琨长子刘遵害怕也被囚杀,与刘琨僚属一起闭门自守。由于兵少,段匹磾兵将很快攻下营垒,执捕众人。 
“(刘)琨既忠于晋室,素有重望,被拘经日,远近愤叹”。连被段匹磾任命的代郡太守和刘琨任命的雁门太守也都一起密谋计议,准备联召军兵,袭击段匹磾,救出刘琨。不久,两个太守谋泄被杀。段匹磾虽杀掉数人,自己也内心惶恐。 
刘琨自被拘禁,“自知必死,神色怡如也。为五言诗赠其别驾卢谌”。此诗,即是文章开首那首《重赠卢谌》。 
东晋朝廷方面,权臣王敦派人密告段匹磾,让他杀掉刘琨。段匹磾外迫于王敦,又内惧属下造反,就声称皇上诏旨,下令诛杀刘琨。 
刘琨听说王敦来使,就已预料自己的命运,他对儿子刘遵说:“处仲(王敦字处仲)使来而不告我,是杀我也。死生有命,但恨仇耻不雪,无以下见二亲耳”。大英雄言及此,泪下如雨。 
段匹磾遣兵士闯入,缢杀刘琨,时年四十八。同时遇害的,还有刘琨的子侄四人。由于当时晋廷还要依仗段匹磾抵拒石勒,没有立即为刘琨正名举哀。 
两年多后,晋廷才下令赠刘琨为侍中、太尉,谥曰愍。南宋大诗人陆游与民族英雄文天祥都有佳诗赞美刘琨。 
买醉村场半夜归,西山照月落柴扉。刘琨死后无奇士,独听荒鸡泪满衣。 
《夜归偶怀》陆游 
寥阳殿上步黄金,一落颠崖地狱深,苏武窖中偏喜卧,刘琨囚里不妨吟。生前已见夜叉面,死去只因菩萨心。万里风沙知已尽,谁人会得广陵音。 
《已卯十月一日有感而赋》文天祥 www.6park.com 

段匹磾杀掉刘琨后,其属下汉人、胡人多奔散。杀刘琨是段匹磾一生最大败笔,但这个鲜卑人一直忠于晋室。不久,他与晋臣邵续合力,进攻段末杯。石勒大将石虎乘段氏兄弟互攻之际,乘间掩袭,最终把段匹磾包围于蓟城。 
段匹磾本想突围逃生,单骑归朝,被人劝阻。最后,眼见救援无望,段匹磾身穿晋朝朝服,手持晋节,率从人出见围攻他的石虎,正色凛然道:“我受国恩,志在灭汝。不幸族内自乱,以至于此。既不能死,也不会奉汝为主。”石虎与段氏鲜卑一族从前常打交道,二人还曾结拜为兄弟。石虎虽残暴成性,对段匹磾仍十分尊敬,“起而拜之”。 
段匹磾被执送襄国后,被石勒软禁,常常也被石勒“请出”参加赵国的“朝会”。段匹磾总是一身晋朝朝服,手持晋节,从不向石勒下拜。以石勒、石虎之暴,竟也一时不敢对段匹磾下手,可见这位鲜卑大人的威武和人格魅力绝非常人可比。 
石勒忍耐一年多,见始终无法降服这位辽西鲜卑,又怕其族人趁机拥之东山再起,便加以谋乱罪名,派人杀掉了段匹磾。 
《晋书》对段匹磾的评价非常中肯: 
“段匹磾本自遐方,而系心朝廷,始则尽忠国难,终乃抗节虏庭,自苏子卿以来,一人而已。越石(刘琨)之见诛段氏,实以威名;匹磾之取戮世龙(石勒),亦由众望。福祸之应,何其速哉!《诗》云:‘无言不酬,无德不报’此之谓也。” www.6park.com 


(附)关河大志 闻鸡起舞——祖逖的恢复大志 
“闻鸡起舞”、“中流击楫”,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典故。但真正了解这两个典故主人公祖逖事迹之人,却又廖廖无几。 
祖逖,字士稚,范阳遵人(今河北涞水)。祖家世为北州大姓,“世吏二千石”。 
祖逖年少丧父,兄弟六人,共同撑持家业。青少年时代,祖逖“生性豁荡,不修仪检,年十四五犹未知书,诸兄每忧之。然轻财好侠,慷慨有节尚。每至田舍,辄称兄意,散谷帛以周贫乏,乡党宗族以是重之。后乃博览书记,该涉古今,往来京师,见者谓(祖)逖有赞世之才”。 
晋武帝太康年间(公元290年左右),二十四、五岁的祖逖与刘琨一起任司州主簿,两人英雄相惜,谈诗饮酒,共为豪爽喜侠之士。“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由于二人皆是不羁骑士,常常夜中坐起,纵论世事,“相谓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 。由此,可以看出祖逖已经预见国中将有兵灾变起之日。 
“八王之乱”后,晋室沦丧。公元311年(怀帝永嘉五年),洛阳陷落。祖逖率亲族乡党数百家避乱于淮泗(今江苏徐淮地区)。一路之上,祖逖躬自步行,把自己的车马让给老弱疾病的人,衣粮药物施予有急之人。逃亡途中多遇盗贼险阻,祖逖应付裕如,显示出极强的组织、领导才能,被同行诸人推率为“行主”。抵达四泗时(今徐州市),当时的琅玡王司马睿任命他为徐州刺史。不久,祖逖又被征为军谘祭酒,在京口(今江苏镇江)屯驻。(行主,是坞壁首领的称呼之一。又称坞主,营长等。坞壁组织是中国历史上动乱时代百姓为自身生命和财产安全,相聚于山林险地,凭险依势,形成一种相对独立的宗社流民自治组织。坞壁在王莾末年大动乱时代已经出现,但西晋末及东晋十六国时期,由于世道混乱,坞壁最为繁盛。“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坞壁的规模,大小不一,从几百家到几千家。首领多由乡里威信高的大族豪强担任,宗族是坞壁的核心构成,而各地流民则构成坞壁的基层组织。因而“招纳流亡”也成为坞壁的一大特色。此外,在门阀士族把持朝政的南北朝,坞壁也是民间下层豪强一显身手的惟一表演空间,在这样一种且战且耕的组织内部,只有靠义气、信誉、公正以及坞壁主的个人魅力来进行管理和沟通,宗法与恩义是坞壁赖以生存、发展的两大支柱。当然,坞壁日后也成为南北朝政局不稳的重要因素,地方豪强中也有不少人演变为动乱的潜在因子和新一轮门阀的候选人。) 
作为一时人杰,祖逖常怀恢复之志。晋愍帝继位后,下诏命远在江东的司马睿率兵赴洛阳来勒王。司马睿当时致力于确保江南一隅不失,根本无意(也确实没有足够力量)进行北伐。祖逖上表,慷慨陈词,司马睿就顺手推舟做人情,给祖逖虚封一个豫州刺史的衔号,象征性地拨调千人粮饷、三千匹布帛以充军费,让他自己想办法招募兵士。至于甲胃弓矢、士卒粮马,琅玡王再没有任何支持。 
大英雄祖逖本来完全可以在江南依附司马睿,求田问舍享清福。至此,他毅然出发,率先前和他一起南渡的宗族部曲百余家,从京口北渡长江。行至中流,祖逖拨剑而起,眼望茫茫大江,敲击着船楫说:“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感奋。 
渡江之后,祖逖屯驻江阴,冶造兵器,招募兵卒。拥有两千多名武装后的士卒后,祖逖开始北进。 
当时,长江以北地区属于大乱过后的三不管地区,各处流民和当地住民纷纷建立坞堡武装,自封刺史、太守,看谁力量大就依附谁,完全乱了“王法”。祖逖纵横捭阖,击败击降坞主张平、樊稚等人。太丘之战胜利后,祖逖攻克谯城。后来,蓬陂坞主陈川叛归石勒,并引来大魔头石虎的五万羯族精兵,祖逖出战,与赵兵相持。 
公元319年(东晋元帝太兴二年),祖逖与后赵兵在浚仪相持。晋兵屯兵东台,后赵兵屯据西台,双方紧张相持四十天,粮草都到了精光的境地。 
祖逖派人用布囊盛满砂土,假装是食用的大米,派千余人运至晋兵据守的东台;然后,他又派数人挑着真正的大米(也是用同样的布袋盛装),佯作劳累坏了躺在道旁喘气歇息。西台的后赵兵望见,马上派精兵来袭,担夫都依据计谋,假装惊惧状弃担而逃。后赵将打开袋子,见里面全是上好的大米,推断晋军粮食充足,“以为(祖)逖士众丰饱,甚惧”。古代人打仗,拼得就是粮草,见敌方粮多士饱,自然心中泄气。 
石勒遣大将以千头壮驴运粮,支持浚仪城西台的后赵兵。祖逖在汴水设伏,尽得其粮。后赵兵无粮,不支退走。此后,祖逖军将凭据封丘、雍丘,多次出兵邀打石勒的后赵军,使石勒的力量在河南一地迅速萎缩。 
与此同时,祖逖还调和河南诸晋将和坞堡头目之间的矛盾,示以祸福,最终使这些人都听从他的节度。对于河南一带的坞堡堡主,祖逖对他们送质子于后赵的权宜之计也之示理解,灵活处理政治纷争,不仅常对他们施以德惠,还不时遣小股军队假装击扰这些坞堡,让后赵方面想当然的认为这些坞堡地主是忠于自己的队伍。 
感激之余,坞堡堡主常常向祖逖暗通消息,把后赵军队的行军意图和路线一一提前报告。 
“(祖)逖爱人下士,虽疏交贱隶,皆恩礼遇之,由是黄河以南尽为晋土”。河南父老乡亲感悦祖逖的恩仁德政,作歌咏叹其美。刘琨也对此位老友的文治武功很有感慨,在与亲旧的书信中感赞祖逖。东晋朝廷进祖逖为镇西将军。 
由于有祖逖在,号称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的羯胡石勒再也不敢侵入河南之地,并派人在成皋县修茸祖逖母亲的坟墓。 
石勒还写亲笔信给祖逖,要求“通使交市”。祖逖虽不回信,但却听任军民与河北的羯胡互市,交换各自所需,“收利十倍,于是公私丰赡,士马日滋”。 
正当祖逖想“推锋越河、扫清冀朔”之际,东晋朝廷对他拥兵一方产生了疑忌,派江南士族出身的文人戴渊为都督,出镇合肥,以牵制祖逖。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祖逖心中非常不舒服。当时,东晋朝中王敦与刘隗交恶,互相攻讦。祖逖深知内难一起,北伐大业会因之搁浅。忧愤如此,他仍然加紧一切军事准备工作,带病指挥营建武牢坚城。 
公元321年10月,天文有变,“妖星见于豫州之分”。古人迷信,病入膏肓的祖逖也识天文,夜中他仰视星空,叹息道:“此星是应在我身!本想进军平定河北,而天欲杀我,这是对国家不利的征兆呵”。几天后,满怀遗憾,祖逖病亡,时年五十六。 
宋人胡曾有首咏史诗,表达了对祖逖病亡的历史遗憾:“策马行行到豫州,祖生寂寞水空流。当时更有三年寿,石勒寻为阶下囚”。 
毛泽东也有《七律•洪都》一篇叹美:“到得洪都又一年,祖生击楫至今传。闻鸡久听南天雨,立马曾挥北地鞭”。 
祖逖死后,东晋朝中久怀逆乱的王敦大喜过望,他先前一直忌惮祖逖不敢有异谋,“至是始得肆意焉”。(《世说新语》中曾记载,“王大将军始欲下都更分树置,先遣参军告朝廷,讽旨时贤。祖车骑(祖逖)尚未镇寿春,嗔目厉声语使人曰:「卿语阿黑:何敢不逊!摧摄面去,须臾不尔,我将三千兵,槊 
脚令上!」王闻之而止。)东晋派祖逖之弟祖约代替其兄统领其众,但节节失败,被祖逖收复的河南大片土地最终被后赵所攻陷。 
史臣把刘琨与祖逖同编一传,并在赞语中有非常中肯的评价: 
“刘琨年少之时,本无高节异操,终日走马贾谧门下,博饮石崇金谷园中,谈笑于司马伦幕府,实为轻佻幸进之徒!祖逖青年初期,义气散谷周济贫乏,半夜闻鸡昂然起舞,潜思中原烽火燎原,贪幸天下兵灾多艰,疑其本意,确乃贪乱乐祸之辈!然而,一俟国家有难,皇室沦亡,此二人各运奇才,并腾英气,疾风劲草,节操磊磊,捐身赴义,死所不辞,身虽丧亡,但成就万世千秋英名!” 

(9)从疯狂走向灭亡——羯族石氏后赵王朝的兴亡

山西民俗,除了老陈醋和为数达几百种的面食以外,还有不少地方曲种、杂戏和武术。在榆社县,每逢节假喜庆之日,就会看见城乡四处的男女,数十数百,身着红绸大衣,手执一种号为“霸王鞭”的道具,或舞或跳,左甩右敲,鞭杆上系有玲珑的铜玲和精细的绸穗,在复杂的“四点法”敲击声中,鞭随人舞,人借鞭势,脆响声声,红男绿女们憨厚、纯朴的脸上洋溢着小康的满足和平安世道的喜悦。殊不知,他们手中飞舞的“霸王鞭”,源自一千六百多年前一位本土英雄手中的指挥马鞭,唰唰脆响声中,那样不可一世的后赵王朝似乎就在瞬间的挥甩之中完全幻化为历史的烟尘。 www.6park.com 


一时英豪——后赵开国皇帝石勒 www.6park.com 


石勒,字世龙,原名(句,去口加背),上党武乡(山西榆社)出生的羯族人。石勒的祖父,根据《晋书》中记载,名字是耶奕于,与石勒的父亲“并为部落小率”。耶奕于,应该即是波斯语的eelkhany,现代一般译为伊儿汗尼,意思是游牧部落首领。所以,他们这一家很可能是西域胡人昭武九姓中的某一支属,可能是康居(羌渠,曾居于今新疆塔什干地区),语言应该是属于伊朗语系,为入塞匈奴十九种姓其中的一种,他们的样子“高鼻、深目、多须”,应该是欧罗巴人种之一。由于内迁日久,到石勒这辈,已经完全沦落为替当地汉族地主扛长活的佣工,可以说是真正的贫雇农无产阶级。 
从七八岁起,石勒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赤脚在田里干苦力。当时这个苦孩子除相貌怪异外(羯人高鼻深目),没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只是在累得贼死回家吃饭时,蹲在茅草房的炕角,端着大碗,常常向母亲抱怨说自己听到有战马嘶鸣、金鼓擂击之声。石母不以为然,劝他说:“你干活太累,耳鸣罢了,不是什么不祥的征兆。”当时,乡村相士们纷纷夸赞石勒相貌不俗,一般人皆嗤之以鼻,惟有同村的郭敬和阳曲县的宁驱认为石勒必非俗子。这两个人虽是财主,对石勒倒很照顾。 
十四岁时,身骨壮健的石勒为人雇作脚夫,曾贩运东西到洛阳城内的上东门。大概是劳累数日,刚刚饱餐一堆胡饼,石勒腹圆肚饱之际,兴奋地大吼。恰值东晋高门贵族王衍乘轿经过,看见怪模怪样的一个大身板少年在那里乱叫,就对左右人讲:“刚才那个胡族小孩,观其音声相貌很奇特,恐怕将来会成为动乱天下的祸害。”于是,他命人快马返回,想抓住石勒。集市已散,往来人多,石勒早不知混到哪个沟陇地边去歇着,并很快被大清谈家王衍淡忘得无影无踪。 www.6park.com 

佣耕少年志叵测 
晋惠帝太安年间(公元302—303),并州地区发生饥乱,石勒与当地为人佣佃的杂胡们纷纷逃亡,自雁门流落到阳曲,依附从前的雇主宁驱。当时,各地兵将趁乱,纷纷捆缚流散胡人,卖去外地赚几个小钱花花。当地的北泽都尉有一次率部伍“清户”,抓了好几百号人,又闯入宁驱的庄园。幸雇宁驱把石勒藏在米囤里,使这位羯胡逃过一劫。依石勒魁梧的身板,是上好的奴隶料子,肯定会被军爷们卖出双倍的价钱。眼见阳曲一带军人四处抓人,宁驱保他一回难保二次,石勒便想去纳降都尉李川那里投军,当兵虽苦,总是持枪抡刀抓人的主儿,不会被人当作奴隶卖掉。 
走到半路,又饥又渴的石勒狼狈不堪。喘息间,遇见从前同村的财主郭敬,“(石勒)泣拜言饥寒”。郭敬见到小伙石勒不成人形的样子,对之流涕,忙把准备弄到城里卖好价钱的货物就地贱卖掉,为石勒买些吃食和衣物。数个胡饼落肚,身上又多了几件棉袄棉裤,石勒缓过心神,脑子转动得勤快起来,对郭敬说:“现在并州饥荒严重,守穷就肯定饿死。周围的诸族胡人没东西可吃,可以哄骗他们,说带领他们去冀州找饭吃,趁机卖掉他们,既能赚钱,也可为这些胡人找条活路。” 
郭敬觉得此计可行。石勒雄心勃勃,拜别郭敬,准备到李川军中献上此计,赚他个盘钵满。哪知,才走了几里地,晋胡并州刺史、东嬴公司马腾的军士已在四处搜寻流散的杂胡,准备拿他们当卖掉以换取军需。远远看见一个相貌丑怪的大家伙低头笑着走过来,众军士一涌而上,把正盘算着一个人能卖多少钱的石勒逼在原地。这下倒好,自己未及卖别人,先被别人卖掉。 
司马腾眼见这批“货”数目差不多数千,够走一趟,便命手下将军郭阳和张隆押着这些四处搜掠来的胡人去冀州变卖,“两胡一枷”,一块板子套两个胡人脖子,一路马鞭乱抽,臭脚常踢,牲口一样被押送去集市。 
并州离冀州道路崎远,一路上这些“货”病死饿死大半,多亏将军郭阳是郭敬的族兄,提前收受了钱财,沿路对石勒饮食有照顾,使这位羯胡终于能活着走到冀州。 
石勒被卖给荏平人师欢为奴,天天耕作,挑水挖田,虽累得贼死,毕竟有口饭吃。石勒为人有气力,脑筋活,师欢也很信任他,不象对待一般奴隶般成日锁住严加看管。石勒闲不住,见师欢家田附近是政府的养马场,便以自己能相马为名,找机会同管理马场的魏郡马头汲桑搭话。三言两语,石勒确实是行家,汲桑很高兴,渐渐两人成为能在一个坑头喝酒的朋友(石勒以贱奴身份,能和马头汲桑说上话,确实不容易)。 
其间,田主师欢又把石勒转租给武安的地主。也怪石勒运气不好,半路又被一帮抢掠卖人为生的军士抓住,捆在当地准备弄到集市卖掉。凑巧荒野里有一群鹿驰过,嘴馋的兵士们都想吃烤鹿肉,一群人纵马撒丫子都赶过去追逐鹿群,石勒扎脱绳索,幸免逃脱。 
通过此次大险,石勒终于想通,为人当牛做马做顺奴只能是被动地牲口一样任人奴役,不如自己武装起来干一场,大不了是个“死”字,反正也死了不少回。于是,他从田间偷了匹马,招集平时一起干活认识的哥们王阳、桃豹等八个人,弄些农具磨尖擦亮,开始干起四处抢劫的营生。不久,又有郭敖、呼延莫、支屈六等八个人加入,一帮人号称“飞天十八骑”,奔入赤龙等皇家养马场中,跨乘上好的骏马,四处抢劫搜掠富户。 
当时世乱,官府皆自保不暇。石勒如鱼得水,把大批抢劫得来的珍宝送给马师汲桑,结交这个地方势力以自固。汲桑大喜。石勒不仅不骚扰自己的养马场,还把其他皇家马场的好马成百地赶来孝敬自己,汲桑高兴之余,就给石勒起名言字,因此,石勒名姓字,皆是马师汲桑所起。 
如果太平时节,石勒这种底层社会的黑社会小头目抢夺公物,与政府农场主相勾结,实属“罪大恶极”,应当很快会谋泄事发,被捕快们抓去县城问斩。 
英雄出于乱世。当时,正值“八王之乱”司马宗室开打;匈奴族刘渊趁机跑回,在黎亭自称汉王;成都王司马颖的故将阳平人公师藩自称将军,起兵于赵魏之地,有众数万。审时度势之后,汲桑带着石勒就投靠了公孙藩,两人还把数百匹上好的皇家骏马作为见面礼。公孙藩大喜,拜石勒为前队督(冲锋连长),进攻邺城的西晋平昌公司马模。汲桑、石勒两个人这次押错宝,公孙藩不久大败被杀。 
汲桑、石勒于混乱中逃出,在昔日的皇家牧马场中东躲西藏,更四处招聚亡命之徒,劫抢郡县的囚犯,形成了一股不小的武装。汲桑自称大将军,以替成都王司马颖讨伐东海王司马越为名,封石勒为扫虏将军、忠明亭侯。在汲桑指挥下,石勒率军进攻邺城,杀掉东嬴公司马腾(就是先前他的手下把石勒卖到冀州),“杀万余人,掠妇女珍宝而去”。小农场主、耕奴指挥的战役节节顺利,竟也接着渡过延津,进攻兖州。(今山东郓城)。 
成都王司马颖大惧。这只打着自己旗号的武装虽然干掉了对手司马腾等人,但他们忽袭兖州,是不宣而战,抢自己的地盘。惊怒之下,司马越命兖州刺史苟唏讨伐汲桑、石勒。 
苟唏一点也不狗稀,这位号为“屠伯”的晋将用法严酷,运兵用神,数月之间,在阳平、平原之间双方大小三十余战,汲桑、石勒部众被杀一万多人,二人败走,慌忙间想投附匈奴刘渊。半路,又遭晋朝冀州刺史丁绍袭击,石勒、汲桑两人失散。石勒逃往乐平。汲桑就没那么好彩,半路被晋朝的“乞活军”抓住,斩于平原县。 
穷急窘迫之中,石勒恨不得立时奔投刘渊的匈奴营中。但单人匹马空手见人说不过去,于是,石勒在上党说服“拥众数千”不知所从的两部胡人一起去拜见刘渊。大喜之余,刘渊封石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空手套白狼计成,石勒受到巨大鼓舞,他又以计谋劫持了拥众两千多的乌丸张伏利度,“率其部众归海(刘渊)”。不用讲,刘渊又加封石勒督山东征讨诸军事。不到一年时间,石勒从一个佣耕的奴隶摇身一变,成为刘渊手下的尊贵王爷和拥众数千的地方武装大头目。 www.6park.com 

狼头旗下立功多 
公元308年,刘渊称帝,遣使授石勒持节、平东大将军、平晋王。从前是小打小闹过家家一样瞎打瞎混,现如今真有个“皇帝”封自己为王,可以想象石勒的兴奋是何等异于平时。 
刘聪进攻壶关时,石勒自率七千精锐为前锋都督,杀晋将黄秀;接着,他又进攻邺城、赵郡、巨鹿、常山,攻杀晋军数万人,并派和他起兵的十八将分头率兵并州山北诸郡县,说降了不少散落游荡的胡人地方武装来附。 
石勒虽替匈奴汉国攻城陷地,和刘氏家族的兵将不同,他很少残杀当地居民。对于魏郡被攻陷的各个民间地方坞堡,他“简强壮五万为军士,老弱安堵如故,军无私掠,百姓怀之”。攻陷冀州后,石勒又能把各地的读书人安置在一起,号为“君子营”,成为为他出谋划策的智囊班子。他手下最得力的谋士张宾,也是此时闻名而归顺的。 
转战之中,石勒惟一遭受较大的挫败是飞龙山战役。晋朝幽州刺史王竣派遣的鲜卑头领务勿尘(段匹磾之父)等鲜卑、晋朝联军共十余万,把石勒打得败走黎阳。即便如此,石勒未伤元气,转而进寇信都,杀掉晋朝冀州刺史王斌。接着,他东袭鄄城,杀晋朝兖州刺史袁孚。乘胜而进,石勒连陷广宗、清河、平原、阳平诸县,降九万多人。武德之战,石勒攻杀晋朝冠军将军梁巨,坑杀抵抗的降卒一万多人,威震河北。“河北诸堡垒大震,皆请降送任(子)于(石)勒”。 
匈奴刘聪继位后,又赠石勒征东大将军、并州刺史等一大堆头衔。一是在新主人面前挣面子,二是为自己争地位,扩充军队,石勒配合刘聪的儿子刘粲会攻洛阳,又进攻襄阳,陷江西垒壁三十余所,“欲有雄据江汉之志”。 
谋士张宾有远谋,劝石勒北还。正在兴头上大获胜利的石勒忘乎所以,不听。不久,晋朝琅琊王司马睿派王导率军讨石勒。由于粮草不继加之军中瘟疫流行,石勒损兵折将,伤亡大半,最终听从张宾之策,裹粮卷甲,一路攻杀,折军北还。 
西晋怀帝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四月,以讨贼为名逃出洛阳的东海王司马越忧急病死。他带出的二十多万朝中卿相将军士兵以及随军家属,拥着司马越的大棺材向东撤退,准备到东海(山东郯城)为司马越归葬。石勒闻讯,于五月间亲率轻骑倍道兼行,在苦县宁平城(河南鹿邑县)包围了这只送丧大军,“大败晋兵,纵骑围而射之,将士十余万人相践如山,无一人得免者。”晋朝太尉王衍、襄阳王司马范等六个宗室王爷以及数十朝廷高官皆成为石勒的阶下囚。 
望着这些衣冠飘飘、甲胄华丽的士族、王爷们现在都垂头丧气地坐在大帐前的草地下等候自己发落,石勒得意已极。痛饮数杯美酒,石勒就向王衍询问晋朝衰亡的原因。“(王)衍具陈祸败之由,云计不在已;且自言少无宦情,不任世事。”众人见二人谈得投机,也纷纷插话,为自己开脱。惟独襄阳王司马范神色俨然,仍旧一副凛然傲然的王爷派头,倨坐于原地大声呵斥诸人:“今日之事,何复纷纭!”(事已如此,乱吵吵个啥!)见司马家有此等人物,石勒也肃然起敬。 
王衍此人“神情明秀,风姿详雅”,是晋朝少有的美男子。少年时代,王衍造访名士山涛,“(山)涛嗟叹良久,既去,目送之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此人还是魏晋之际非常有见解的大哲学家,“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是“信口雌黄”成语的主人公。王衍还自标高雅,口不言钱。其妻试之,让丫环在夜间以钱绕其床。王衍早晨起身,对丫环高叫,“举却阿堵物!”(把这些东西拿走!)但此人无忠贞之操,与世浮沉,惟求自保。 
石勒十四时在洛阳城被王衍识破英雄骨相,差点被杀。但亲眼见到这位望重人雅的晋朝太尉,草莽英雄石勒也不觉为之心折。“甚悦之,与语移日。”王衍见这个杀人魔王很好说话,为了更加讨好,他就劝说石勒称帝。不料,此语一出,不仅没有保身,反而生成杀身大祸。 
石勒勃然色变,振衣而起,斥责王衍说:“君名盖四海,身居重任,少壮登朝,至于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使天下破坏如此,正是君罪所致!”随即,他命左右卫士把王衍押出大帐。回到被监押的房子里,王衍自知难逃一死,对周围的人哀叹道:“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 
但是,对于这些大晋朝的“人样子”们是杀是活,石勒一时间还真下不了决心。恰好将军孔苌在身边,石勒问:“我横行天下多年,未曾见此等仪观不凡、能言善辩的人物,能留他们命在吗?”孔苌粗人有粗理,回答说:“这些人都是晋朝王公大官,肯定不会真心屈服于我们,留着有什么用,杀掉算了!” 
石勒点头,主意已定。“此等奇人,可保全尸,不可加以锋刃也。”于是,他派兵士把余人一一牵出斩首,只留王衍和司马范,把两人单独押关在一间砖房里,“使人夜排墙杀之。”古人总觉全尸而死是施惠于人,其实,与其在砖石土瓦间屈憋窒息而死,还不如一刀斩头来得痛快。“岩岩清峙、壁立千仞”(顾恺之语)的一代大玄学家,就这样在碎砖石中间结束了性命。 
石勒再接再励,在洧仓(今河南鄢陵)又大败从洛阳逃出的晋军,杀东海王世子司马毗等晋朝四十八个王爷。 
同年七月,石勒与刘曜攻克洛阳,俘虏了晋怀帝司马炽。 
获取大功的石勒在许昌屯兵不久,听闻晋朝大都督荀唏在蒙城拥立晋怀帝儿子豫章王司马端为皇太子,便马上带兵出发,先攻克阳夏杀掉晋守将,马上驰袭蒙城,俘虏了这位曾威风一时并进攻大败石勒老上司汲桑的儒将。一个多月后,见苟唏不为已用,石勒才杀掉他。 
至此,进退自如,攻无不胜,战无不取,羽翼已成的石勒开始的把下一个目标转向一直对自己势力形成严重威胁的友军——匈奴汉国的大将军、齐公王弥。 
王弥,东莱人,父祖均为太守级别的官员,家世清白而贵显。王弘青年时代就有才干,博学强记,但好游侠之举,习武击剑,交游甚广。洛阳隐士董仲道善相人,曾对他说:“君豺声豹视,好乱乐祸,若天下骚扰,不作士大夫矣。”可能这种预言给了王弥某种心理暗示。晋惠帝末年,以宗教为名起事的妖人柏根在东莱起事,王弥就坚决“背叛”了他的家庭,率家中仆僮“从贼”。柏根被杀后,王弥“亡入长广山为群贼”。由于受过良好教育,王弥“多权略,凡有所掠,必豫图成败,举无遣策,弓马迅捷,膂力过人,青土号为‘飞豹’。”后来,王弥率贼众接连侵扰泰山、颍川、汝南、襄城诸郡,并攻入许昌,打开武库,抢走不少精良的铠甲器杖,“所在陷没,多杀守令,有众数万,朝廷不能制。” 
会值八王相攻、天下大乱之际,这位士大夫出身的贼头竟也率军进逼洛阳,“京邑大震,宫城门昼闭。”当时晋朝军队还有反击能力,司徒王衍派晋将在七里涧与王弥军激战。王弥大败,逃跑途中,想起从前在洛阳相熟的老朋友、匈奴五部首领刘渊(当时刘渊已称汉王),便带着数百残兵败将前去投靠。刘渊刚刚立国,闻讯大悦,派使郊迎。王弥一见老相识,便劝刘渊称帝,感激之下,刘渊盛赞王弥为“孤之孔明”,大有如鱼得水之感,立署王弥为司隶校尉,加侍中、特进。 
王弥加入匈奴刘氏集团后,非常卖力,他先随刘曜攻河内,又曾与石勒会军攻临漳。永嘉初年,王弥在高都大败晋军,杀数万晋军。不久,他又和刘曜、石勒攻破魏郡、汲郡、顿丘,陷五十余壁。在与石勒合力进攻邺城时,王弥又获大功。接着,王、石二人又合军攻陈郡,大破东海王司马越的晋军。 
王弥可称是晋朝克星。匈奴刘曜与他合军,也是连连得胜。两人率军“寇襄城,遂逼京师。”时京邑大饥,人相食,百姓流亡,公卿奔河阴。王弥在前,刘曜随后,汉军攻陷洛阳。王弥首先下令大掠。刘曜后至,惟恐财宝珍奇尽归王弥,就下令阻止王弥军将。王弥不从,刘曜在亍上斩杀王弥的牙门将王延。王弥大怒,双方阻兵相攻,死亡一千多人。后经人相劝,双方表面上重归于好。 
刘曜耻于自己晚一步进入洛阳,也纵兵大掠,奸污惠帝羊皇后(后娶之为妻,先奸后娶,还算不错),杀怀帝太子司马诠以及百官士人三万多。 
王弥劝刘曜:“洛阳地处天下之中,有山河四险之固,现在的宏丽宫殿,可把汉国都城从平阳迁至此处”。刘曜哪里肯听,一把大火把壮丽的洛阳烧成废墟。 
王弥大骂:“屠各小奴,岂有帝王之意乎!此辈休想一统天下!”盛怒之下,他引兵东屯项关。 
不仅刘曜与王弥结怨,石勒也一直忌惮王弥的骁勇,“常密为之备”。几个人虽一直并肩作战,但都貌合神离,在乱世之中各怀鬼胎,总想趁机兼并对方。 
攻破洛阳后,与刘曜结下梁子,王弥就派人送给石勒大批美女宝货以示友好。听说石勒生擒苟唏并以之为左司马,王弥也去信庆贺:“公获苟唏而用之,何其神也!使(苟)唏为公左,弥(王弥自称)为公右,天下不足定也!”石勒什么人物,虽是没读过书的大老粗,但智略一点不比士人出身的王弥低半分,他持信对谋士张宾说:“王公位重而言卑,其图我必矣!” 
石勒当时与乞活军首领(因饥荒而外出求食的军队称“乞活军”)陈午在蓬关交阵,王弥与刘瑞相攻。王弥向石勒搬救兵,起先未获应允。谋士张宾劝石勒:“您常忧虑没有除掉王弥的机会,现在正是天赐良机。陈午小竖,不足虑;王公(王弥)人杰,当早除之。”石勒从计,率大军袭击与王弥交战的刘瑞,并斩下其头送给王弥。“(王)弥大喜,谓(石)勒实亲已,不复疑也。” 
公元311年底,石勒派人持厚礼,请王弥在已吾县见面宴饮。王弥手下劝阻主公不要轻出赴“鸿门宴”,王弥死催,根本听不进去。加之石勒是多年并肩作战的老战友,又刚刚帮大忙杀掉自己的敌手刘瑞,王弥兴高采烈地带几个随从就去赴宴。 
两人相见甚欢,把手入席,纵叙昔日战斗友情。酒酣之际,石勒起身,王弥以为对方又要敬酒,笑脸相迎之间,石勒从腰间抽出快刀,白光闪处,身手矫健的王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搬家。这位青州豪杰,文人流氓,一辈子做梦也想不到,上窜下跳半辈子,没有死于能臣名将之手,反而被一个耕田胡儿所杀。 
杀掉这位与自己逐鹿中原的潜在对手,石勒恶人先告状,上表刘聪说王弥叛逆,已被斩首。刘聪大怒,责让石勒“专害公辅,有无君之心”,但骂归骂,用人之际,王弥死都死了,以后还要依靠石勒,仍旧遣使加封石勒镇东大将军,督并幽二州诸军事、领并州刺史,“以慰其心。” www.6park.com 


自古英雄无出处 
石勒攻掠豫州诸郡后,屯军葛陂(今河南新蔡),大军在江淮一带东驰西突,丰衣足食,耀武扬威,并声言要造大船进攻建邺。 
其间,在山西与匈奴刘氏相抗衡的晋臣刘琨得到与石勒失散多年的母亲王氏以及他的堂侄石虎(即日后的大魔头石季龙)。刘琨派人把石勒母、侄送还,并写信劝降石勒。刘琨大文豪,文采华章,英姿纵横,言之凿凿,现摘录于下: www.6park.com 

“将军发迹河朔,席卷兖豫,饮马江淮,折冲汉驻沔,虽自古名将,未足为谕。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尔云合,忽复星散,将军岂知其然哉?存亡决在得主,成败要在所附;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义兵虽败,而功业必成;贼众虽克,而终归殄灭。昔赤眉、黄巾横逆宇宙,所以一旦败亡者,正以兵出无名,聚而为乱。将军以天挺之质,威振宇内,择有德而推崇,随时望而归之,勋义堂堂,长享遐贵。背聪则祸除,向主则福至。采纳往诲,翻然改图,天下不足定,蚁寇不足扫。今相授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总内外之任,兼华戎之号,显封大郡,以表殊能,将军其受之,副远近之望也。自古以来诚无戎人而为帝王者,至于名臣建功业者,则有之矣。今之迟想,盖以天下大乱,当须雄才。遥闻将军攻城野战,合于机神,虽不视兵书,暗与孙吴同契,所谓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但得精骑五千,以将军之才,何向不摧!” 
在乱世纷犹、英雄辈出的年代,虽惺惺相惜叹赏刘琨的卓然之采,倾慕其淳淳操节,石勒仍不为所动,报书答刘琨:“事功殊途,非腐儒所知,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难为效!(中华书局版《资治通鉴》中是“吾自夷难为效”,没有断好句,殊难解通)为报答刘琨送母送侄之情,石勒回馈刘琨名马、珍宝一批,厚待来使,谢绝使归。 
石勒在葛陂修整兵马,整造大船。假如不是连下三个月的大雨,他还真有极大的可能一举攻克江南琅琊王司马睿的根据地。 
石勒所率人马,绝大部分是北方人,到南方本来就水土不服,战斗力下降。又赶上连月大雨,军中瘟疫流行,粮食断绝,得痢疾、血吸虫病而死以及饿死的兵士将近一半还多。司马睿一方也深知当前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没有任何退路,便严命诸将在寿春(安徽寿县)集结,准备拼死相抗。 
麻杆打狼两头怕。石勒一时也陷在葛陂。要进攻,士卒疲惫病伤,根本不可行;要后退,害怕聚结在寿春的晋军随后追杀,一网打尽。搜集了一堆晋军方面送来的檄文和招降书,石勒大会众将问计。 
右长史(总参谋长)刁膺首先发言,他劝石勒先向琅琊王司马睿献表表示投降,以为晋朝扫清河朔为名,待晋军退走后再作别的打算。“(石)勒愀然长啸”,困虎生威,异于常人。 
中坚将军夔安劝石勒就高避水。石勒说:“将军怎么这么胆怯!” 
孙苌、支雄等三十多石勒旧将,均属胆气豪壮、有勇无谋之辈,上前进言:“现在晋军还未集聚完全,请各授我们三百步卒,乘船分三十余道,夜登其城,斩守将首级,得其城,食其仓米。如此,今年肯定会破丹阳,定江南,把司马家子弟尽数活捉!”石勒闻言一笑:“确实是勇将之计”,赐众将每人铠马一匹。其实石勒心中明白,这些武将是在吹牛逼。 
最后,见谋士张宾一直不说话,石勒问:“君计如何?” 
张宾成竹在胸,一一道来:“将军您攻陷帝都洛阳,囚执天子,杀害王侯,奸掠妃主,拨将军之发不足以数将军之罪,怎么可能又向晋朝称臣呢?去年诛杀王弥后,本不应在江南一带逗留。现在,天降大雨,数百里皆成泽国,正是上天示警,将军您不宜长留此地。邺城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阳,四塞山河,应回军北上攻占此城。伐叛怀服,扫平河朔,又有谁能与将军你争锋呢。”看见石勒赞同之余,脸上仍旧有忧虑之色,张宾进一步打消石勒的顾虑:“晋军齐集寿春,是惧怕将军您率大军攻击,如果听说我们回师北上,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根本不可能想出会奇兵追击我军。我们可以先使辎重回撤,主力大军故意作出对寿春发动总攻的姿态,敌人必不敢轻动。待辎重过后,大军按部就班,慢慢回撤,进退有据,可以万全!” 
石勒站起,掀髯大笑:“张宾之计正合我意!”接着,他扭头责斥刁膺:“你作辅佐谋臣,应该规成功业,怎能劝我投降!本该斩你,但念你本性一向怯懦,并非出于私计,所以这次我宽恕你!”石勒立即宣布把刁膺降职,右长史一职由张宾接任,加中垒将军,号曰“右侯”。 
石勒在部署军队后撤的同时,遣其侄石虎率精骑二千直奔寿春,做出进攻前锋的姿态。当时石虎刚刚出道,战争经验不足,见江边晋军运粮船新到,与左右将士贪念船中军资,争相攻抢。晋军在江边早严阵以待,数道伏兵一齐冲出,在巨灵口大败石虎一军,汉兵掉入水中淹死五百多,余众四奔,溃退百里,一直逃到石勒正往北回撤的后军。 
石勒军中大怖,以为晋军主力来攻,营中慌乱异常。久经战阵的石勒倒还镇定,指挥兵士排成阵形。追击而至的晋军怕有埋伏,见好就收,回军坚守寿春,如此,则丢失了乘乱歼灭石勒的最佳机会。 
回军路上,石勒部众确实艰苦异常。由于晋军一方采取坚壁清野的战略,石勒军中无粮,“士众相食”,兵士们只能把老弱兵残当干粮,拼命北撤。行至东燕,又依张宾之计,石勒出奇兵夺取晋将向冰的战船,把军队整船整船地运送过河,然后前后夹击,大败向冰,夺取大量军粮和物资,终于挺过难关。 
修整过后,石勒下令,长驱进攻邺城的晋将刘演,击降晋军数万。由于邺城三台险固,石勒一时不能攻下,诸将皆建议不计代价死拼。关键时刻,又是张宾出主意:“三台不可轻易攻克,不如暂且舍之,令其自溃。今天下鼎沸,人无定志。得地者昌,失地者王,邯郸、襄国,赵之旧都,依山凭险,形胜之国,可择此二地为都城,然后命将四出,授以奇略,如此,将霸业可图”。正是依从张宾之计,石勒攻占襄国(今河北邢台),有了一个稳固的根据地。从此,石勒一扫昔日百战百胜但又飘忽不定的盗贼习性,开始有了更为长远的打算。其实,刘琨先前的劝降书,对石勒及其谋士张宾等人无形中也起以一点醒作用。英雄谋略,自是不同凡人。 
石勒在襄国立足未稳,首先遭受的严重挑战来自晋朝幽州刺史王浚派来的鲜卑联兵。段部鲜卑的陆疾眷、其弟段匹磾以及其堂弟段末杯等率五万多兵众大举进攻襄国。当时襄国城隍未修,守具缺失,石勒军卒只能修筑临时隔城抵御。 
双方交战,鲜卑人战斗力极强,数次击败石勒的军队。诸将畏惧,皆建议固守不出。石勒认为,敌众战寡,如果时间一久,外接不至,内战断绝,只能困于城中等死,应该出城一战。 
谋士张宾赞同石勒之议,他说:“敌军大众远来,认定我战军寡弱不敢出战,必然懈怠。段氏鲜卑勇悍,段末杯部更是强中之强,应出其不意,速在北垒凿开突门二十余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直击段末杯大帐。打败了这支精锐,其余的鲜卑、汉族兵士就不足畏惧。 
石勒依计而行,命孔苌等将率兵从突门冲出,生擒了段末杯,并乘胜追击,鲜卑、晋军伏尸三十里,丢失铠马五千匹。 
鲜卑将领陆疾眷屯军于渚阳,喘息之际,送铠马金银,打算与石勒讲和,想赎回被俘的段末杯。诸将痛恨鲜卑屡次杀戮兵士,纷纷劝说石勒杀掉段六杯以挫鲜卑锐气。石勒不从,说:“辽西鲜卑,健国也,与我素无仇怨,他们只是受王浚指派来攻击我。今杀一人而结怨一国,非明智之计。放之必悦,以后必不为王浚所用“。 
石勒此议,深谋远虑。石虎与陆疾眷结为兄弟,鲜卑军队引还。段末杯更是感激石勒不杀之恩,归途中不停向南跪拜石勒。自此,段氏鲜卑大部再也为王浚所用。 
上白一战,石勒又攻杀乞活军首领李恽(晋朝任李恽为青州刺史),石勒思其拒战,要坑杀全降卒。洋洋得意之际,石勒骑马从要被处死的汉人队伍面前走过,忽然发现从前一直善待自己的老雇主郭敬。 
这位半大老头子可怜巴巴,形忽枯搞,鼻青脸肿。石勒赶忙下马,执着郭敬的手问:“是郭三爷吗”?郭敬忙伏地叩头,“正是在下”。 
石勒泪如雨下。他青少年时代如果没有这位财主恩人相救,恐怕尸首早已喂了野狗。“今日相遇,真是天意啊”!石勒悲喜之下,马上吩咐从人献上衣服车马,立拜郭敬为上将军,准备坑杀的数千人一并免死,归为郭敬统领。善有善报,终于在老实人郭敬身上体现了一回。 
晋愍帝建兴元年(公远313年),石虎大军攻克邺城。石勒亲派守令,重新营建,使他在河北的根据地日益扩大和巩固。 
不久,他又利用晋臣刘琨和王浚这间的予盾,使其互不相求,袭杀了王浚,占据了幽州(详情见《功业未及建 夕阳忽西流》) 
接着,石勒军将又连破晋臣刘演、温峤等人,并镇压了河间等地王春的起义,大败乞活军王平,活捉了刘演的弟弟刘启(刘演和刘启都是刘琨的侄子)。石勒很仗义,因感激刘琨送其母侄,也下命赐刘启田宅,并派儒官为刘启讲授儒经。 
晋愍帝建兴四年(公元316年)底,石勒又在广牧(今山西寿阳)附近山间设伏,大败刘琨刚从拓跋鲜卑部收来的晋兵数万人,干掉了刘琨的全部老本儿。晋朝并州守军也闻风投降,大英雄刘琨不得不投靠段匹磾,不久被杀。 www.6park.com 

后赵建国立规模 
公远318年,汉主刘聪暴病而死。太子刘粲继位不久,就被国丈靳准干掉。石勒终于找到借口,以讨伐靳准为名,率精兵五万五千,进据襄陵北原。汉国宗室刘曜很快自立为帝。为了讨好石勒,刘曜进封他为赵公,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 
不久,汉国平阳内哄,靳准为其堂弟靳明所杀。靳明等人不仅没有就近投降石勒,反而派人送传国六玺于刘曜。石勒闻讯大怒,挥军进攻靳明。平阳大急,派人向刘曜求救。靳明得间从平阳突围,率众归于刘曜。狂怒之下,石勒攻入平阳后,把都城宫室烧成灰烬以泄愤。至此,石勒与刘曜已经到了公开决裂的边缘。 
刘曜不久把国号从汉改为赵,史称“前赵”。出于礼貌,石勒派王修为使,前去奉贺。刘曜刚称帝,很需要石勒的支持,忙派使出发,准备封赠石勒为太宰,进爵赵王。 
石勒从前的一个从官曹平乐现是刘曜手下,为了巴结新主子,他对刘曜说:“石勒派王修为使来贺陛下登基,表面十分尊敬,其实是以王修为间谍,探查陛下的实力。等王修返回,石勒得知您的军力虚实,肯定会趁机袭击陛下”。刘曜当时登大位,人情不附,加上匈奴刘氏骨肉相残,以及靳准的屠戮,宗室几乎被杀个精光,军力确实弊弱。听曹平乐一席话,刘曜大怒,他忙追还前去加封石勒为赵王的使臣,并派人把石勒的使臣王修斩于来路。 
王修从人逃归,细述因由,石勒拍案而起,召集群臣,公然宣布与刘聪反目:“我石氏奉戴刘家,人臣之道没有亏欠。此次如果没有我去洛阳平灭靳准,他(刘曜)能南面称朕吗。根基刚立,便想图谋害我,杀害我远道派去的使臣,过份至极!帝王之起,岂有常理。如今,我为赵王、赵帝,全看自己的欢喜,名号大小,岂是刘曜所能授与的吗”! 
石勒手下众将谋士摸准了石勒的心思,大家一起上书,劝石勒称尊号。假意推让一番,石勒于公元319年(晋元帝太兴二年)称赵王,依春秋列国称元,改称赵王元年。 www.6park.com 

赫赫帝王中原路 
石勒称王后,删定律令,减百姓一半田租,严禁兵士欺侮衣冠华族士人,并在襄国都城内立小学十余所,崇文敬教,并铸造赵国自己的丰货钱。 
石勒自己是羯胡出身,便以羯人为“国人”,严禁国内百姓蔑称羯人为“胡”,违者处斩。从这个法令,可以看出石勒这个佃佣奴仆出身的羯人仍在内心有很深的自卑情结,多树忌讳,以此建威。 
即使如此,从下面几件小事,也可看出石勒厚道的一面,并非因小事动辄杀人的魔王:其一,有位饮酒大醉的羯人骑马闯入王宫止车门,石勒大怒,立即怒问卫队小队长汉人冯翥:“君王威行天下,王宫之内,为何有人敢驰入,作为守卫值班的军官,你为什么不能阻止来人”!惶惧之间,冯翥忘了忌讳,回答说:“刚才那个醉胡乘马驰入,速度很快,我向他喊叫了半天,那个羯胡也听不懂我说什么”。自己话音刚落,冯翥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国讳”,叩头出血,以求宽恕。谁料,石勒也笑了,说:“胡人确实难和他们讲话沟通”。其二,石勒闻知汉人参军樊垣清贫有操守,便授其为章武内史,外派为官。樊垣辞行时,石勒见这位大儒衣冠破旧,浑身褴褛,也大惊而问:“樊参军怎么穷到这个份儿上”?樊垣生性淳朴直率,顺口回答说:“我临来的路上遇见一伙羯贼,把我全家抢个精光”。石勒闻言大笑,“羯贼怎么能这样暴掠别人的财物呢,我替他们偿还你吧”。樊垣忽然意识到面前的赵王本人就是个“大羯贼”,大惧,叩头泣谢。石勒好言相解,“孤王的法令是防禁俗士,不关卿辈老书生也”。赏赐樊垣车马衣服钱三百万。其三,称王之后,石勒派人把武乡的老家邻居故旧相好都接到襄国,欢饮笑语平生。发现年青时为了争麻池与自己天天打斗的老邻居李阳没来,石勒对家乡父老说:“李阳,壮士也,何以不来?争池是布衣之恨,孤王现在称王天下,怎会讲较从前那种小事呢”!他马上派人把李阳请来,聚众欢饮,拍着李阳的肩膀说:“孤往日吃足了你的老拳,你也倍尝孤的毒手”。言毕,赐李阳甲第一区,拜参军都尉。 
由于石勒为政较为宽和,赵国境内的人民在兵荒马乱之后,稍得喘息。同时,石勒和河南的晋臣祖逖也修书示好,双方罢战,兵事不兴了好一阵子。 
石勒为人,虽是文肓出身,但重视教育,常亲自到大学小学去视察,赏赐学士老师衣物。军旅之中,他也常让儒生读史书给他听,并往往作出超出常人的议论和判断。一次,石勒听人读《汉书》,当他听见郦食其劝刘邦立六国后人为君,石勒大惊,说:“如果这样,又怎能统一天下啊”?儒生接着又读张良的谏言,石勒喘口大气,说“幸亏有留候的好主意”。 
东晋元帝太兴四年(公元321年),石勒军队进攻晋朝幽州刺史段匹磾,并生俘了段氏兄弟,尽有幽州之地;转年二月,石虎以四万精兵在泰山攻杀降而复叛的晋将徐龛,使徐州、兖州也附于后赵。公元323年,石勒军队又进攻东晋青州守将曹嶷(曹嶷原为汉将,反降于东晋),坑杀三万军士,俘斩曹嶷。324年,石勒军队又攻取了东晋的下邳、东海和彭城等地。 
公元325年六月,石勒大将石生占据洛阳后,进攻东晋的司州刺史李矩。李矩等人不敌,就派人向前赵的刘曜投降。刘曜派中山王刘岳率一万多精兵驰援,并在孟津和石梁打败后赵军队,俘杀五千多人。至此,前赵后赵完全撕破脸面,公开交战。 
石勒大怒,马上命中山公石虎率四万步骑飞驰成皋关,与前赵中山王刘岳大战于洛水。刘岳大败,退守石梁。刘曜亲率大军增援,夜中军营多次无故溃乱,只得撤回长安。最后,石虎攻克石梁,俘虏了刘岳等前赵将领八十多人,坑杀前赵士兵一万多人。此战过后,石勒的力量已经扩展至淮河流域。 
东晋成帝咸和三年(公元328年),石勒发动了灭前赵的战役。但刘曜一战小胜,大败石虎于高候原(山西闻喜)。前赵乘胜前进,但没有直接扑向襄国,而是包围了洛阳。年底,石勒孤注一掷,亲自率兵前往,与刘曜决战。洛阳一战,石勒大胜,擒杀前赵皇帝刘曜,灭了前赵(详见《血海中原的狼头大纛》) 
大胜之后,群臣功进。东晋成帝咸和五年(公元330年),石勒称大赵天王,行皇帝事。不久,他索性直接称帝,改元建平。至此,中国北方几乎全部归于赵土,此后,一直到石勒去世,后赵与东晋也没有特别大的战事,双方以淮水为界,暂时休战,各自经营内务。 
灭前赵,称皇帝,石勒的后赵达到鼎盛时期。夷汉宾服,四方来朝。得意之际,在一次宴见高句丽使臣的大会上,石勒酒酣之余,问身边的近臣徐光:“朕与古代君主相比,能和谁相仿呢”? 
徐光当然捡好听的话讲:“陛下神武筹略比汉高祖刘邦还高,雄艺英武可比魏武帝曹操,有史以来,轩辕皇帝第一,陛下您排第二。” 
石勒闻言大笑,说:“爱卿所言大过。人应该有自知之明啊。朕若逢汉高祖,当北面而事之。若遇光武帝刘秀,当与其并驱中原,鹿死谁手,亦未可知;大丈夫行事应磊磊落落,朕终不效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猸以取天下也。所以,朕之才能当在刘邦、刘秀之间的样子,又怎能与轩辕皇帝相提并论呢”。 
群臣皆顿首称万岁。心服、口服,不得不服。

(9)从疯狂走向灭亡——羯族石氏后赵王朝的兴亡(下)

骨肉相屠天所报 
先前,石虎并宠诸子,已有石邃怨恨、欲乘醉杀石宣的前鉴。石虎没有就此接受教训,下令石宣、石韬皆有“生杀拜除”的权力,用不着再向他上禀。后赵司徒申钟进谏,说:“度赏刑威,名器至重,是皇帝陛下您自己应该掌握的,不可以轻易授人。太子作为国家储君,应该尽孝为本,不应该这么早就决断朝政,庶人石邃之祸就是由参政引致,应引以为鉴。此外,如今太子石宣与石韬两人分政,肯定会因争权生成嫌隙,势必造成乱国害亲的后果”。书奏,石虎不听。 
太子石宣自以为是未来的皇帝,淫虐类似其父石虎。隆冬际节,他派人砍伐树木,在漳水边大兴台阁,冻死累死数万人。眼见尸体满路,这位太子爷视之神色如常。 
石宣的手下,个个势焰熏天。太子詹事孙珍有次上朝,眼睛发痒,便问旁边的赵国侍中崔约:“我有眼病,有什么药方能治吗”?崔约平时和孙珍关系还算不错,就开玩笑说:“用人尿可治”。孙珍奇怪,问:“人尿怎么可能治眼病”?崔约笑言:“您眼窝深陷,正可能用来盛尿呵”。 
孙珍闻言怀恨,下朝就把此事转告太子石宣。石虎诸子之中,石宣样子高鼻深目,最具典型的胡人相貌。轮廓鲜明,直鼻凹目,在现今的崇洋年代是英俊、时髦的代名词,在古代中国,一个人长成“胡貌”是件丢人的事情,常会被人讥笑。崔约并无恶意,只是平时和孙珍狎笑惯了,才拿孙珍开把涮。石宣大怒,“诛(崔)约父子”。小小一句玩笑话,孙珍私下这么一激,石宣立马就下令杀掉这么一个相当于今天正部级的首长及其儿子数人,可见,这位太子的横暴到达何种地步。 
朝政由二子决断,石虎本人就天天以游猎宴饮为乐。胡人本性都爱打猎。为王称帝后,石虎日益肥壮,胖得不能骑马,但驰猎的兴头反而更大。于是,他下令制造数千乘“猎车”,“辕长三丈,高一丈八尺;格兽车四十乘,立三级行楼二层于其上,克期将校猎。自灵昌津南至荥阳,东极阳都,使御史监禀,其中禽兽有犯者罪至大辟”。估计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象石虎一样方圆近万里的猎兽场。石虎派出的御史个个皆是凶暴奸邪之徒,百姓家有美女良马珍宝者,如果求之不得,就诬称对方“犯兽”,因此罪被杀的一百多家。 
石虎政权另外还有一个奇怪的特色,就是他乱加女官的官位,“增至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有二等”。赵国境内,二十岁以下、十三岁以上的姑娘皆要编入名籍,以待甄选。各地地方官争相以选美来邀宠,即使出嫁的美女也送入宫。“百姓妻有美色,豪势因而胁之,率多自杀”。最后,各地进献美女四万多人,全部送入邺城皇宫。 
石虎临轩简视,见佳丽充盈,美姝满目,大悦之下,封十二个“有功”的官员为列候。 
游猎、选美的同时,石虎征发十六万人重建长安未央宫,又发二十六万人重修洛阳宫殿,强征百姓耕牛二万多头配入朔州牧场。 
石氏父子如此暴虐淫酷,赵国臣下大多奉近献媚,只有尚书朱轨和远在边地的冠军氐族首领将军蒲洪进谏。石虎恼怒,以“讪谤朝政”为名,杀掉尚书朱轨。蒲洪的谏奏很直率,“┄┄今襄国、邺宫足康帝宇,长安、洛阳何为者哉?盘于游畋,耽于女色,三代之亡恒必由此。而忽为猎车千乘,养兽万里,夺人妻女,十万盈宫┄┄刑政如此,其如史笔何!其如四海何”!蒲洪是边地氐族豪酋,势力强大,石虎览奏虽大怒,也无可奈何,不好怪罪。 
后赵君王,自石勒算起,大概是穷怕了的奴仆出身,都刻意聚敛财宝,“既王有十州之地,金帛珠玉及外国珍奇异货不可胜记,而犹以为不足,曩代帝王及先贤陵墓无不发掘,而取其宝货焉”。上至秦始皇陵,下至赵简子墓,反正中原广大地区是传统“帝王之都”,都成为石家“王朝盗墓贼”的下手对象。“掘秦始皇冡,取铜铸以为器”。估计赢政的陵墓数百万工修了几十年,太难发掘,以石虎之不恤人力,只能挖及陵墓的附属建筑遗址,创出些大铜柱子来后,也只好罢手。 
石氏王朝,说来简直就是人渣聚集地。滥用人力如此,还有位名叫吴进的和尚出坏主意:“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应该苦役晋人(汉人)以改天运”。石虎很迷信这一套,言听计从,大发邺城附近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乘,昼夜不息,运载土石修华林苑,并在邺北筑长城围之,广长数十里。 
掌管天文星相的礼部官员有谏,石虎大怒说:“长墙朝戍夕没,吾无恨矣”!他催促在工地夜间燃烛,让汉人役夫连轴转地苦干。恰值暴风大雨,役夫死亡数万。苑园建成后,其间遍植奇木,养放珍禽异兽。石虎天天泛身池中,观兽饮酒,不安乐乎。 
民脂民膏如此括榨,石虎仍嫌不足,又命太子石宣祈福山川。按理讲,这种类似封禅告天的举动,派些仪从、备足烛埋礼器也就足够。石宣不然,他名为祈福,实去游猎,“乘大辂,羽葆、华盖,建天子旌旗”,共率十六个军团,精甲利矛兵士十八万人,从金明门鱼贯而出,旌旗弊日,烟尘彰天,金鼓齐鸣。 
石虎爱看热闹,他稳坐后宫高达数百米的陵霄殿宝椅上,远望如此盛宏的场面,大笑道:“我家父子咸风如此,除非天崩地陷,能有什么值得忧虑的事呢。老夫我就在宫里抱子弄孙享乐吧”! 
石宣出行,离开邺宫后,便完全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一路之上,行宫几十里就盖一所,供役食酒,皆由当地百姓贡献,所过三州十五郡,政府储积及当地人民布帛粮食均被糟蹋一空。 
石宣游猎的场面,经毫不亚于其父。每到一处,均以方圆百里范围为围猎场,周围布满兵卫,把飞禽猎兽赶入围内,“文武跪立,围守重行,烽烥星罗,光烛如昼,命劲骑百余驰射其中”。与石虎相比,石宣实为等而下者。他自己并不亲自上阵射猎,而是和最宠爱的显德美人一起“乘辇观之,嬉娱忘返,兽殚乃止”。围场之内,只要有野兽逃出,就严罚围卫的兵将,“有爵者夺马步驱一日,无爵者鞭一百”。峻制严刑,文武恐惧。就这么一次游玩性质的祈福围猎,后赵那些身体精壮的兵士“饥冻而死者万有余人”。 
石宣出行后,石虎让他所宠爱的另一个儿子石韬也依样行之,率十余万大军“出自并州,游于秦、晋”。石宣闻之,又嫉又恨。石虎宫内的太监赵生察言观色,他与石宣关系亲密,曾因小事忤冒石韬受过责罚,借此机会,他劝石宣择机除掉石韬。 
晋穆帝永和四年(公元348年),石虎某日心情不好,因小事怒太子石宣忤旨,高声道:“我后悔不立石韬为太子”! 
左右太监不大功夫就把话传了出去。石宣闻之惭怒,石韬闻之喜悦。 
石韬命人在自己的太尉府内大造明堂,起名宣光殿,梁长九丈,明显地违制。石宣找碴,率人闯入,尤其是看见“宣兴殿”三字,忤犯自己名讳,更火上浇油,手斩数名工匠,命人砍断大梁,悻悻而去。石韬回家后,见工匠尸体狼籍,大梁被削去数米,也大怒,征召更多的工匠,把大殿的长梁增至十丈长。 
石宣闻之怒火中烧。他对手下杨杯、牟成以及从石虎宫中到自己身边做事的太监赵生说:“竖子敢傲愎如此!你们当中有谁杀掉石韬,我称帝后当以石韬的封国转赠。石韬一死,主上肯定会临丧,到时我们一起干大事(指杀掉石虎),不可能不成功”!杨杯等人一口应承,并纷纷回去做喑杀的准备工作。 
深秋九月。行刺当日,“时东南有黄黑云,东西经天,色黑而青,酉时贯日,日没后分为七道,间有白云如鱼鳞,子时乃灭”。石韬本人素解天文星占,见而恶之,马上对左右讲:“天有大变,当有刺客起于京师,不知应在谁身上”? 
当夜,石韬和太尉府僚属多人在东明观饮宴,酒酣乐奏之时,石韬大概是预感到某种不祥,愀然长叹道:“人居世无常,别易会难。各付一杯,开意为吾饮,令必醉。知后会复何期,而不饮乎”!言罢,连尽数杯,泫然流涕。当夜,他因醉就宿于佛堂精舍。 
在石宣指挥下,杨杯、牟成、牟皮、赵生等人爬软梯入东明观高墙,闯入内室。几个人刀捅剑劈,残杀了睡梦中的石韬,然后丢掉凶器,爬软梯逃走。 
转天早晨,石宣假装刚得到弟弟石韬被刺杀的消息,急忙派人入皇宫禀奏。 
石虎闻讯,“哀惊气绝,良久乃苏”。嚎哭之中,老暴君爱子心切,伤子心痛,马上要前去观丧。司空李农谏阻,“杀害秦公石韬的凶手,肯定是朝内之人,应严加防备,主上不可轻出”。李农一句话,也救了石虎一命。 
于是,石虎在皇宫内的太武殿布烈严兵,把爱子石韬的尸体装上大棺材运进来,于宫内大办丧事。 
石宣带随从千余人,全副武装,乘素车白马而来。“临(石)韬丧,不哭,直言呵呵”,又让人揭开盖在石韬尸体上面的罩尸布,细细看了一遍浑身是洞的尸体,“大笑而去”。石家子弟个个人面兽心,石宣、石韬同父同母亲兄弟,竟能手足冷酷相残如此。 
石宣出宫门后,下令逮捕平素与自己不睦的大将军记室参军郑靖等人,准备嫁祸于人。 
其实,闻听石韬被杀,石虎已经怀疑到石宣。别人天大的胆子,有谁不顾诛灭九族的大罪敢谋害石虎的爱子呢。尤其是石宣在石韬葬礼上大笑的举动,早被丧仪宫人告到石虎那里。 
害怕石宣得到宣诏不入宫,石虎便派人假称其母后因丧子之痛哭得昏迷,已经病危,召石宣入视。石宣想不到石虎会怀疑自己杀弟,昂然而入。刚入宫,他就被禁兵软禁于内省。 
很快,石虎派人把杨杯、牟皮、赵生等人逮捕,一一拷问。杨杯、牟皮两人武将出身,又好功夫,夜间破枷而逃。赵生公公,腿软没老二,大刑伺候下,全部招供。 
石虎“悲怒弥甚,幽(石)宣于席库”。他派人用铁环穿进石宣的腮帮子,四肢用镣铐锁紧,惟恐这个逆子逃脱。“作数斗木槽,和羹饭,以猪狗法食之”。腮帮以铁环勾住,估计石宣想学猪狗吃东西的样子,也吃不进去多少。 
老暴君特别喜爱被杀的石韬,他拿起沾满爱子鲜血的刀剑,不停地舐舔,“哀号震动宫殿”。 
依据常理,一个儿子杀掉另一个儿子,国法家法,都该偿命。家丑不可外扬,况帝王乎!私下把石宣处决,一了百了。石虎凶残,他独出心裁,大张阵势,开“公审大会”一般公开虐杀自己的太子石宣。 
四处找寻,赵国官员最后在邺城城北的铜雀台附近找到一块开阔地,堆起数丈高的大柴垛,在柴垛上扎扎实实制作了处决石宣用的木桩。木桩伸出的横木上,安置有轱辘,以此协助石宣升天。 
行刑的刽子手方面,石虎也不找职业的,而是派爱子石韬平素最喜爱的两个太监郝稚、刘霸两人来干活儿。太监本来性情就阴毒,如今又怀有深深的丧主之痛,行刑时的残忍极虐自不必言。 
郝稚先用一把锋利的快刀在石宣腮帮子上一边扎了一个洞,然后把粗绳穿入这位太子爷的面颊,用轱辘把石宣绞吊在柴垛上。刘霸不紧不慢,站在柴垛上,用刀仔仔细细剜去石宣的双目。郝稚也不闲着,用双手不停的生拔石宣的头发,一边拨一边把头发扔在周遭。拔光石宣头发后,他用一个大铁勾勾出石宣舌头,连根砍断。至此,石宣满头满脸血肉模糊,口中鸣鸣乱叫。刘霸的活儿还没做完,他抽出钢刀,一丝不苟地慢刀破断石宣的双手双脚。接着把石宣的腹部剖开,里面的肠肚脏器登时落下来。见伤口形状和四肢被截断的位置与自己的主人石韬尸身相吻合,两个太监才满意地互相点头击掌。 
石宣仍在挣扎喘息。两个太监从柴垛上下来,命令兵士四面纵火,把大柴垛点燃,石虎本人率宫中数千貌美宫女和嫔妃都齐集铜雀台,看戏一样观望行刑过程。 
大火小火烧灼一个多小时,石宣身体已成灰烬。石虎命人把这位前太子的骨灰分置城中各个十字路口,任千人践万人踏。 
“好戏”没完。石虎认定石宣“暴逆”,应全家杀光。早已被押于柴垛一边的石宣妻子以及几个儿子共九人,均钢刀剁头,扔入还在燃烧冒烟的炭堆之中。 
石宣最小的儿子才五、六岁,聪明伶俐,模样可爱,小嘴甜甜,一直为石虎养在宫中。石虎虽恨石宣,对这个孙子却百分喜爱,“抱之而泣”。小孩子看见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兄弟相继被残杀,几个卫士、太监又奔向自己,吓得紧紧抓住爷爷的衣服,哀求说:“孙儿我没有罪过呵”。石虎想宽赦这个孙子一命,石韬的太监已杀红眼,从石虎怀抱中抢过孩子,当头就是一刀,“儿犹挽季龙(石虎)衣而大叫”。 
周围的宫女、嫔妃“莫不为之流涕,”石虎也因小孩子被杀而惊吓哀恸,生了场大病。 
杀却石宣及其妻儿,石虎仍旧怒不可解。他下令逮捕东宫内太监五十人以及东宫兵卫中高级军官三百人,以车裂极刑处死了这批人,把肢解的尸体全部投入漳水喂鱼。“恨和尚憎及袈裟”,石虎又宣诏把东宫卫士十万多人全部送去凉州“劳改” 
最可怜的当属石宣、石韬的生母杜氏,二儿互相残杀,自己也被废为庶人。 
至此,大赵王国又无太子。石虎召大臣齐聚,议讨立储问题。太尉张举出自公心,说:“燕公石斌、彭城公彭遵皆有武艺文德,陛下神齿已衰,四海未一,请从这两个年长的王子中择选”。 
戎昭将军张豺进言:“陛下先前的石邃、石宣二子,其母皆出自娼贱之家,所以祸乱连结。现在择立太子,当选母贵子孝者立之”。张豺当初领军破上邽时,曾掳获前赵皇帝刘曜的小女儿,时年十二,进献给当时还是石勒手下的中山公石虎。石虎当即破瓜,把这位帝王之女纳为妾。如今,刘氏的儿子石世年方十岁。假如石世被立为太子,石虎死后刘氏就会成为太后,张豺肯定就会以“恩人”身份拥有辅政大权。 
石虎看了看张豺,知道这位臣子的意思,就说:“卿且勿言,吾知太子处矣”。 
转天,石虎又集众臣议于东堂。老头子开宗明义,先痛心疾首地发言:“我真想用纯石灰三大斛来清洗自己的腹肠,内中秽恶,连生凶子,两个儿子一过二十就要杀爹。现在,石世才十岁,等他二十岁,我也老得差不多了,不用再耽心这个儿子要对我做什么”。 
暴君一言已出,群臣不敢说什么,都在太子推举书上署名鉴字。惟独大司农李莫不署名,石虎问其原因,李莫说:“天下业重,不宜立少君,是以不敢署名”。石虎叹息,说:“你是忠臣,但不理解朕的心意”。 
诏下,赵国立年方十岁的石世为太子,其母刘氏为皇后。老暴君这一招棋,是他这辈子最臭的一招棋。他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后家国大事,只想自己能平安渡过余生。 
由于太子位定,石虎大病又初愈,一直自称大赵天王的老暴君终于要过真正的皇帝瘾,于东晋穆帝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十二月即皇帝位,改元太宁,诸子进爵为王。 
称帝后,按习惯应该大赦。石虎余恨未消,谪戍凉州的原太子东宫卫士仍旧不在赦列。 
路经雍州(今陕西凤翔县),刺史张茂又把这批军士的马匹全部强行留下,让他们用手推车担运粮食,步行到凉州戍所。高力督梁犊深知东宫卫士心中的怨怒之情,派人到士兵中间鼓动,宣布要起兵东还。从前锦衣玉食,如今沦为戍囚,忽听有人带头,军人们无不跳跃欢呼,誓言跟从。 
于是,梁犊自称晋朝征东大将军,率众起事。这些人虽无兵器甲胄,但都是身材魁梧、以一当十的大汉。当初石宣挑选军人,精挑细择,东宫卫士们都身高一米八左右,力大无穷,所以称这些人为“高力”。不仅身高力大,他们还武艺精谌,能刀善射,“所在掠百姓大斧,执一丈柯,攻战若神,所向崩溃”,各地戍卒也纷纷加入队伍,一路攻城陷地,至长安时,众已十万。 
镇守长安的乐平王石苞率重兵出击,一战而溃,只能退守坚城。梁犊率众人东出潼关,往洛阳进发。石虎忙派李农为大都督,率征虏将军石闵等集十万军卒前去阻挡。新安一役,李农败绩;洛阳一战,李农又败。梁犊率军东掠荥阳、陈留诸郡,势如破竹。 
大惧之下,无复英气的石虎又体衰不能自己将兵,便命儿子燕王石斌为大都督,统率冠军大将军姚弋仲和车骑将军蒲洪等人一起讨伐梁犊。姚弋仲率八千羌军至邺城,要求亲见皇帝石虎。石虎当时病重,不能马上召见,就派人赐御馔给姚弋仲。 
姚老头子大怒,跳叫道:“主上召我来击贼,应该面授方略,我难道是来求饭吃吗。主上不露面,我怎么知道他是死是活”! 
石虎“力疾见之”,倚在御榻之上,强打精神,接见姚弋仲。 
姚弋仲鲁直之人,责让说:“怎么啦,是为儿子死的事情忧愁得病吗?你儿子小时不择良师教导他们,长大了就肆行悖逆,杀就杀了,又有何愁!你久病在床,又立小孩为太子,假如你病不好,天下必乱!你应该为这事发愁,不必愁贼!梁犊率穷困思归之人为乱,不足为道,待老羌我为你一举击灭他们”! 
姚弋仲本性狷直,称呼石虎也是一口一个“你”,石虎也不怪罪。乱起之时,正靠此辈忠勇之人。 
石虎挣扎坐起,授姚弋仲为征西大将军,赐以良甲骏马。老姚头腾身上马,大叫:“等我破贼给你看”!“身披铠跨马于庭中,策马南驰,不辞而出”。 
梁犊兵势再盛,遇见姚弋仲的羌军和蒲洪的氐军,也只能自认背运倒霉,在荥阳一战而败,数万人,包括梁犊本人,皆人头落地。试想,此支征讨大军中有两个皇帝爷爷,谁又能对付呢?(蒲洪,即苻洪,其孙子苻坚建立大秦帝国,追谥蒲洪为惠武帝;姚弋仲的后代建立后秦,追谥老姚头为始祖皇帝) 
胜利消息传来,老暴君石虎却不行了。弥留之际,他以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守关右;以燕王石斌为丞相,录尚书事;张豺为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二人并援遗诏辅政。 
石虎老糊涂。既然崇尊自己的儿子石斌,就不应援张豺吏部尚书(组织部长)和镇卫大将军(卫戍司令兼禁卫统领)这么大的权位。总握文武大权后,张豺就与刘皇后合谋,把在襄国旧都饮酒打猎的石斌征召回邺城,责其无忠孝之心,软禁起来。 
接着,彭城王石遵到邺京,“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万遣之,(石)遵涕泣而去”。至死也未再见老父石虎一面。 
石虎回光返照,让人辇抬自己到太武殿西阁,最后找一找帝王的感觉。 
忽然,“龙腾中郎二百余人列拜于前”。龙腾中郎是皇宫中的中级禁卫军官,眼见老皇帝要驾崩,深恐国乱被杀,这些人一齐向石虎提出诉求。 
石虎问:“你们想要做什么”? 
“主上圣体不安,应令燕王石斌入宫宿卫,主掌天下兵马”。众人回答。间中有人高言:“应以燕王为皇太子“。 
石虎根本不知道石斌被软禁,恍然道:“燕王不是在京城吗,把他召来”! 
石虎左右太监、宫女皆是刘皇后的死党,他们骗石虎:“燕王喝酒过多,现在来不了“。 
石虎吩咐,“以我的辇车去迎他入宫,我要亲自把皇帝玺缓交给他”。本来,当初立石世为太子,石虎还以为自己最少能再活十年,如今,半年不到,已病成这样,石虎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很想改变主意,立石斌这样的“长君” 
宣令数声,无人承应。石虎此时完全是孤家寡人,张豺、刘后的眼线遍布宫中,没人敢前去把燕王石斌召至。很快,张豺率兵卫赶到,轰散了那帮“龙腾中郎”。 
石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阵眩晕,又昏迷过去。老暴君此次再没有醒来,数个时辰过后,做绝无数坏事的石虎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石虎刚死,皇后刘氏就矫诏以张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一如汉朝霍光辅政故事。接着,刘氏和张豺马上派人杀掉最具威胁的燕王石斌。 
太子石世继位,由于孩子年少,刘氏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 
刘后妇人,又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政治经验十分缺乏。最最关键的是,她自己的家族是前赵皇族,石勒平灭刘曜时把刘氏皇族杀得干干净净,刘氏没有任何叔伯兄弟侄甥能活着,宗族势力仅等于零,京城以外,她又没有亲戚坐拥强镇大城作为后盾,手里只有个十岁多点的儿皇帝。张豺也非胆略超常之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政治庸才。这样的政治联盟,其存在寿命大概只能以天数来计算。 
张豺杀掉燕王石斌后,又与太尉张举合谋干掉司空李农。张举平日和李农饮酒欢聚,是感情不错的老同事,全然不顾政治斗争仔死我活的原则,把消息透露给李农。李农大惧,当即逃出京城,奔往乞活军的根据地广宗(今河北威县),并率数万兵民在上白坚壁拒守。李农本人就是乞活军首领出身,所以有地方可逃可躲,换上别的京宫,官阶再大也只能在家里等死。 
“刘氏使张举统宿卫诸军围之”。李农所以能逃出生天,本来就是张举泄密,刘氏竟不明就里,仍旧派老同事围攻老同事,结果不判自明。最要命的是,李农又非争皇位的宗室,把京城精锐禁卫军全部抽调去打这么个人,等于把心脏暴露于腹腔这外,邺城首都可一攻即溃。 
“邺中群盗大起,迭相劫掠”。老皇帝驾崩,儿皇帝登基,人心思乱,中原又要陷入血雨腥风之中。 
彭城王石遵率三万禁军行至河内,闻知父皇石虎的死讯,停军不前。此时,刚刚消灭梁犊,全军大胜而归的姚弋仲、蒲洪以及石闵等人正率大批将士回军,于李城与石遵相遇。 
石遵是石虎先前杀掉的太子石邃的同母弟,年长有智,依照继位次序也排于前列。于是,众人齐集石遵大营,进劝说:“殿下长且贤,先帝也有意以殿下为嗣君,但晚年昏惑,为张豺等人所误。今女主临朝,奸臣用事,上白(指攻打李军的军队)相持未下,京师宿卫空虚,殿下如公布张豺罪名,鼓行而讨之,邺城谁不倒戈开门而迎接殿下您呢”! 
石遵当然乐意。他在李城公开起兵,拥重兵直趣邺城。半路,留守洛阳的洛州刺史刘国等人也率大军加入,一同开进。 
石遵檄文送至邺都,张豺这才慌了心神,忙遣飞骑驰召在上白围攻李农的禁卫军。但路途遥遥,大军一时不能回返。 
此时,石遵大军已于荡阴扎营,共集后赵锐军九万多,以平虏将军石闵为先锋。 
张豺虽慌惧,也是武将出身,仍旧布置城守防御,准备凭借坚城一战。但邺城内的羯族部帅兵士都纷纷聚言:“天子儿子来奔丧,我们应该出门迎接,不能为张豺做守城兵”。于是,众人乱哄哄往城外跑,前往石遵处“投诚”。张豺手斩数十人,根本挡不住城中兵士出逃的洪流。怔忡之间,忽然有人报告,他自己的亲信张离也率禁宫中最最精锐的二千龙腾军斩关冲出,迎接石遵。至此,张豺完全心凉,知道自己要玩完了。 
宫中,刘皇后刚刚垂帘二十多天,屁股还没坐热,忽然发现天下大乱,母子性命危在旦夕,先前下令诛杀石斌,攻杀李农的果敢一下子蒸发不见。她召来张豺,悲哭道:“先帝梓宫未殡,而祸难繁兴。如今皇嗣冲幼,托之于将军您,有何计谋可以匤济时难呢”? 
张豺武人,傻呆呆不知怎么回答。 
“向石遵封以高官,可以躲过此次灾难吗”?刘氏又问。 
张豺惟惟。此时,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惶怖异常,根本想不出任何招数。 
刘氏眼见张豺一个屁也放不出,只能自己拿主意,下令以石遵为丞相,领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加黄铖、九锡,增封十郡。 
张豺硬着头皮,大开城门,亲自于城外安阳亭跪迎彭城王石遵。没等张豺开口说两句奉承、道歉的话,石遵手一挥,数名士兵上前,一顿拳脚乱揍,把张豺捆起。 
石遵贯甲曜兵,率数万劲卒自凤阳门而入,升于太武前殿,先至石虎大棺材前祭拜,然后,他进入东阁办事。

石勒称赵王后,其心腹谋臣张宾已经去世。石勒当时深加痛惜,哭叹说:“老天不欲我成就大事,怎么这么早就夺去我的右侯呵”!后来,他与谋士徐光、程遐等人议事,常常觉得这些人水平太低,使他时时感叹:“右侯(张宾)舍我去,令我与此辈共事,岂非酷乎”! 
石勒后期,继承人问题也是他很矛盾的事情。其太子石弘,“幼有孝行,以恭谨自守”,自小跟随汉儒学典籍,文质彬彬。想起自己的太子平素亲近文士,石勒也很担忧,对徐光说:“太子文弱,殊不似将家子弟”。徐光回营“汉高祖以马上取天下,孝文帝以玄默守之,圣人之后,必世胜残,天之道也”。石勒闻言大悦,觉得很有道理。 
徐光因之进言:“皇太子仁孝温恭,中山王(石虎)雄暴多诈,陛下一旦不讳(死亡),臣恐社稷必危,应渐夺中山王威权,使太子早参朝政”。石勒点头。 
右仆射徐遐是皇太子石弘的亲舅,他更加担心国家的安危,也向石勒进言:“中山王石虎勇武权智,群臣莫及,但其本性残忍,骄横不法,其诸子皆掌兵权。陛下在,自当无事,应早除之,以安天下大计” 
石勒不听。“今天下未平,太子年青,正要依靠中山王辅佐”。 
徐光、程遐二人日夜忧心,合计道:“中山王石虎深恨我们两人,一旦主上晏驾,皇太子必遭他的毒手,我们两人也难逃残戮,为安国宁家,也要拼死劝谏皇上除掉中山王”。 
于是,趁另一次进见之际,徐光问石勒:“陛下拓平八州,帝有海内,但神情之间仍有不悦忧虑之色,为什么呢”? 
石勒答道:“吴蜀未平,书轨不一,司马氏犹据有江东,恐后人讥笑我未为一统天下之帝王,故而忧形于色”。 
徐光进言:“臣还以为陛下是为腹心之患而忧,谁知您在为四肢小患而忧!陛下您鼎定中原,占据洛阳、长安二都,为中国堂堂帝王,天命所归,谁能不服。困此,司马氏江东之患,四肢之小疾也;中山王石虎,凭借您的神威,攻伐四克,自言英武只在您之下,此人残暴多奸,见利忘义,常有怏怏不足之色。近日宴集,多有轻视皇太子之色,陛下隐忍容之,臣恐陛下万年之后,宗庙必生荆棘,此人才是您腹心大患,应早予除之”! 
石勒默然。豪杰老矣,该断不断,英雄一辈子,糊涂一下子,子孙骨肉,皆为人所食。 
东晋成帝咸和七年(公元333年)8月,石勒病重,未等宣诏,中山王石虎带兵入宫中“侍疾”。“矫诏,群臣亲咸皆不得入。疾之增损,外无知者”。 
石虎怕石勒死后在外拥有重兵的宗室造反,他又矫诏宣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回襄国入宫侍疾。回光反照之际,石勒见石宏在床边正哭,大惊道:”朕让你提兵在外拥有强藩,正是预备我病亡后发生万一之事。是谁宣召你入京啊,还是你自己为了探视我自己来的?如果有人宣召你,马上派人杀掉他“! 
石虎大惧,忙在一旁说:“秦王是来探病,暂时还京小住,我马上派他回封地”。话虽如此说,石虎仍派人把石宏等人软禁在京城。 
几天过后,昏迷中的石勒再次醒转,问石虎:“石宏回封地了吗”? 
石虎回答:“当时就回去了,现在大概已快到了”。 
临终,石勒遗令:“三日而葬,敛以时服,载以常车,无藏金宝,无纳器玩。大雅(皇太子石弘)冲幼,恐非能构荷朕志。大雅与其兄弟宜善相维持,司马氏乃汝等殷鉴;中山王石虎深可三思周公辅佐之功,勿为将来口实”。 
石勒在位十五年,死年六十。“夜瘗山谷,莫知其所。备文物虚葬,号高平陵”。一代英雄,含忧而逝。 
石勒以十八骑起家。后赵王国全胜之时,“南逾淮海,东滨于海,西至河西,北至燕代”,可以说是十六国期间非常有魄力的帝王。 
石勒虽文盲出身不识书史,仍喜读史书,以史为鉴,效法西汉吏治,亲自四处巡幸,劝民农桑,并减轻所辖境内人民的负担,后赵所收租税为曹魏以来最轻。同时,他还注重人才培养和教育制度的建立,并首创了秀考试经制度,举贤荐能,开一代良好的学风。虽身为羯胡,石勒并不轻蔑汉人,反观他手下的重要谋士大臣均为汉人担当。石勒还能坚持传统的道德标准,对奸臣逆子从不姑息,显示出本性之中天真淳朴的一面。简而言之,这个由奴仆而身登九五的帝王,在十六国那样乱世,不失为一代明主人杰。 www.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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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世暴君――后赵皇帝石虎 www.6park.com 

石虎,字季龙,(《晋书》中总称其为石季龙。唐高祖李渊的父亲名叫李虎,撰写《晋书》的唐臣怕犯讳,故以字称)自小由石勒的父亲抚养,大多史书载他是石勒的侄子,也有的史书记录是石勒的堂弟。最有可能的是,石虎从辈份讲可能是石勒的侄子辈,自小由石勒之父抚养,比石勒小十几岁,所以从年龄方面看上去又似兄弟辈。石虎少年时代,赶上晋末大动乱,石勒自己也被当作奴隶卖到河北。少年石虎自然更是于乱中四处颠沛。后来,刘琨为了笼络石勒,派人找到了石勒的母亲和石虎,一并送回给正在葛陂准备进攻建邺的石勒。石勒当时很感激,但拒绝了刘琨要他归降晋朝的要求。 
按理讲,石虎自小吃的猪狗食,干的牛马活,苦大仇深,本应该有股根红苗正、争强好上的穷人骨气。他被刘琨送入石勒营中时,十七岁左右,正值青春荷尔蒙突突乱窜的年纪。“性残忍,好驰猎,游荡无度,尤善弹,数弹人,军中以为毒患”。由此观之,完全是个流氓恶少的表现,而且一点没有经受“腐蚀”后发生“堕落”的过渡,可以说是个胎里坏的坏孩子。 
这个毛头小子天天手持着弹弓、骑匹快马在军营里游荡,逮谁弹谁,上下怨怒,石勒大怒,向母亲禀告,准备杀掉这个四处给自己惹事的小魔头。王氏老太太很慈悲,为石虎求情:“快牛为犊子时,多能破车,还是忍耐一下,石虎长大些就会变好”。 
似乎老太太的话很灵验,也就过了一年,石虎“稍折节”,似乎待人接物懂事了不少。他“身长七尺五寸,矫捷便弓马,勇冠当时,将佐亲戚莫不敬惮”。其实,这个凶神恶煞费的性情其实没什么大变,只是对于石勒来讲,这个侄子变得“有用”了,一下成了自己手下得力的大将。由于作战勇敢,石勒署石虎为征虏将军。 
石虎天生恶种。与将军郭荣之妹结婚未久,这厮又与小戏子郑樱桃(男人女名)搞起了后门乐的同性恋,杀掉了结发之妻。石虎继娶清河大姓崔氏的姑娘,郑樱桃又捂着屁股进谗言,石虎接着再杀掉貌美如花的崔家女儿。而且,凡是军中诸将有勇略气力的,以及和自己不对眼的人,石虎总是找碴杀掉对方,酷虐霸道。他率军四出攻城掠地,“降城陷垒,不复断别善恶,坑斩士女,鲜有遗类”,和明末的张献忠一样,这厮真是天生杀才。石勒对他屡次斥责,说服,均于事无补,石虎仍旧我行我素。 
石虎杀人虐众,却为石勒冲锋陷阵,功劳甚多。而且,他在指挥方面也有一手,“御众严而不烦,莫敢犯者,指授攻讨,所向无前”。为此,石勒愈加对其宠任,委以专征大权。 
石勒后期,光禄大夫程遐眼见石虎把军事重镇邺城当成自己的根据地来经营,怕对自己的外甥、皇太子石弘日后不利,就建议石勒委任石弘镇守邺城。石勒派人重修邺城宫殿,配太子禁兵万人,并迁出石虎的家人与兵将。痛恨之余,石虎竟派数十武艺高强的壮汉,夜间飞檐走壁,闯入程遐家里,痛揍程遐一顿,掠走全部值钱的金钱宝物,并当着程大夫的面轮奸其妻子、女儿。试想,程遐是太子亲舅,其妻其女皆是太子至亲,石虎在石勒活着时就敢做出此等胆大妄为之事,可以想见这位中山王的野心与凶残到达何等程度。 www.6park.com 

迫不急待忙篡位 
当初,石勒于襄国称帝,石虎自以为大单于之位肯定要属于自己(胡人立国传统,大单于之位相当于副帝、副王,是国家的二把手。)结果,石勒把大单于的位号援与了太子石弘。石虎当时恨得气冲牛头,私下对他的儿子石邃说:“主上(石勒)自从在襄国定都称王以来,只是居于都城指挥部署,真正亲冒矢石、冲锋血战的都是我一个人。二十多年来,南擒刘岳,北走索头,东平刘鲁,西定秦雍,我杀杀打打,击平十三州之多。成就赵国大业的,是我石虎的功劳,授我为大单于才能彰明我的大功。主上昏昧,竟把大单于之号授给乳臭未干的孩子,每思及此,让人寝食不安。主上晏驾之后,我当尽灭其子孙”! 
说到做到。石勒刚刚咽气(很有可能被石虎毒死或者掐死),石虎“执(石)弘使临轩”,完全把皇太子当成手中的提线木偶。他立刻下令把程遐和徐光逮捕入狱。二人同为辅政大臣,做梦也想不到老皇帝刚刚咽气,自己就被凶神恶煞似的兵士关入高墙深狱。见到石虎儿子石邃率近卫军队冲入皇宫,“文武靡不奔敬”。石弘大惧,忙向这位中山王爷下拜,请求把皇位让给石虎来坐。 
“皇帝崩逝,太子继位,为臣怎敢违背制度”!石虎不领情,历声回答。 
石弘泪流满面,“固让”。 
石虎更加恼怒。“如果你不堪继统,天下自有公论,何必现在就搞这个”!话外之音,是警告石弘,现在还要利用你这个幌子,别不识抬举! 
东晋成帝咸和八年(公元333年)九月,石弘被“逼立”为帝,改元延熙。石虎在石弘登基当日,下达的第一个“诏令”,就是诛杀程遐和徐光两家人。第二个诏令,就是拜石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总统朝政,同时,“下诏”封石虎诸子坐大镇、拥劲卒,石虎先前的僚属全部入京居占省台要职,并窜贬前朝旧僚。 
石虎还把原先的太子宫改命崇训宫,令石弘、太后刘氏以及石勒的嫔妃宫人全部迁入居住。此前,石虎亲入石勒后宫,“选(石)勒宫人及车马、服玩之美者,皆入丞相府”。 
石勒的皇后刘氏很有胆略。石勒生前,常和她一起决断朝中政事,辅佐老石建功立业,“有吕后之风,而不妒忌更过之”。刘氏不堪幽禁的命运,就暗中与彭城王石堪会面,哭泣之后,说,“先帝刚刚晏驾,丞相即骄蛮如此,皇祚不久当灭,王爷您有什么打算?” 
石堪原姓田,是石勒养子,勇武有谋,他一腔忠愤的回答:“先帝旧臣皆被贬斥,众军又已经易师,宫内无人做内应。我想趁间逃出京城,奔衮州,拥南阳王石恢(石勒幼子,当时坐镇廪丘)为盟主,宣达太后您的诏令,命令各镇讨战石虎”。 
“形势危急,王爷您要立即行动,吾则夜长梦多”,刘太后催促。 
彭城王石堪趁石虎对他防备未严,化装单骑出逃,直奔衮州。由于一路躲避搜捕,石堪赶路很慢,加之消息早已泄露,等他到达廪丘时,城门紧闭,年少的南阳王石恢已经被征还京城。石堪无奈,南奔谯城。半路,石虎兵将抓住了石堪,逮送他至襄国。石虎全不念过去二十多年浴血奋战的战斗情谊,用小火慢慢烤炙,把石堪折磨而死。接着,他派人冲入宫去,一刀捅死了刘太后。 
不久,忠于石勒的宗室河东王石生在关中起兵,石朗在洛阳起兵,都声言要平灭石虎。石虎不敢怠慢,自率步骑七万直趋洛阳。由于是战斗冲杀的大内行,石虎一战而擒石朗。他先砍掉石朗双脚,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给这位倒霉的王爷补上几刀。长安一战,本来石虎大败,“枕尸三百余里”,岂料本是石生同盟军的鲜卑人临阵反叛,反击石生,使得石虎重振军势。不久,石生就被部下斩首,献于石虎。 
石虎虽残暴蛮勇,却不失经图大略。他先是击降了西北的氏、羌部落,又平定了关中地区,广立威权。 
公元334年十月,石弘带着皇帝玺绶等全部仪仗,亲自到丞相府拜见石虎,想把皇位让与石虎。 
石虎不屑。望着立于阶下苦苦哀求自己的“皇帝”石弘,他倨傲地说,“天下人自令有公议,轮不到你自告奋勇”! 
石弘还宫后,流泪对其生母程氏说:“恐怕先帝子孙很快要被杀个精光“! 
赵国的尚书为讨好石虎,主动上奏说:“现在宜行禅让之事“。 
石虎览奏,沉吟半晌,表示:“石弘愚暗,居丧无礼,应该废掉他,用不着行禅让之礼“。 
于是,石虎下令废石弘为海阳王。 
石弘为人慈爱文弱,出宫之日,群臣、宫人莫不痛哭流涕。没过几天,石弘、石弘之母程氏以及他几个兄弟秦王石宏和南阳王石恢都被石虎派人一并杀死于崇训宫。石弘死年仅二十一岁。 
群臣劝进。石虎还假意谦让。“皇帝乃圣德之号,我不敢当,且暂称居摄赵天王”。改元建武。 
勃勃杀气之中,惟独赵国的西羌大都督姚弋仲称疾不贺。“(石)虎屡召之,乃至”。老姚性直,正色对石虎说:“我一直认为大王您是命世英雄,奈何受先帝把臂相托之恩,现在又夺其子之位”? 
石虎老大不高兴。但他知道姚弋仲大老实人,羌族势力又不可小觑,只能好言劝抚,敷衍道:“我真乐于做皇上吗!只是觉得石弘年轻,不堪大任,故而代他以了家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天竺僧人佛图在石勒活着的时候,因数次预言成败有效而获敬重。石虎继位后,“奉之尤谨,衣以绫锦,乘以彫辇。朝令之日,太子、诸公扶翼上殿,主者唱‘大和尚’到”。上行下效,赵国掀起好大一阵出家拜佛热潮。石氏后赵自石勒起一直崇尚佛教,其实也是羯人不忘祖先“戎神”的一种体现。石虎自已曾讲,“朕生于边壤,忝当期运,君临诸夏。至于飨祀,应兼从本俗。佛是戎神,正所应奉。”佛图澄本人是龟兹胡人,又会神咒、治疗、观相等方术,自然大得石勒、石虎欢心。据《高僧传》等书中所记,佛图澄“善能神咒,以麻油杂胭脂涂掌,千里外事,皆彻见掌中”;“佛图澄左乳傍有一孔,围四五寸,通彻腹内。有时肠从中出,或以絮塞孔。夜欲读书,则拨絮,则一室洞明。又斋日辄至水边,引肠涤之,还复纳中”。等等这些幻术,自然让石虎等人心悦神怡,惊为神人。所以,残暴寡恩的石虎在宗教方面是个彻底的开明人士,既信祅教,又崇佛教,并曾亲自下令:“其夷赵百蛮有舍其淫祀,乐事佛者,悉听为道”。 
东晋成帝咸康元年(公元335年),石虎把国都从襄国迁到邺城。转年,他下令把洛阳先前象征西晋王朝威权的铜驼、翁仲、九龙等巨大青铜礼器仪物全都迁移到邺城,以壮声威。石虎在迁都邺城的同时,又在襄国造太武殿。“太武殿其高二丈八尺,以文石碎之,下穿伏室,置卫士五百人于其中。东西七十五步,南北六十五步。皆漆瓦、金铛、银楹、金柱、珠帘、玉壁,穷极技巧”。 
邺城方面,石虎又在显阳大殿后再建灵风台九殿,四处搜掠数万美女充实其中。石虎特别喜爱女子“仪仗队”。他以千名美女排练,这些人都带艳紫色纶巾,金银镂带飘场;姑娘们下身穿熟绵织成的彩袴(下身穿袴,是一种类似今天裤子的衣服,妇女穿裤,中国从石虎才开始有。当时的女人,一般是穿“深衣”,即衣裳相连的前后深长的裙服),远远望去,五色绚烂。女官们皆手执羽仪,排场又大又好看。 
无聊之际,石虎又下令在邺城南投石于河,兴建“飞桥”,“功费数千亿万,桥竟不成”。赵国境内,“众役烦兴,军旅不息,加之久早谷贵,金一斤值米二斗,百姓嗷然无生赖矣”。至此,石勒中晚期的与民休息政策被坏得殆然无存。 
公元337年,石虎正式称“大赵天王”,追赠父祖,立其子石邃为皇太子。 www.6park.com 

父子凶淫世间稀 
石虎的太子是石邃,他自少年时代起就随父从军,深得石虎喜爱。老暴君常对群臣讲,“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才使朕有今天中原称帝的机会。仔细看看,我们父子感情多深,我可能会杀阿铁(石邃小名)吗”? 
石邃被立为皇太子后,血液中遗传的残暴本性越演越烈。他常常在太子宫中挑选相貌娇美的姑娘,祼身与之交媾时,又忽然狰狞突露,活活把她们斩首。洗净美女尸体脖子和脸上的鲜血后,石邃把人头冰镇起来,码放在精美的金盘上,与左右近臣传来传去共同“欣赏”。他还在宫内招纳了许多貌美的尼姑,宣淫之后,石邃又和属下把这些女尼杀掉,然后碎尸,再与牛羊肉加上调料一起大锅煮熟,放在食案里,大家一起开怀大嚼,并打赌看谁能吃出哪块是人肉哪块是牛羊肉。 
石虎称帝后,虽立石邃为太子,但同时也很宠爱另外两个儿子——河间公石宣和乐安公石韬。石邃对这两个兄弟恨之入骨,觉得此二人是自己日后登基的最大竞争对手。 
石虎喜怒无常。石邃总摄朝政,有时把朝中大事呈递石虎过目,赶上老头正饮酒或搂着美女打炮,就会大怒斥责:“这种小事,用得着上呈吗”!有时石邃几天不把政事上报,石虎又会无故发怒,把儿子叫来痛骂:“朝中大事,为何不让我知道”!由于打人打顺手,石虎常亲自大棍子“伺候”一顿石邃,虽贵为皇太子,又是成年人,每月数次挨受诮责杖捶,石邃心中怒怨日益加剧。他每次挨打后,都会郁闷气愤地对自己的属下、中庶子李颜等人讲:“主上真难伺候,我想做冒顿单于做过的事(弑父),众位能和我一起干吗”?平日这些近臣和他一起饮宴杀人为乐,但牵涉到杀皇帝之事,都只能跪伏于地,不敢应声。 
渐渐地,石邃越来越烦。他自称有病,不再上朝视事。一天。石邃率太子宫臣五百多骑前往李颜别墅里狂欢,喝得大醉之后,他忽然狂跳起来,对手下人大叫:“我现在去冀州杀石宣,有不从者斩”!石邃乘醉跨马,舞刀而前。快马颠了数里,他的手下皆渐渐逃散,最后李颜牵住马缰,“叩头固谏”。见身后无人,石邃也“昏醉而归”。 
石邃的母亲郑皇后在宫中听见儿子这种愚狂之事,又惊又怕,私下派遣身边贴心的宫人到太子宫来告戒、责备儿子。石邃淫暴成性,一剑把母后派来的宫人刺死;石虎对诸事还不知情,听说太子生病不上朝,就派宫内的女官前来探视。石邃也是死催,父皇派人探察,假装生病也就过了,谁料他身躺在床上,唤石虎的女宫近前说话。女尚书刚一近身,石邃腾起身,又一刀把美女捅个透心凉,从人皆惊散奔还,跑回石虎的皇宫。 
这下可不得了。太子竞敢连父皇的女使都杀。石虎大怒,忙派人把石邃的手下李颜等人逮捕,严刑拷问。这些人当然马上都一一招供。石虎更怒,立马把李颜等三十几个人全部于殿中斩首。 
狂怒之下,石虎命人派重兵把石邃幽禁在太子东宫。估计毕竟父子情深,石邃又曾在自己手下立下不少战功,“既而赦之,引见太武东堂”。假如石邃痛苦流涕作出悔过状,老皇帝可能立时气消,这档子事也就过了。可石邃傲狠成性,“朝而不谢,俄而便出”。面对石虎这么一个天王大暴君,只是马马虎虎下拜行个礼,也不道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转身拂袖而出,这简直就是自己找死了。 
石虎强压心头火,派宫人对石邃说:“太子应入见母后,怎么就这样走了呢?”石邃理也不理,大摇大摆而去。 
石虎气得大叫,马上宣布废石邃为庶人。当夜,石虎怒从心起,恶向胆生,派兵士冲入东宫,杀掉石邃、太子妃妾以及石邃的儿女共二十六人,把尸体统统装在一个大木棺材里找个肮脏地方埋掉;又诛杀东宫宫臣、近侍二百多人,废石邃的母亲为东海太妃。 
杀掉皇太子,石虎又立另一个儿子石宣为天王太子。 www.6park.com 

天灾人祸频兴兵 
石虎日日夜夜饮酒、淫乐、打猎,但绝非那种不事征战的庸君。青年时代的征伐战斗,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为讨伐辽西鲜卑首领段辽,石虎派王华为渡辽将军,统舟师十万大出渝津;派姚弋仲等人为冠军将军,统步骑十万为先锋,从陆路伐段辽。石虎自己也不闲着,连玩带打仗,统大军次于金台。 
重兵出发,自然取胜。讨伐段辽取胜后,石虎又怪慕荣皝说话不算数,没有出军帮忙,想顺便率领大军平灭慕容鲜卑。大和尚佛图及太史令赵搅等人固谏,请石虎不要连续用兵。石虎不听,自率数十万大军进攻棘城,结果被慕容皝的儿子慕容恪在城门拖树枝扬尘的两千骑兵吓得肝胆俱裂,弃甲而逃,跑回襄国。各路后赵兵马被杀三万多,惟独石虎养孙石闵一军边打边撤,有条不紊,无一人损失。 
出兵受挫于慕容鲜卑,并不妨碍石虎频兴大军。他又想攻伐昌黎,运谷三石万斛于海岛,准备食储;又运三百万斛谷子于高句丽,派兵将大集海滨屯聚。同时,他还下令在青州造船千般,以备海战之用。 
攻伐鲜卑的战事,有胜有败。石宣进攻朔方鲜卑斛摩头,大胜,斩首四万多;麻秋进攻慕容皝,大败,士兵被斩首两万多。不久,慕容鲜卑突袭幽州、冀州,掠赵民三万多家而去。 
不仅北讨,石虎也派军队南征。北方大个儿打南方人以胜为主。石闵在荆扬地区一路大胜,杀东晋兵一万多人;胡亭一役,后赵军掠七万户晋民凯旋而归。 
兵事频兴之时,后起境内的天灾不断。先是冀州八郡闹蝗灾,饿死数万人;又逢大旱,一年内赵境粮食减产,又有几万人冻饿而死。 
水旱蝗灾如此严重,石虎仍旧横征暴敛。“季龙(石虎)志在穷兵,以其国内少马,乃禁畜私马,匿者腰斩,收百姓马四万余匹以入于公。兼盛兴宫室于邺(城),起台观四十余所,营长安、洛阳二宫,作者四十余万人。又敕青、冀、幽州三五发卒,诸州造甲者五十万人。百姓失业,十室而七。船夫十七万人,为水所没、猛兽所害,三分而一”。石虎又下令:“征士五人车一乘,牛二斗,米各十五斛,绢十匹,调不办者以斩论”。害得百姓穷窘绝望,卖妻卖子以充军调,后赵境内,道路两旁上吊自杀的人比比皆是。 
对百姓穷征极调,石虎对儿子却加宫进爵。封石宣为天王太子后,他又封另一子石韬为太尉。石宣怕自己失权,便削弱公侯吏兵,增益东宫府兵五万人。 
横暴如此,石虎仍然妄言福瑞。有好事者入殿进贺,告诉石虎说,济南平陵城北有块虎状巨石,一夜之间忽然自行移动,行至城东南角,路上有千百条狼狐的脚印随行,印痕成路。石虎闻言大悦,大言道:“石兽者,朕也。自城北而移向东南,是天意预示朕当平定江南,诸州大兵明年齐集,朕当率六军,以符天意”!群臣进贺,大拍马屁一百零七人进献《皇德颂》。 
首先,他下令押送张豺于平乐市人多处公开斩首,并夷其三族;接着,又假借刘氏“皇太后”诏令,称“石世年幼,皇业至重,不能继承,以石遵继位”。 
石遵假意谦让,群臣真心推举。石遵即位称帝,大赦天下,并下令上白围攻李农的军队回撤。他先封刘氏为太妃,石世为谯王,没过一天,就派人把这娘儿俩一起杀掉。 
石世这个小皇帝,只当了三十三天,就和母后一起脑袋搬家。至此,赫赫匈奴刘氏最后一点骨血在人世上也就荡然无存了。 www.6park.com 

大乱交迭羯赵亡 
石遵称帝后,尊其母郑氏为皇太后(老娘们苦尽甘来,其长子石邃被废杀时己被贬),以石斌的儿子石衍为皇太子,石鉴为侍中,石冲为太保,石苞为大司马,石琨为大将军,并封功劳最大的石闵都督为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辅政。一直在上白抵拒张豺军队的李农也还朝,石遵复其官职。 
公元349年五、六月间,北中国天灾人祸频频。好好的初夏时季,暴风拨树,电闪雷鸣,自天而落的冰苞竟有水杯那么大,砸死行人无数。邺城的宫殿又因雷击起火,太武殿、晔华殿荡然无存,只留一地灰烬,大火连烧一个多月才灭,后赵帝国的“乘舆服御烧者大半,金石皆尽”。更为可怖的是,“雨血周遍邺城”,天落红雨,殷红如血。 
坐镇蓟城的沛王石冲是石虎庶子,听闻石遵杀石世皇帝为帝,心中很是不服,对左右僚佐说:“石世是先帝御封的太子,石遵竟然废杀,罪逆涛天。传孤赦令,内外戒严,孤王要亲自率军征讨”。 
石冲行动迅速,上午表志,下午就带领五万精兵向邺城进发,四处传檄,讨伐石遵。大军行至常山,名路人马已有十来万之众。 
在苑乡扎营时,石冲收到石遵情深意长的亲笔信,劝晓说大家兄弟,血脉相连,并允诺要授与石冲尊权重兵。石冲看看信,想了想,也觉石遵言之有理,就对左右将说:“唉,都是我的弟弟辈,死的人也不能再复活了,干吗要再继续骨肉相残呢?我们回去算了。” 
石冲此语,足以表明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倒霉蛋,墙头草一样,可以一怒起兵,可以一哀息兵,王族内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可有这等儿戏。石冲话音未落,其帐下大将陈暹就突地站起,大叫道:“彭城王篡弑,天地不容,大您尽可自己回去,为臣我率兵进攻邺城,擒获石遵,然后再奉您太驾入京”。帐中诸将也多有附和。见众怒难犯,石冲自己把握不了大局,又依众人之计继续前行。 
石遵再派朝中大臣王擢携亲笔信劝谕石冲。石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听。 
无奈之下,石遵授予石闵黄铖、金马镫等御物,派这位义弟与李农一起率十万精兵去迎击石冲。平棘之战,后赵王朝的两支精锐立阵厮杀,毕竟石闵厉害,石冲全军大败,自己也被石闵军士在元氏县抓住,就地赐死。此外,石冲所率的三万劲卒,也都被石闵等人坑杀。 
石赵内乱,慕容鲜卑出大兵二十万,虎视其境;东晋的桓温等人也进据寿春,步步逼近。 
镇守长安的后赵宗室石苞见石遵称尊,也生觊觎之心;既然你能当皇上,我也有资格称帝。于是,他率关中部队准备起兵。其属下左长史石光等人谏劝,石苞大怒,诛杀石光等一百多人,深失众心。由于石苞“性贪而无谋”,关中豪右都知道这个家伙不能成大事,许多人就密谋和东晋的梁州刺史司马勋联系,准备投靠晋朝。司马勋乐得有人接应,忙率晋军奔赴,在距长安仅二百多里的悬钩扎下营盘,并攻杀后赵的京兆太守。 
关内一带的地方势力闻风而动,纷纷杀掉后赵派遣的地方官,坐拥三十多座坚壁,共五万多人,和司马勋遥相呼应。 
石苞没来得及进攻邺城,东晋兵马已经来到眼皮底下,他只得暂缓夺位,派将军麻秋、姚国等人率军队出拒晋兵。石遵早已听闻石苞想来邺城推翻自己,就以讨伐东晋司马勋为名,派车骑将军王朗率二万精骑驰赴长安。石苞见救兵来到,以为石遵还不知自己的图谋,忙开城迎接。王朗马上派人逮捕石苞,捆送邺城。 
司马勋见后赵援军赶到,眼见占不到多大便宜,便扭头杀向宛城,攻杀后赵南阳太守后退回梁州。 
石遵听闻石苞已逮送入京,东晋司马勋退兵,深深喘了口大气。但是,他放松得太早。 
当初,石遵在李城发兵向邺城进军夺权皇位,为了“激励”石闵为自己死战,曾许诺说:“好好干,大事成功,我当立你为储君”。石遵称帝,宝位坐稳,也就“忘了”事前的许诺。 
石闵失望非常。他自认勋高一时,应总搅朝政。石遵怕他在朝中势大,处处牵制。但是,石闵掌统内外兵权,尤其是殿中禁卫将士及东宫高力(身高善射的大力卫士)一万多人都由他控制。石闵为收买人心,把许多禁军中下级头目奏为殿中员外将军,赐爵关内侯,并出宫中美貌宫女赏以为妻。石遵只知在朝中抑制石闵的辅政权,对石闵收买禁军军将的事情一直未加警惕,“而更题名善恶以抑折之”,自己反倒做了恶人,守卫皇宫的禁军将军士兵得好的心中感激石闵,没得好的就怨恨石遵。 
不久,左卫将军王鸾等人劝石遵削夺石闵兵权,石闵更加怒形于色。 
石遵想诛杀石闵,但关涉“家事”,自己拿不定主意,就把石鉴等石氏宗室勋贵一并召入宫内,在太后郑氏面前一起议事。石氏兄弟长幼都无异议,全都同意杀掉石闵。老太后郑氏心软,自小看着石闵长大,就劝说:“自李城回师,棘奴(石闵小名)功大,无他便无今日,小事应忍让,不可随便杀人”!因此,诛杀石闵之事就不了了之。 
石鉴怀存私心,一出宫门,他就派宫内太监骑快马告知石闵有人要杀他。石闵闻讯,马上劫持了当朝司空李农与右卫将军王基,与他俩合谋废掉石遵。 
二人不敢不从。三人议定,召禁卫军将领苏亥等人率三千甲士冲入如意观,包围了正与嫔妃弹棋玩乐的石遵。 
石遵楞在当地,惊问:“谁要造反啊”? 
军将回答:“义阳王石鉴当立为帝”。 
石遵苦笑,说:“我都落到这个地步,你们立石鉴,又能捱过几时”? 
军士早已得令,拥石遵于琨华殿,乱刀杀死,同时挨斩的,还有太后郑氏、太子石衍以及左卫将军王鸾等人。 
石遵在位,仅一百八十三天。 
该石鉴上场了。 
石鉴登基为帝,以石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封李农为大司马,录尚书事。 
石鉴也是找死,刚刚称帝不几天,就暗中派先前在长安起事未果、被押送至京的石苞与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人谋杀石闵和李农。 
事发当夜,石闵和李农两人都在宫内的琨华殿议事。由于身边护卫众多,李松等人又无正式皇帝诏命,没能杀掉石闵、李农不说,几个人浑身是伤,又退回禁中。石鉴害怕石闵识破自己要杀对方的计谋,假装惊讶,并派人迎前,杀掉石苞、李松几个倒霉蛋灭口。 
既然石遵推倒了篡位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杀一个的戏肯定按部就班上演下去。 
镇守襄国旧都的石虎另外一个儿子新兴王石祗,也与羌族姚弋仲、氐族蒲洪联合,移檄各处,要发兵诛讨石闵、李农。这边厢,石鉴下诏,派石琨为大都督,率步骑七万分讨石祗等人。 
邺城的石氏宗室石成、石启、石晖联合起来,都想趁机诛除石闵和李农,但这些少爷王爷要兵没兵、要才没才,都反被石闵和李农杀掉。 
眼看石闵、李农二人的权势越来越大,羯族人、尤骧将军孙伏都等人密结了三千多羯族士兵,埋伏在宫内胡天殿附近,准备趁石闵、李农入宫时袭杀二人。(石虎信拜火教,又称祅教,北朝当地人称为胡天教,胡天殿即祅教神殿。很奇怪的是,石勒讳“胡”,曾把“胡饼”改称为“抟炉”,“胡豆”改名为“国豆”,但石虎时代又把祭祀祅教天神的宫殿名为“胡天”,表明石虎本人并不十分讳“胡”。《晋书•石季龙载记》中原文如下:“龙骧孙伏都、刘铢等结羯士三千伏于胡天(殿),亦欲诛(石)闵等”。由此可见,祅教大殿的规模应该非常壮观,里外能埋伏三千多人。可以推测,殿庭上应该有拜火教的生火大祭坛。石虎大臣成公段“造庭燎于崇杠之末,高十余丈,上置盘燎,下置盘人,絙缴上下”,大殿外面有这样规模的“庭燎”,估计胡天殿内也不惶多让)。 
孙伏都起事,事先也不和石鉴商议,只想劫持石鉴当幌子,干掉石闵、李农后,很有可能再杀掉石鉴。当时,恰巧赶上石鉴正和几个宫人登上皇宫里的制高点中台赏景,忽然看见孙伏都指挥羯兵搬砸东西堵塞阁道,又惊又怕,忙问他要干什么。 
“李农等人造反,要从东掖门进攻,为臣我正率领卫士严防”。孙伏都还算反应快,敷衍石鉴。 
石鉴也“将计就计”,高声说:“爱卿你是功臣,好好为朕出力,朕在这里看着你立功,会大力报谢你的”! 
孙伏都也来不及“谢恩”,闻听石闵、李农从东掖门进宫,便率一大帮兵士就猛扑上去。 
但石闵本人就是“万人敌”,李农又乞活军出身,谋晓斗战之法,两人手下也有兵将,一直又有警戒之心。两方攻战一起不久,孙伏都等羯人就不支,败走之间纷纷被砍掉脑袋,自凤阳殿到琨华殿之间,羯族兵士人头滚滚,横尸相枕,血流成渠。 
杀尽宫内在三千多羯兵,石闵、李农两人大怒未消,宣令内外:“六夷胡人有敢持兵器者皆斩”!同时,两人下令,把“皇帝”石鉴幽禁在皇宫深处御龙观内,严加监守。 
“胡人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 
为人试探人心,石闵在邺城内下令:“近日孙伏都等人构逆,支党伏谋,余皆不问。自今日起,与本官同心者留于城内,不同心者听任外出“。 
令下之日,“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当时的景象肯定是数十年间最为壮观、混乱的场面。方圆百里的汉人,扶老携幼,全往邺城里面涌;而一直以邺城为老窝的羯胡及六夷外族,推车挑担,拼命往外跑。 
石闵深知羯人、胡人不会为自己所用,便颁下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杀胡令》:“汉人斩一胡人首级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东门”。 
一日之中,就有数万颗羯人的脑袋堆在邺城凤阳门的大广场上。石闵本人也亲自率领汉族将士,在邺城内外搜杀胡羯,“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屯据四边的各镇,也根据石闵命令四处捕杀羯胡,由于以首级诣功,有些长得高鼻深目多胡须的人也倒霉,纷纷被左右邻居、兵士杀掉以邀赏。 
石勒占据中原以来,一直采取胡汉分治的歧视政策。数十万羯族人自以为是上等统治民族,三十年来,掠人妻女,夺人财物,皆于光天化日下公共进行,没有任何约束。程遐官至右仆射,又是石勒亲儿子、太子石弘的亲舅,这么高的官职,这么近的皇亲,但就是因为他自己是汉族,得罪了石虎之后,这位中山公竟可让一帮羯族人半夜闯入程家,尽数轮奸程氏妇女,掠尽珍宝,喧哗而归;樊垣是石勒委任的地方长官,在皇宫外面也被一帮羯族人大模大样抢掠一空――仅仅举此二例,就可以想见羯胡对汉人的压迫和统治到达何种令人发指的地步。火山口一旦揭开,爆发的愤怒是无法想象的。仅邺城及其周围就有二十多万羯胡被杀,可以想见,在石闵、李农势力可及的范围,数字肯定更加惊人。 
《杀胡令》一下,整个后赵王朝炸了窝,许多羯族或与羯族关系密切的汉族高级官员纷纷外逃,各地的地方长官也纷纷闭坚守,姚弋仲、蒲洪等氐、羌势力趁机割据一方,天下沸腾。 
后赵宗室汝阴王石琨、太尉张举以及王朗等数名赵将召集七万大军,黑压压直奔邺城扑来,大有以巨石击卵之势。 
石闵大发神威,他将一千多骑从邺城北门奔出,手执两刃矛,飞驰闯入敌阵,如狼入羊群,敌军将士应锋毙命,一次冲荡下来,三千多敌军人多落地,余下诸军一哄而散,飞奔逃回冀州。 
石闵、李农乘胜,集众三万出邺城,前往石渎讨伐后赵大将张贺度。 
活该找死,已成笼中之鸟的石鉴仍不消停,派一个太监暗送秘信,召外面的羯兵乘邺城空虚之时进攻。谁想,这位太监主意大,把密信直接送给了石闵和李农。 
二人赶忙率军队驰还邺城。他们冲入皇宫,二话不说死把石鉴剁成数段,又杀光石虎邺城内所有三十八个孙辈,“尽殪石氏”。石鉴在位,总共也就一百零三天。 
自石勒于成帝咸和三年称王(公元328年),至穆帝永和六年石鉴被杀,后赵共二主四子,二十三年,一场空忙,全族成灰(石虎小儿子石琨后来在襄国趁乱逃出,和妻妾数人千辛万苦跑到建康,投奔东晋,但马上被收捕,斩于闹市。所以,石虎十三个儿子,五人为冉闵所杀,七人自相残害,一人为东晋政府斩首,一个不剩。) 
石氏王朝,其实早在其建立之初就已经注定了一个必将失败的王朝。即使石勒死后石弘顺利登基继位,即使石弘不停地纳汉人姑娘为后妃,即使石氏帝王二代三代之后身上的汉人血液日益增多,即使石氏对汉人的压迫日益减轻,即使┄┄——即使所有的假设都成为现实,石氏王朝也不可能长久地统治中原地区。为什么呢,很简单,石氏王朝的统治主体是一群来自西域的“杂胡”汇合而成的,高鼻深目(无论当时还是现在)的“羯”人,就算他们是昭武九姓中的一大姓,也仅仅是异域胡人而已,中原地区如果不发生战乱,这帮相貌怪异的家伙连做梦也不会离奇到能梦见自己会成为中原大地的主人。而且,这些羯胡文化基因太差,重商轻农,几乎人人都有恶霸习气,三十年来,饱受欺压的汉人对这些身穿“奇装异服”、头戴金线缕织合欢帽、相貌令人生憎的羯人怨入骨髓,一旦仇恨的盖子揭开,肯定会倾尽宿怨。 
两晋时代,汉人血液中仍澎湃着雄武、飒飒英爽以及复仇的血性,怯懦、容让和退缩还未成为文化传统中的主要沉淀,因此,一旦当汉人寻找到翻身的机会,主体民族曾经成为被压迫民族的莫大屈辱一下子得到了渲泄,他们所暴发出的毁灭力量也必定令人瞠目结舌——就这样,羯族统治者三十年的残暴在历史极短的瞬间内遭到了灭族的报应,一个民族就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抗战胜利,猥琐不堪的在华日人,恰恰也面临羯族人当时的景况,但是最终没有几个日人被杀,中国人对这些贱虏真的非常“仁义”,还扶养了不少日本“遗孤”。其实,对这些一直凭借军队的血腥镇压骑在中国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强取豪夺的日本人渣,大可以全歼之,因为日本人的本性就是欺软怕硬,一朝血流成河,可以让他们在五百年内都可言华色变! 
我们现在总是拿孔夫子“以德报怨”的四个字来当作我们内哄的借口和装点我们稀薄血性的掩饰,其实温良恭俭让的孔夫子当时说出的是八个字,其表述之意完全是积极、主动、大义凛然的勇武精神:“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后世的释佛教义把中国古代汉族人的刚烈精魂大大稀释,我们民族的刚性恰恰应了刘琨那两句诗:何期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9)羯族石氏后赵王朝的兴亡(续)[英豪冉闵梦难成 ]

石闵,原姓冉,字永曾,小名棘奴。其父冉瞻,本是乞活军首领陈午帐下的少年兵(“乞活军”是一种兵民混合的组织,以家为单位,当初从并州拥随司马腾出外就食,号称“乞活”)石勒破陈午,俘虏了不少乞活军军将,其中也有当年仅有十二岁的冉瞻。石勒喜爱这个少年相貌英挺,就命石虎认冉瞻为父子。 
冉瞻从几岁起就随“乞活军”四处冒死冲荡,骁猛多力,自小就是良将的料子,为石虎立下赫赫战功,历位左积射将军、西华侯。盛壮之年,冉瞻于军中病死,石虎待冉闵如诸孙一样。 
老羯胡虽是暴虐君王,应该也很宠爱这个少年丧父、和自己没有直系血源的孩子。冉闵“幼而果锐。及长,身长八尺,善谋策,勇力绝人”,一直是石虎帐下得力勇将,历位北中郎将、游击将军。特别是石虎进攻慕容鲜卑,二十多万军队全线崩溃,惟独冉闵一军独全,由此功名大显。梁犊的东宫戍军叛乱,冉闵又是诸军先锋,“威声弥振,胡夏宿将莫不惮之”。古代军将,拼比的就是勇武和果决,胆量和血性,数战数胜,使人不得不服。 
“乞活军”当初之所以背景离乡出外“乞活”,本来就是因为各地胡人叛乱,无粮无地陷入绝境后,不得以才冒万死成为兵民。陈午临死,还嘱咐诸将“莫事胡也”。冉瞻被掳时已经十二岁,苦难之际人皆早熟,身边的叔叔大爷哥哥们前赴后继,死于胡人之手无数,想必在内心深处留有深刻记忆。虽然为石氏养以为子,食人之食死人之事,肯定心中仍旧有一定的是非界限,而且石氏政权中的“乞活军”旧部肯定也会以某种秘密形式有一定的联系,平素大家一起抚今追昔,冉闵的少年时代一定常常听父辈讲起从前往事,对过去“乞活军”的英勇抗胡和羯人的血腥杀戳有着深深的印象和直观的感觉。《乐府诗集》的《并州歌》中,有这样一段:“奴为将军何可羞,六月重茵披衲裘,不识寒暑断人头,雄儿田兰为报仇,中夜斩首谢并州。”可见,当时的乞活军一名叫田兰的壮士,为了给司马腾报仇,还有一件刺杀石勒老上司汲桑的可歌可泣的故事。 
因此,冉闵之杀羯胡,也绝非一时性起之举。 
由于国中无主,司徒申钟等人就联名上书,请冉闵称帝。“(冉)闵固让李农,(李)农以死固请”。估计在开始阶段,这两个人之间的谦让是发自内心。数月之间,两人历尽艰险,多次差点被羯人将士攻杀,可以说是同呼吸、共患难的生死之交。 
冉闵起先仍旧犹豫,表示:“我们都是从前的晋人,现在晋家皇室犹存,我与诸君分割诸郡,各称牧、守、公、侯,奉表迎晋天子还都洛阳,各位以为如何”? 
尚书胡睦首先发言:“陛下圣德应天,宜登大位。晋室衰微,远窜江表,岂能总驭英雄,混壹四海乎!” 
此话虽有拍马屁的水分,但基本也是实情。司马氏皇族个个怯懦,东晋兵士又屡战屡北,如果在当今情势下迎奉他们来中原,恐怕那些人还真没胆量踏进这块北方胡人经营了三十年的广大地区。 
冉闵禁不住众人进劝,乃于公元350年初即皇帝位,国号大魏,改元永兴。立其子冉智为皇太子;以李农为太宰,封齐王。 
鉴于后赵新灭,冉魏新立,周遭各方却蠢蠢欲动。东晋“闻中原大乱,复谋进取”;姚弋仲和蒲洪都想据有关右地区,老羌首先遣其子姚襄率五万精兵进攻老战友蒲洪。蒲洪迎击,大败羌军,斩获三万首级。大胜之下,蒲洪自称大单于、三秦王,改姓苻(谶文有“草付应王”,加之其孙蒲坚后背有“苻”字,因而改姓);燕王慕容俊也派兵四出,准备夺取赵国地盘。 
同年四月,据守襄国的原后赵新兴王石祗称帝,以汝阴王石琨为相国。六夷胡人由于冉闵杀胡之事已做绝,纷纷承认石祗政权,并接受他的封号。 
五月,“魏主(冉)闵杀李农及其三子,并尚书令王漠、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各种史书,对冉闵杀李农一事,皆没有详略的进一步解释。冉魏政权短命,没有“实录”等官方史书,继之而起的慕容鲜卑杀掠汉人殆尽,自然也不会关心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据笔者揣测,冉闵杀李农,仍是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作怪。权力是人生中最大的腐蚀剂,武将出身的冉闵和李农更不会例外。从前平起平坐,一朝分为君臣,人心总争短长,总有小事引起不忿。真正在长期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君威和臣顺,习惯成自然,但冉闵和李农这种忽然而分隔的君臣关系肯定非常脆弱,不仅臣疑君,君更疑臣。加之李农并非纯文人出身,有“乞活“大军作后托,逐渐就会成为对冉闵皇位的最直接威胁。从与李农一起被杀的那些人官职来看,有手握朝权的尚书令,也有居于深宫的中常侍,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里应外合,很可能想杀掉冉闵再推李农上台。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冉闵身已为帝,自然稍有威权优势,趁早一步,先把老战友送上西天。同时,冉闵杀李农也意味着分散各地的”乞活军“汉人再也不会为冉魏卖命,从而失去了重要的支援力量。 
估计内忧外患之下,冉闵心里着慌,他遣使到江南,对东晋表示:“胡逆乱中原,今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冉闵称帝,江南小朝廷自然已经看不舒服;现在他的来书又语气倨慢,以敌国礼来见,自标正朔的东晋自然不加理睬。 
石祗在襄国旧都称帝后,众胡来附,很快找到了感觉。公元350年八月,他派相国石琨和镇南将军刘国率十万大军进攻邺城。双方战于邯郸,石琨大败,万余军士被杀;刘国等人又与后赵将张贺度等人联军,在昌城集结准备再次大举攻邺。 
冉闵先派王秦等三大将师步骑十二万于黄城屯扎,他本人亲统八万精卒为后继。双方大战于苍亭。后赵大将张贺度虽沙场老将,仍在战场上不敌冉闵,十来万人的军队被杀近三万,除主要战将骑快马逃跑外,其余军士皆被冉闵所俘。 
冉闵“振旅而还。戎卒三十万,旌旗钟鼓绵亘百余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之”。 
此时的大魏帝王冉闵,正处于他人生的巅峰。“(石)闵至自苍亭,行饮至之礼,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学后门多蒙显进,于时翕然,方之为魏晋之初”。 
虽如此,有识之士早已预见大祸之端。一直隐居不仕、眼见匈奴刘氏和羯胡石氏败亡全过程的陇西名士辛谧,就写信给冉闵,劝说道:“物极心反,致至则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兹大捷,归身晋朝,必有由,夷之廉(许由、伯夷的廉明),享松、乔之寿(赤松子、王子乔的高寿)”。 
这种劝诫,已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冉闵根本听不进去,完全沉浸在自己单人独臂纵横天下的快感当中。 
公元305年底,冉闵又亲师步骑十万进攻襄国。战前,他署其子太原王冉胤为大单于、骠骑大将军,以一千投降的胡人配为亲军。光禄大夫韦謏切谏:“胡、羯,我之仇敌,今来归附,苟存性命耳。万一为变,悔之何及。应该诛屏降胡,去单于之号,以防微杜渐”。冉闵正欲收买众心,抚纳胡人,大怒之下,诛杀韦謏及其儿子韦伯阳。 
这冉闵真是头脑发昏,开始步步走向灭亡。他的《杀胡令》一下,中原五、六十万羯胡人头落地,胡人对他恨得要死,怕得要命,不可能有真心降附之人;他的皇制本来是汉族统治,却忽然又效仿匈奴刘氏和羯胡石氏那一套实行胡汉分治,重新启用大单于位号,是制度上的反动和大倒退。而旦,亲儿子冉胤身边配一千全部武装的胡兵,无异是把一只肥羊送入群狼来牧守。 
襄国乃后赵旧都,坚城深濠,一时难下。猛攻三个多月,冉闵军士死伤无数,仍旧未能冲入。石祗也是困兽夺气,自去皇帝之号,称赵王,派“太尉”张举亲自去慕容燕国那里乞师,并许诺要把传国玉玺送与燕国;同时,他又派将军张春去姚弋仲处,乞军求援。 
姚弋仲立即派其子姚襄师二万八千兵来救,慕容俊也派将军悦绾率三万兵来赴,看看有什么便宜可以捞一把。 
冉闵听闻燕兵来救石祗,也派大司马从事中郎常炜出使燕国,劝对方不要出兵。 
慕容俊见常炜,开口就加以斥责:“冉闵此人,乃石氏养子之后,负恩作逆,岂敢妄称尊号”! 
常炜正色回答:“商汤放桀,武王伐纣,以兴商、周之业;曹孟德养于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国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问”! 
慕容俊又问:“据说冉闵称帝后,铸金为已像以卜成败,金像屡铸不成,是真的吗”? 
常讳答:“没有此事”。 
“南来之人皆言及此,何必隐瞒呢”。慕容俊诱问。 
常炜说,“奸伪之人才会假称天命迷惑众人,凭借铸像、龟卜一类的东西自重;我大魏主手握符玺,占据中州,受天命而称帝,怎么反真为伪,做出自铸造金像卜测的傻事”。 
慕容俊追问:“传国王玺在哪里”? 
常炜答:“在邺都”! 
慕容俊心中疑惑。“石祗派张举来,哀求说如果我们燕国出兵就送我传国王玺,这宝物应该在襄国才对”。 
常炜冷笑,傲言答道:“杀胡之日,在邺城宫内的胡人殆无孑遗,即使有漏网之人,皆窜命于沟坎暗洞之内,怎会有人知道传国玺的下落。张举来求救兵,妄言送玉玺,实属骗人妄辞”! 
慕容俊不信。他派人堆了个大柴堆在常炜身边,又遣臣下劝诱:“不说实话,恐怕您要被烧成灰烬”! 
常炜不危不惧,正言道:“石氏贪暴,当年屡攻燕国,有必灭之心;我大魏国主诛灭石氏,虽不为燕国,但也有利于你们慕容鲜卑。作为燕国臣子,听闻仇国被灭的消息应该欢欣鼓舞,不应该来威胁、斥责我大魏使臣呵。听说人死之后,骨肉入于土,精魂升于天,蒙君之惠,快快加柴点火,让我能尽快到天帝那里诉说此事”。 
鲜卑人纷纷拨刀提剑,要赶过来杀掉常炜。慕容俊呵止住,说:“此人不怕杀身而义徇其主,忠臣也!即使冉闵有罪,与使臣又有何干”! 
夜间,慕容俊又派常炜的老乡赵瞻秘密劝说。“常君您何不实话实说,燕王大怒,要把您远流至辽海苦寒之地囚禁”。 
常炜一脸平静,说:“我束发以来,尚不欺布衣,况人主乎!曲意苟同,性所不能,因而直情尽言。如燕王不满,把我沉落东海,也不敢辞避”! 
慕容俊心中佩服冉闵手下血性汉人不辱使命。他下令把常炜先软禁起来。 
襄国方面,见腹背受敌,冉闵想亲自出战。 
卫将军王泰进谏:“今襄国未下,外救云集,正想我军出战敌人,再腹背夹击。我们应该坚壁高垒,观势而动,寻找机会出奇兵。况且,陛下以万乘之尊,亲临行阵,万一有失,大事去矣”! 
冉闵觉得有理,不停点头。 
不料,道士法饶死催。这个不懂什么军战之事的家伙出班大言:“我观天象,太白入昂,当杀胡王!陛下您围襄国日久,无尺寸之功;今外贼大至,又畏敌不击,如此,将何以服众”! 
法饶这么一激,使总爱逞一夫之勇的冉闵拍案而起,拨剑下令:“我战意已决,敢谏阻者斩”!于是尽众出战。 
冉闵军队顿于坚城之下日久,意沮力疲,本来进攻能力已经大打折扣;如今,背面又压来两支生力援军,惧心弥甚。如果依王秦之计,稳定军心,相持下来后,指挥得当,还可能击败前后之敌。冉闵头脑发热,竟然下命出击,正撞到羌、鲜卑军队的锐矛之上,结果当然不会出人意料。冉闵的魏军在三面夹击下,一败涂地。 
冉闵死战,与十余骑逃还邺城。 
最倒霉的是他的儿子冉智,先前配由他指挥的一千胡人就等着这个机会,不仅没有临危救主,而是突入帐内,绑上这位王子以及正与他议事的左仆射刘琦,向石祇投降。二人立刻被绑在大柱之上,胡人满怀深仇大恨,对他们加以肢解虐杀。 
邺城汹汹,都讹传冉闵被杀。喘定之后,冉闵亲自出面行郊祀之礼,众心稍安。痛定思痛,他下令追封被自己杀掉的韦謏为大司使,并肢解杀掉了给自己出馊主意出战的道士法饶父子。这老道命还挺大,楞从战场上活着跑回来,还不自已撞死,非等别人把他大卸八块。 
赵王石祇喘过气来,马上派其大将刘显将兵七万向邺城进攻。刘显一路行进,驻军于距邺城二十多里的明光宫。此时,冉闵变成了守方。 
冉闵忧心如焚,急召卫将军王泰入宫,想与他共议抵拒之策。王泰深恨前计不用,托称败退之际中箭,伤重不能前来。冉闵亲自上门探问,王泰“固称疾笃”。 
冉闵大怒,驰还宫中。他对左右说:“王泰这个巴奴(王泰是巴蛮出身),朕之身家难道靠他吗!看我先灭群胡,回来再斩王泰”! 
冉闵果真英雄。凭借一腔豪气,悉众出战。刘显等人以为冉闵刚刚大败,肯定龟蹜城里不敢出来。谁知大军冲出,冉英雄金申锦袍,立马当先,如风一般已经杀入后赵军中。刘显大败。冉闵军斩首敌军三万余级。 
冉闵乘胜追击,一直把刘显赶杀至阳平。 
刘显大惧,秘密派人请降,表示回襄国杀石祇以自效。冉闵这才止兵,大胜而归。 
有人上告王泰欲叛入秦中,冉闵杀之,并夷其三族。由此,可看出冉闵仍旧一介武夫,爱憎泾渭,无人君之气量。 
刘显说话算数。他引军还入襄国,趁“汇报工作”的机会忽然发难,杀掉赵王石祗及其宗室、高官十多人,送这些人的首级于邺城。冉闵命人把石祗首级当街焚毁,下诏封刘显为上大将军、大单于。 
值得一提的是,在襄国会战的燕军统师回去后,向慕容俊报告实情,燕国上下才知道石祗手里确实没有传国玺。慕容俊于是杀掉石祗派驻的使臣张举,释放常炜,并派人找到常炜在中山的四子二女,使他们一家人团聚。 
杀掉石祗后,刘显觉得冉闵威胁已远,自己又“君”临襄国旧都,感觉一上来,也想趁乱占地为王。于是,称王之后(这人短命又倒霉,史书上都没有记载他到底称什么王),刘显进攻属于冉闵辖下的常山。 
冉闵留大将军蒋干辅佐其年幼的太子冉智留守邺都,自率八千精骑驰救常山。冉闵军马一到,刘显的大司马王宁就率军投降。冉闵根本不给刘显缓神的机会,以少击众,再次大败刘显,并乘胜追至襄国。刘显刚刚逃入城里,想凭城拒守,但他的大将军曹伏驹大开城门迎降冉闵。 
冉闵大开杀戒,一下大杀掉刘显及“公卿”一百多人,又把石勒经营数年的襄国宫室付之一炬,迁其民于邺城。 
“魏主(冉)闵既克襄国,因游食常山、中山诸郡”。史书此记,透露出这样一个消息:冉闵虽屡战屡胜,但也是军疲乏食,只能率军四处游食。他称帝之初,为树私恩,把石氏政权屯积于各地的粮仓全部打开,任由人取,缺少长远的战略眼光。加之与羌、胡相攻,无月不战,冉闵的资储很快消耗殆尽。而且,当时大乱四起,人民根本无法耕种,粮食等物只能坐吃山空。 
公元352年5月(东晋穆帝永和八年),燕王慕容俊派慕容恪、慕容霸等人深入中原,进击冉闵以及其他后赵残存势力。 
当时,慕容鲜卑乘后赵灭亡后的混乱,已经侵据了幽州、蓟州,并向冀州进攻。冉闵率军,与慕容恪的鲜卑很快相遇,准备开战。 
冉闵的大将军董闰和车骑将军张温久经战阵,谏劝说:“鲜卑乘胜锋锐,且彼众我寡,宜先避之;俟其骄惰,然后益兵以击之“! 
冉闵不听,大怒道:“晋欲以此众平幽州,斩慕容俊。今遇(慕容)恪而避之,人谓我何“!刚愎自用,一心要与鲜卑军拼个高下。 
见冉闵如此执拗,司徙刘茂与特进郎闓深知大难不远。“吾君此行,必不还矣,吾等何为坐待戮辱“!两人自杀。 
冉闵在安喜扎兵,慕容恪引鲜卑兵逼近。由于深惧冉闵神勇,燕兵也不敢贸然进攻。 
冉闵率军又往常山方向转移,慕容恪鼓起勇气,麾兵进击,双方立阵于廉台,开始实打实地比划。十次交锋,鲜卑燕兵数倍于汉人魏兵,皆大败。更可一提的是,燕军是骑兵,冉闵属下多是步卒。燕兵如此势优,仍不能战胜魏兵。 
“冉闵素有勇名,所将兵精锐,燕人惮之“。冷兵器时代,个人的神威勇武能成为军中之胆,发挥超常的能量。悍勇野蛮如鲜卑,竞也惮冉闵十分,可以想见这位大汉英豪的能力和刚武。 
慕容恪是鲜卑军中罕有的智勇双全之人。最后,他想出一招毒计,利用“连环马”,诱冉闵步军于平地决战,下令诸将道:“冉闵本性轻锐,又自以众少,必与我军死战。我厚集中军之阵以待之,侯其合战,卿等从旁击之,必可大胜“! 
冉闵骑跨朱龙宝马,左操两刃矛,右执钓戟,身先士卒,击冲燕兵军阵,一人斩杀三百多燕兵燕将。远远望见大旗,冉闵知是敌人中军所立,就纵马直冲过去。慕容恪一挥令旗,燕军两翼收摆,把冉闵全军围于中间。如在平日,以冉闵之神勇,会在极短时间率众杀出一条血路,从万众从中突出。但此次战阵,慕容恪用“连环马”,人马即使死掉,仍旧锁连在一处,形成重重障碍,阻挡了冉闵及其兵众的突围。 
三面受敌之下,又寡不敌众,激战半日,魏军悉数英勇战死。冉闵虽被围数重,最后仍能溃围而出,向东跑出二十多里后,估计上天绝人,他所乘朱龙宝马忽然倒地而毙,把冉闵摔于地上。鲜卑骑兵一涌而上,生擒了这位盖世英雄。 
被俘送蓟城后,慕容俊令把冉闵缚送大殿,高声斥责道:“汝奴仆下才,何得妄自称帝”? 
大英雄冉闵虽强龙见缚,仍不减冲天之豪气,他一脸蔑视,声如铜钟,道出了响彻两晋南北朝时代的汉人最强音: 
“天下大乱,尔曹夷狄,人面兽心,尚欲篡逆。况我中土英雄,何为不可作帝王”! 
惭怒之下,慕容俊下令把冉闵送于龙城处斩,终年二十七岁左右。 
值得称奇的是,燕国境内一时大旱、蝗灾四起。处斩冉闵的遏径山周围七里草木尽枯。鲜卑人迷信,又惧崇勇武之人,认为冉闵死后为神,慕容俊就赶忙追谧冉闵为悼武天王,立庙祭祀。“其日大雪”。一股中州英雄气,直入霄汉化雪来! 
鲜卑乘胜而进,大军进围邺城。留守的冉魏大将军蒋干见情势危急,主派缪嵩、刘猗两人奉表于晋,表示要归顺司马氏。东晋濮阳太守戴施自仓垣进驻棘津,拦下刘猗两人,索要传国玉玺。 
缪嵩又跑回邺城,表示晋将要求得到传国玺才相信是真归顺。蒋干一时沉吟不决。戴施得玺心切,“率壮士三百人入邺,助守三台”。他面见蒋干,说:“你先把传国玺给我,放在我这里保管。现在城外盗贼横行,不敢立即送回朝廷。但皇上听说玉玺在我这里,定知您投顺至诚,马上会派军运粮而至”。 
见戴施说得有理,蒋干把传国玺交出。戴施假称派都护何融出外迎取粮草,喑中令他怀揣传国玺送回京师。至此,象征皇权正朔的传国宝玺重归晋朝。“江南之未得玺也,中原谓之‘白版天子’”一块玉石大印,其象征意义之重大,超出常人意料之外。如果没有这块宝玺,东晋皇帝就像做官没有委任状一样,着实尴尬。 
鲜卑攻城甚急,蒋干横下心,师锐卒五千及数百晋兵出战,寡不敌众,大败。不久,城中军将打开城门投降,蒋干、戴施等人只得缒城而下,逃归仓垣。 
冉闵皇后董氏及太子冉智均被生俘,送往蓟城。数位冉魏高官自杀殉国。冉魏灭亡,立国三年。 
慕容俊对外诈称冉闵妻董氏进献传国玺,赐董氏为“奉玺君”。很快,这位鲜卑人称帝,改元元玺。 
石虎当政末年,兵役繁兴,天灾人祸,中原广大地区的农业已经一蹶不振。冉闵建国之后,连年累月与胡、羌攻战,汉族士民的生活更是困苦不堪。自永嘉年间(公远307至312)匈奴刘氏军队残掠攻杀,“中原萧条,千里无烟”。各地少数民族纷纷入徙,大多是被当权者迁入中原地区——318年,石勒迁羌、胡、氐族十万余落于河北诸郡;320年,刘曜迁巴、氐二十多万于长安;329年,石勒又迁氐、羌十五万余户于河北;332年,石虎把氐、羌数万户迁至关东,并命氐族头酋苻洪(蒲洪)居于枋头(今河南浚县);并以羌酋姚弋仲为西羌大都督,居清河滠头(今河北枣强) 
冉闵“杀胡令”下,想从根本上消除各少数民族对中原地区的威胁,严命“青、雍、荆州徙户及诸氐、羌、胡、蛮数百余万,各还本土”。于是,中原再次大乱,移民之间也“互相杀掠”,加之饥饿疾疫,最终能活下来的不足五分之一。苻洪之子苻健率众入关,在关中建立苻秦政权;姚弋仲之子姚襄也率众西归,三原一战,被苻氏打败杀掉,其弟姚苌率众投降。 
所以,冉魏的汉人政权孤掌难鸣,处于群胡的包围进攻之中,最终不敌,亡国。经过大战、饥荒以及无数次的杀戮幸存下来的二十多万汉人,对胡人杀戮残虐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就聚集于一起奔向黄河,抢渡之后,准备投奔东晋政权。但东晋的征北大都督禇裒提前回军,这二十多万汉民最终皆被依次阻截,被各少数民族兵士报复性的屠杀殆尽,成为冉魏政权灭亡前后的一大黑色感叹号!。

(10)江南罡风吹浮萍—东晋内耗:王敦、苏峻、祖约之叛

通读标榜“魏晋风度”的千古名著《世说新语》,笔者发现,《豪爽》卷目中共十三篇,其中的“王大将军”王敦一人就占有五篇,将近二分之一的篇幅。正是他惊世骇俗、放达不羁的个性,才使得这位高门子弟独标一格,卓然不群。千载之下,其落拓不羁的豪爽气慨,仍令人拍案称绝。 
“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武帝唤时贤共言伎艺事,人皆多有所知,唯(王)敦都无所关,意色殊恶。自言知打鼓吹,帝令取鼓与之。(王敦)于坐振袖而起,扬槌奋击,音节谐捷,神气豪上,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 
“王处仲(王敦字处仲),世许高尚之目。尝荒恣于色,体为之弊,左右谏之,处仲曰:‘吾乃不觉尔,如此者甚易耳。’乃开后阁,驱诸婢妾数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时人叹焉。” 
“王大将军自目高朗疏率,学通左氏。” 
“王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壶口尽缺。” 
“桓宣武平蜀,集参僚置酒于李势殿,巴蜀缙绅莫不悉萃。桓(温)既素有雄情爽气,加尔日音调英发,叙古今成败由人,存亡系才,奇拨磊落,一坐赞赏不暇坐。既散,诸人追味余言。于时,寻阳周馥曰:‘恨卿辈不见王大将军!’” 
此外,《世说新语Ÿ汰侈》中,也记载了另外两件反映王敦不羁性格的故事。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王导)与大将军(王敦)尝共诣(石)崇。丞相素不善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固,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晋书》中,此事记载见于王恺家,并详载“美人悲惧失色,而(王)敦傲然不视”)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沉香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着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着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做贼。’” 
《世说新语》的“纰漏”篇中,还记载了王敦娶晋武帝女儿襄城公主时的一则故事,并归为“疏漏”一集,其实,王敦举措,称之为“豪放”更恰当: 
“王敦初尚主。如厕,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着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www.6park.com 

东晋的建立 
东晋的建立者是司马睿,字景文。他是司马懿曾孙,但以晋武帝一系的血缘上讲,这位爷属帝室疏宗。假使没有“八王之乱”时晋家血亲的自相残杀,假使不是石勒在宁平城和洧仓杀掉了五十四个司马皇族的王爷,再怎么轮排,也轮排不到这位琅琊王司马睿当皇上。(虽然他和惠帝和怀帝同辈份) 
晋惠帝在位早期,天下纷纭,国家多事。司马睿“每恭俭退让,以免于祸。”倒是当时的侍中嵇绍(嵇康之子,晋朝大忠臣)有识人之明,曾对人讲:“琅琊王毛骨非常,殆非人臣之相也。”估计嵇侍中厚道人,没有大肆张扬,否则,当权的几个司马王爷中有一个萌起杀心,一道诏旨就会把司马睿这么一个疏宗王爷送上西天。 
公元304年(惠帝永兴元年),荡阴之战后,成都王司马颖把惠帝挟持到邺城。司马睿的亲叔叔是东安王司马繇,他曾劝成都王对其兄惠帝应尽人臣之礼。成都王怀恨在心,加上他当时正和东海王司马越交手频频,容不得有“异心”的人在身边,便找个借口杀掉了东安王司马繇。 
亲叔东安王被杀,司马睿大惧,连夜出奔。当夜,月明星稀,光白如昼,成都王司马颖的追捕兵马四处,这位琅琊王没头苍蝇一样东碰西撞。忽然,天气乍变,忽下暴雨,捕快们纷纷驰入遮掩处躲雨,使得兔子一样狂逃的司马睿终于得机跑出了邺城。 
由于成都王早已下令,严防与自己不睦的司马氏皇族和大臣出入诸关口,司马睿跑到黄河边时,守卫渡口的军兵一涌而上,把他堵在当地。关键时刻,幸亏他的随从宋典从后疾驰而来,用马鞭鞭杆敲击着司马睿的战马屁股,笑着对战战兢兢的司马睿说:“舍长(看房小吏),官府禁止贵人出入,怎么你这样的人也会被阻拦呵。”言毕,宋典不慌不忙,策马慢行。巡河的军兵听此言,又见马上人一身普通装束,确信司马睿不是什么人物,就挥手放他过去。 
公元305年,晋惠帝永兴二年,东海王司马越派与自己一个派系的琅琊王司马睿留守下邳(今江苏睢宁),并派手下参军王导给司马睿当助手。东海王拥立晋怀帝后,于公元307年派司马睿独当一面,坐镇建邺,王导彼时也随之同去江南。 
司马睿初到江东,面对孙吴旧政权留下的强宗大族,胡萝卜加大棒,又打又拉,招纳了顾荣、贺循等当地望族名士,又平定了孙弼和杜宣的叛乱,最终在当地站稳了脚跟。说来也怪,司马睿的爷爷、老琅琊王司马伷在晋初的平吴之役中就立下赫赫大功,孙皓呈献玺绶,正是首呈司马伷请降。由此,可以说老、少琅琊王与江东之地冥冥之中就有不解之缘。 
晋怀帝永嘉五年,匈奴汉国军队攻陷洛阳,大批中原士族纷纷南渡,包括临沂王氏、太原王氏、颖川庾氏、高平郗氏、陈郡谢氏、谯国桓氏等等,携家带口,成族成宗地一窝蜂狂逃,纷纷避难江东。在此情况下,司马睿在王导辅助下举贤用能,罗致了不少人才,为江南积累了一大批能政治善管理的杰出人才储备。 
晋愍帝继位后,遥授远在江东的琅琊王司马睿为左丞相。由于晋愍帝名叫司马邺,建邺从此为避帝讳也就改称建康。 
长安陷落前,十七岁的少年天子司马邺深知自己难逃被俘命运,派平东将军宋哲捎信给司马睿,表示“……朕今幽塞穷城,忧虑万端,恐一旦崩溃……丞相可摄统万机,还据旧都,修复陵庙,以雪大耻。” 
晋愍帝司马邺被匈奴刘曜俘掳后,刘琨、段匹磾、段辰、邵续、刘演、曹嶷等晋朝汉、夷众臣纷纷上表劝进。 
公元318年4月,愍帝被害消息传来,司马睿继帝位,改元太兴,是为晋元帝,东晋王朝正式建立。 www.6park.com 

“王与马,共天下” 
江东地区,在司马睿到来之前,地方势力(江东原有的世家大族)仍旧非常强大。晋惠帝、晋怀帝时期,陈敏、钱璯等人相继叛乱,江东大姓周玘动员世家大族,出钱出力出人,配合西晋政府军队,接连平定了这些人的谋乱,时称“三定江南”。虽然周玘等人的初衷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家族利益,但客观上也为东晋后来在江东的统治营造了一个比较安定的政治局面。 
当初,在东海王司马越和太尉王衍掌权期间,王氏家庭重要成员就已经被派入江南地区担任关键职务。王澄是太尉王衍的弟弟,王敦是王衍的族弟。晋怀帝永嘉元年,王澄被委派为荆州都督。怀帝永嘉三年(公元309年),王敦获任为扬州刺史。由此,可以明显见出以王衍为首的琅琊王氏早就有南渡的心理和物质准备。司马越病死后,王衍本人虽被石勒杀掉,但王氏家族在江东已经握有实权和重兵。 
王氏家族最重要的人物当属王导。王导是太尉王衍的族弟,王敦的堂弟。司马睿初到江东,当地的世族大姓对这帮北来“伧父”甚为不屑,“人情不附”。北来诸人移镇建康一个多月,也没有多少当地人来投附。忧心忡忡之余,王导率先想出一个主意:趁着秋季“禊祭”日,司马睿本人坐在肩舆之上,大摆王家堂皇仪卫,王敦、王导等北方大族名流皆骑马跟从,仪势威严,表情肃穆,使堂堂大晋的威仪展现于江南土著面前。 
“吴人纪瞻、顾荣,皆江南之望,窃视之,见其如此,咸惊惧,乃相率拜于道左。”以风度、排场降服人心,这也只有能在魏晋时代可以做到的事情。这出戏导演的很成功,加之对当地土著大姓代表加以高官厚爵后,“由是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司马睿终于在江南得到当地人的拥戴,立稳了脚跟。因此,司马睿倾心依赖王氏,不仅仅只是王氏是他先前当琅琊王时自己封地内的望族高门,也有过江后王氏对他极力推戴的原因。 
洛阳陷落后,面对滚滚而至的中州难民潮,王导又劝谕司马睿大收人心,选择其中的“贤人君子”加以任用,于是“荆、扬晏安,户口殷实。”眼见拥戴自己的呼声越来越高,司马睿对王导倍加信任,情好日隆,号为“仲父”,并比之为“萧何”(司马睿自己就是“刘邦”了)。 
王导本人,也是一片纯臣之心,常良言谏劝司马睿克已励节,宽容抚众,优礼吴人。王业草创之际,君臣互信互爱,成就当时的一段佳话。 
司马睿登基之日,百官陪列,乐声清扬,仪式庄严。司马睿开始还没找到皇帝感觉,出于真心的感激之情,他竟招手要站在殿上的王导“升御床共坐”。王导固辞,司马睿又连连呼唤,“至于三四”。最后,王导推辞说:“若太阳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 
司马睿给王导这一点省,才忽然感觉自己是“太阳”了,终于忽悠着大屁股安坐帝位,成为东晋的第一任国君。 
王敦方面,司马睿初即位,便任命他为荆州牧,从自坐镇荆州上流之地,手握强兵,掌统军政实权。由此,当时人称“王与马(指司马氏),共天下”,绝非虚言。 
左思有诗:“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似乎世家大族都是“公门有公,卿门有卿”吃白饭的主儿。其实,在东晋之初,正是王、谢这样的大族在国家民族危亡关头挺身而出,风神秀彻之余,慨然渡江,身为士先,冒死而进,确实起到了勇于承担的带头作用,这些,对于他们门第的进一步提升,也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 www.6park.com 

强龙与地头蛇之争 
虽然司马睿政权对江东大族一直采取笼络、安抚政策,还授给贺循等人太常、侍中这样的“大官”做,其实都是虚衔,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司马睿真正依靠的,还是王导这样的北来世族,并使他们多居显位,执掌实权。 
自北方逃来的世家大族们有了政治上的优势后,自然索求经济利益,良田、美宅是他们必不可少的追求目标。但江南传统富庶地区早就“名花有主”,当地土著大地主们数代经营,怎肯轻易把膏壤良田让给这样踉跄从北方跑来的高级难民!因此,南北土族之间的裂痕日益增大。 
司马睿坐稳江东后,首先对义兴(今宜兴)周玘“疑惮之”。“三定江南”中立有大功的周玘郁郁不得志,他思忖自己对司马睿又无推戴之功,便想发动吴人叛乱,杀掉诸位当朝执政大臣,反客为主。由于谋划不周,事情泄露,周玘几个同谋纷纷被杀。如此谋逆大罪,假设发生在西晋初期或承平年代,周玘早就该九族玩完。 
司马睿刚继帝位,怕“影响”不好,压住此事不发,并改授周玘为建武将军、南郡司马,让他异地做官。 
深知自己谋泄,又被排斥外任,周玘忧愤成疾,得病而死。临终,他对儿子周勰说:“杀我者,诸伧子。能为我复仇,乃吾子也!”(吴人谓北方人为“伧”) 
周勰倒不乖父志,暗地暗络族人及吴地世族,招兵买马,并准备响应已经起兵的吴兴人徐馥和吴国降主孙皓的族人孙弼。周勰的族兄周续先在义兴起兵,打着讨伐王导、刁协的名义,准备与司马氏政权一决高下。周勰的叔叔周札闻知此事,权衡利弊,认为成功完全没有可能,就向义兴太守孔侃告变。周勰闻信也没敢动手。不出所料,徐馥、孙弼、周续很快被杀,但司马睿最终也没有“穷治”此案。 
周勰“失志归家,淫侈纵恣,每谓人曰:‘人生几时,但当快意耳!’”竟也能因酒色过度善终于家。 
既然已经对当地豪强示以“颜色”,北来世家大族也明白了自己这些侨客不能过份激怒当地这些“地头蛇”,便转而向浙东一带求田问舍,率宗族、部曲、乡里对那里进行开发,并把势力逐渐扩展到温州、台州广大地区,这样一来,北来大族和太湖流域的吴地豪强之间的矛盾逐渐缩小,东晋政权的内部争斗得以冷却下来。 www.6park.com 

王敦的愤怒 
王敦,字处仲,是王导的本家堂兄。此人少有令名,又出身名族,并得娶晋武帝女儿襄城公主为妻,是堂堂正正的驸马爷。正统史书、《世说新语》等志异类文学作品记载不少王敦事迹,无不与其豪爽的性格和不羁的个人风格有关。尤其是王敦在石崇家宴饮,石崇派美人劝酒,王敦死活不给面子,就是不喝。石崇连斩三美人(《晋书》故事发生在王恺家),王敦神色不变。王导叹息说:“处仲若当世,心怀刚忍,非令终也。”——此则故事,笔者总觉是后人编撰,以讹传讹。何者,成王败寇,正统史家肯定要找些秽行来涂污“乱臣”。 
想当初,王敦官拜太子舍人。晋惠帝太子司马遹被废,贾南风黑娘们命人把太子押送许昌,并明诏东宫官属不能相送。王敦冒着杀头、族诛的危险,与太子洗马江统等几个人在路旁涕泪交加,拜送押在囚车里面的太子。如此义气之人,应该不会干出眼见数个美女被杀自己眼都不眨的事情。再说,即使果真有此事,受谴责的也应该是下令杀人的石崇,也不应该是处于被动、坐客人家的王敦。魏晋风度,讲究的就是迅雷震而不变色,泰山崩而不足摇,区区杀人之事,即使有之,王大名士颜色自若,也是当时的生活环境和时代积习逼使之然。 
赵王司马伦篡位时,王敦劝说他时任兖州刺史的叔父王彦起兵,立有大功。晋惠帝复位,拜王敦为左卫将军、侍中,并出任青州刺史。怀帝继位,征王敦为中书监。天下大乱之际,王敦雄武豪爽,把家中襄成公主随嫁的美貌侍女百余人皆许配给军中将士,金银宝物也散之于众,“单车还洛(阳)”。 
东海王司马越擅权时,拿王敦当“自己人”,任他为扬州刺史。司马越手下谋士谏劝,说:“派王敦外任扬州,正可肆其豪强之心,恐有后患。”司马越不听。司马睿继位后,仍以王敦为扬州刺史,并进左将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司马睿在江东之所以能由鱼化龙,王敦、王导出力最多,由是由于他们的忠心翼戴,才能有东晋的建立和这些北方流民一时偏安的可能。 
与魏晋世家大族的清淡家最大的不同,王敦本人是个杰出的军事家。在扬州刺史任上,他就运筹帏幄,讨灭反叛的江州刺史华轶;蜀人杜弢作乱,王敦坐镇豫章,指挥得当,由他推荐的陶侃等人大施才华,最终击灭杜弢。由此,王敦得封汉安侯,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成为东晋最大的军区司令长官。 
根据人性的、历史的必然,有了选置用人的权力,王敦“专擅之迹”渐露,不仅私自擢用杜弢降将杜弘,而且还对据险自固的何钦等人授与四品将军的官职。当然,假如王敦善终,这些小事情均可美称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但兵败身死,史家自然把小事渲染成大事。 
王敦与东晋元帝司马睿之间产生嫌隙,起因还真不是王敦自己先有什么不臣之心,而是其堂弟王导在朝中被冷落所致。 
司马睿坐稳帝座后,渐渐感觉王家势力过大,毕竟“王与马、共天下”的谚谣都传入自己耳朵里面,不能不有所抑压的举动。特别是司马睿从前作琅琊王时的两个王府旧人刘隗和刁协,也常常以强化皇权为借口,不断怂恿元帝打压王氏等大族势力。“及刘隗用事,(王)导渐见疏远。” 
元帝也不太厚道,刚过河就拆桥。王导生性淡然,又深识谦抑之道,默然居守。 

王敦居上游之重,又有大功于司马睿,闻知王氏家族诸位人员被排斥,心中自然不忿,便上书朝廷,为王导报不平。王导在建康先收到这份疏奏,见王敦为自己出头,怕惹出事端,就把这份“报告”封还给王敦。王敦固执,复派人直接送达元帝司马睿。 
一般的疏奏估计就由大臣处理,王敦的疏奏当然元帝自己亲自览观。虽然王敦疏中口口声声称“臣非敢苟私亲亲,惟欲忠于社稷”,元帝仍旧不快。他叫来自己的叔辈宗室谯王司马承,示之以王敦的疏奏,抱怨说:“王敦过去虽有功劳,现在的官职足以酬报他了。可他仍旧不断指出过份要求,点评朝政,朕拿他怎么办呢?” 
谯王司马承当然顺承元帝之意,叹息说:“陛下您不早下手,王敦必为后患!” 
公元320年,元帝太兴三年,湘州刺史一职空出,王敦又表奏自己的亲信、吴地大族沈充去任湘州刺史之职。刘隗览奏当然心急,忙劝元帝司马睿不要答应王敦。元帝又找来谯王司马承,对他说:“王敦奸谋渐明,看来想把我当成惠帝那样的摆设。湘州据上流之势,控三州之会(荆州、兖州、广州),朕想派叔父您去那里,怎么样?” 
谯王老成,回言说:“陛下有诏,臣不敢辞。但湘州经杜弢贼军蹂躏,民力官力调弊,恐怕要经营三年以上的时间才有出兵出力的能力。如果事起苍猝(指有人谋反),恐怕为臣粉身碎骨,也难救大事。“ 
谯王司马承得诏赴任湘州刺史一职。途经武昌,王敦作为地主,款待这位老王爷。席间,王敦大大咧咧对司马承说:“大王一直是文雅君子,恐怕非将师之才。” 
司马承五十来岁的老王爷,竟也言谈慷慨,引用汉朝班超的豪言,回答说:“王公您恐怕不了解我,铅刀岂无一割之用!” 
王敦闻言冷笑,举觞劝饮。 
回到自己的署衙,王敦对亲信钱凤说:“司马承这老匹夫不知害怕恐惧,而学古人壮语,足知其不武,此人无能为也!”于是,王敦未对谯王加以阻拦,听任这位“忠有余而才不足”的老王爷去湘州赴任。 
晋元帝太兴四年(公元321年)秋,司马睿任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镇合肥;任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镇淮阴。名义上是派此二人防备后赵石勒,实际上是戒防王敦。 
刘隗虽外任,元帝仍旧与之谋以大事,成日密书往来,以为谋主。 
王敦先君子后小人,派人送信给刘隗,可以算是推心置腹:“圣上信重阁下,今大贼未灭,中原鼎沸,欲与您戮力王室,共静海内。如果大家同心,帝业得以兴隆,否则,天下永无望矣!” 
刘隗骄狂小人,回信不逊,表示“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狂妄至极,惹得王敦大怒,下决心要除掉这位没事竟给元帝出馊主意排挤王氏家族的得志小人。 
朝廷方面,元帝表面上对王导升官,加侍中、司空、领中书监,实际上是以虚衔驾空。 
御史中丞周嵩上疏,表示“(王)导忠素竭诚,辅成大业,不宜听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说,亏旧往之恩,招将来之祸。”疏奏,元帝也颇有感悟。王导由此也没受进一步的谗害。 www.6park.com 

东晋草创之际的首次大内哄 
晋元帝永昌元年(公元322年),王敦引兵内向,以诛讨刘隗为名,向建康进军。王敦的心腹沈充立即在吴兴起兵,响应王敦。行至芜湖,王敦又上表,声讨元帝的另一位心腹刁协。 
晋元帝览表大怒。他自以为大局在握,马上下诏: 
“王敦恃宠生骄,敢肆狂逆,疏言无礼,意在幽囚朕躬。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亲率六军以诛大逆!” 
恐怕谯王司马承在湘州举兵扰乱后院,王敦派人去说服这位老王爷。 
司马承对元帝忠心耿耿,叹息道:“吾其死矣!地荒民寡,势孤援绝,将何以济!然死得忠义,夫复何求!”一口回绝了王敦。见谯王不从,王敦就派自己的表弟、南蛮校尉魏义率两万精兵进攻长沙。 
元帝忙招还戴渊、刘隗回军,入卫建康都城。 
刘隗喜见王敦举兵,刚入建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意气自若,洋洋大言,表示要一举消灭王敦。入见元帝,他又与刁协一起劝说元帝尽诛王氏全族。“帝不许,(刘)隗始有惧色。” 
王敦起兵痛快。最倒霉的要数留在建康城内的王导。要知道,造反谋逆,最起码是要诛三族的大罪。王导是王敦堂弟,惴惴之情,自不待言。这位大名士天天带着王邃、王彬、王侃等在朝廷任职的王氏宗族二十多人,跪在宫门外待罪。 
一边是王敦兴大兵直杀建康,一边是王导素服待罪,晋元帝司马睿还真不知如何处理。 
尚书左仆射周顗入宫面君,跪于门下的王导高声哀求:“伯仁(周顗字),我以宗族百口托付您!” 
周顗没有答理王导,“直入不顾”。 
入宫后,周顗向元帝盛称王导忠诚,深加求护。这位周伯仁真是中国历史上罕有的大好人,如果换了别的文士出身的大臣,肯定对王导满脸悲悯,拍着胸脯大言要搭救“老同事”,入宫后,又会百分百肯定自告奋勇充当抄家先锋,不劝皇帝杀掉王氏九族才怪。 
周顗大名士,喜饮酒。与元帝商议政事后,于宫中痛饮,尽醉而出。 
王导一行人还在门外长跪。见周顗晃晃悠悠出宫,又膝行而前,大呼求救。周顗仍旧不答理王导,醉乎乎对左右从人讲:“今年看我杀取诸贼,取斗大金印系肘后!” 
回家后,稍待酒醒,周顗又亲自上表元帝,“明(王)导无罪,言甚切至。” 
所有这一切,王导全然不知,认为周顗不救自己,内心深恨。 
在周顗等人的谏劝下,元帝命人还送王导朝服,并于在宫中召见。王导跪地叩首,说:“逆臣贼子,何代无之,不意今者近出臣族!” 
元帝闻言下座,光脚走至王导身边,扶起这位老好人,表示绝对相信王导的忠诚。 
公元322年四月,元帝下诏,以王导为前锋大都督,以戴渊为车骑将军,共讨石敦。同时,又下令征虏将军周札(吴中大族周玘之弟)守建康石头城,以刘隗统军守金城。元帝本人亲自身穿甲胄,出城巡示诸军,表示御驾亲临的决心。 
王敦大军,从芜湖沿江而下,很快逼近石头城。由于痛恨刘隗,王敦想首先进功金城。深受王敦厚待的杜弢降将杜弘劝言:“刘隗手下死士甚多,未易一举攻克;不如首攻石头城,周札刻薄少恩,兵不为用,攻之必败。周札一败,刘隗门户已失,也定然败逃。” 
石敦听从杜弘之意,并以其为前锋,猛攻石头城。周札江南旧族,对晋元帝本来就三心二意,没做什么抵抗,大开城门迎纳杜弘军入城。至此,王敦占领了建康的军事要地石头城。 
听闻败讯,元帝着慌,忙命刁协、刘隗、戴渊合军进攻石头城,并令王导、周顗、郭逸等人三道并进,一齐出战。 
所有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文臣,兵战斗策非其所长,加起来也不是王敦的对手,“兵皆大败”,一时间四散狂逃。 
刘隗、刁协慌忙入宫,跪伏于元帝面前连称死罪。元帝也流泪呜咽,劝两人出逃避祸。两人表示,“臣当守死,不敢有贰。”元帝仍遣人对这两个老人旧僚给马派从,让他们出宫逃命。刁协年老,又素无恩信,一出宫身边从人就全都逃散,老头子很快被人砍掉脑袋,送至王敦处邀赏;刘隗脚力健,连滚带爬,昼伏夜行,最后跑到石勒的后赵避难,有幸捡得一条狗命。 
按理讲,王敦并非造反。刁协伏诛,刘隗逃走,他应该入宫面君才对。但王敦“拥兵不朝,任士卒劫掠,宫省奔散。”晋元帝司马睿真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有值勤的安东将军刘超和两个太监侍立,静待王敦兵士的到来。 
元帝脱掉戎装,身着朝服,派人向王敦传话:“公若不忘本朝,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归琅琊以避贤路。”本来元帝得帝位就是侥幸,此话有七、八成是真。 
王敦不答。其实,这位王大将军也不失厚道。当初,他与堂弟王导竭尽忠心拥戴司马睿这位晋室疏宗为帝,如今,乘胜凭势,完全可以幽禁废杀司马睿。但王敦没有下手。 
元帝见王敦不搭理自己,没辙,只得命公卿百官齐去石头城拜见王敦。从感情、心理上讲,元帝也不见得有多么悲愤,他自己依靠王氏家族的扶植才得立为帝,王敦真把他废掉,他也没什么话好讲。 
王敦与众臣见礼已毕,居于上座。首先,他戏问手下败将戴渊:“前日之战,有余力乎?” 
戴渊坦言:“岂敢有余,但力不足耳!” 
王敦又问:“吾今此举,天下以为如何?” 
“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戴渊不卑不亢,语带讥讽。 
王敦也笑。“卿可谓能言之人。” 
戴渊此人,是吴地数世强宗。“有风仪,性闲爽,少好游侠,不拘细行。”当年大才子陆机带着数船行李去洛阳,戴渊与一帮哥们见财起意,前去抢劫。“戴渊登岸,据胡床,指麾同旅,皆得其宜。”陆机在船上望见,知戴渊非常人也,大声叫道:“卿才器如此,怎会作此盗贼之事!”戴渊感悟,投剑而起,与陆机成为挚交。司马睿到江东后,戴渊一直深见亲信。 
略作沉吟,王敦又对周顗埋怨道:“伯仁,卿负我!” 
周顗依旧一脸不在乎。“公戎车犯顺,下官亲师六军,不能成功,使王师奔败,以此负公!” 
周顗“少有重名,神彩秀彻。”“周仆射,时人谓‘言谈之林薮’”(《世说·赏誉第十八》)“世目周侯,嶷断如山。”(《世说·赏誉第五十六》)正史、小说,对他都赞誉不少。但此公好酒,当初在西晋,能日饮一石;过江后,日日沉醉,略无醒日,时人称为“三日仆射”(意思是一醉三日)。一次,周顗与一位刚从北方逃难来的老友对饮,两人喝掉二石酒,竟把对方活活喝死。此外,周顗雅望非常,以戴渊之豪放,在其座不敢多发一语;以王敦之俊爽,每见周顗都面红耳赤,冬天寒日也要连连扇面;刚过江时,王导曾与周顗狎饮,乘醉倚枕在这位大名士的腿上,指着他的肚子问:“这里面有什么呢?”周顗豪语道:“此中空洞无物,然足容卿辈数百人!”其豪放事迹,皆有类于此。 
表面上,事情至此告一段落。晋元帝下诏大赦,并封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寻尚书事。王敦也不给皇帝面子,“并让不受”。 
元帝内心不安,他在广室殿召见周顗,问:“大事渐息,二宫无恙(指元帝自己及皇太子司马绍),诸人平安,大将军(王敦)看来还不副所望吧?” 
周顗回答:“皇上、皇太子自可万全,臣等尚未可知。” 
有人劝周顗趁机外逃,被他拒绝。“吾备位大臣,朝廷丧败,宁可复草间求活,外投胡、越邪!”真正一条好汉子,磊磊落落,虽常因酒废事,不失铮铮直臣。 
王敦手下的参军吕猗,曾在戴渊手下做事,对彼时的老上司深有过节。他劝王敦说:“周顗、戴渊,皆有高名,足以惑众。先前明公质问二人,他们一点愧色也无,令人痛恨。若不除之,必有再举之患。” 
王敦深觉吕猗之言有理。但毕竟周、戴两人名望太大,王敦自己下不了决心,但试探性地向堂弟王导征询意见:“周顗、戴渊,南北之望,无疑可以做三公吧?” 
王导不答。 
“作尚书令、仆射之官总可以吧?”王敦又问。 
王导仍旧默然。当时跪于宫门之门,数次哀求周顗在皇上面前为自己家族求情,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反应。对此,王导耿耿于怀。 
王敦会意。“这样的话,应该杀掉两人才对吗?” 
王导仍旧无语。 
于是,王敦下令逮捕周顗和戴渊,随便捏造个罪名,押至石头城处决。 
路径太庙,周顗放声大骂:“天地先帝有灵,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良,陵虐天下。上天有灵,当速杀王敦!”押送军人惶恐畏惧,忙上前用利戟对周顗当口就刺。虽血流至踵,周顗仍颜色不变,举止自若,慷慨受死,观者纷纷流泪。 
不久,王导在中书省翻捡他失势时朝廷官员呈给皇帝的疏奏,发现了周顗为解救自己而上的奏书,其中内容极赞王导忠诚,申诉备至。此时,王导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小人。他执表流涕,悲不自胜,对儿子们说:“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吾虽不杀伯仁”之典,由此而来。) 
说句公道话,王敦之祸,实属元帝司马睿因听信刁协、刘隗两人之言排挤王氏宗族而自招。刁、刘二人,器量浅狭,不能容物,致使“权臣发怒,借其名以誓师”,但最终倒大霉的,反而是周顗和戴渊这样的仁厚长者。 
王敦大权在握,以堂弟王导为尚书令,以堂弟王舒为荆州刺史,以堂弟王彬为江州刺史,以堂弟王邃为徐州刺史,以亲兄王含为卫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改易百官及诸军镇,转徙黜免者以百数;或朝行暮改,随意所欲。” 
长沙方面,谯王司马承终于力不能支,被魏义攻败,自己也被活捉,关在囚车里押送武昌。走至半路,王敦派人一刀结果了这位志大才疏而又不失忠梗的司马老王爷。 
权力使人腐败,极权使人极端腐败。“(王)敦既得志,暴慢滋甚,四方贡献多入其府,将相岳牧皆出其门。”他最宠信的,当属吴地大族沈充和他的老乡钱凤,并对二人言听计从。凡有得罪沈、钱的官员,必死无疑。这两个人土豪出身,“大起营府,侵人田宅,发掘古墓,剽掠市道”,使得士庶怨恨,皆望其早败为幸。 
公元322年年底,王敦率军还武昌(今湖北鄂州),遥制朝廷。 
不久,元帝司马睿“忧愤成疾”,病重而死,时年四十七。 
元帝至死,王敦也没有去朝见他。值得重点说明的是,元帝确实是病死善终,不是被毒死、刺杀、绞死或者暗杀。失势君王中,元帝也算运气比较好的一位。史家评价他“恭俭之德虽充,雄武之量不足。”最最奇怪的是,就连总为尊者讳的正统史家也明言,“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也就是说司马睿其实并非司马氏的后代,而是一个姓牛的小官吏与司马睿“父亲”的王妃夏侯氏私通之子,也真真天下奇闻。东晋一百年天下,原来并非司马血脉在帝系流动,果真天道循环,以报司马家族开基者的阴毒残忍。 
元帝死后,王导受遗诏朝政,皇太子司马绍继位,是为东晋明帝。改元太宁。 www.6park.com 


王敦最后的下场 
东晋明帝刚刚继位三个多月,一直体虚多病的王敦也有日募途穷之感,加强了篡位的准备步伐,“讽朝廷征已,帝手诏征之”。他自己不好在没有借口的情况下带兵入建康,反而暗示明帝,要皇帝下诏征召他入朝,以做到“名正言顺”,然后再顺水推舟,按部就班地也过把皇帝瘾。 
东晋明帝年青果锐,危急时刻坦然不惧,写亲笔诏书让王敦入京,这样一来,反让王敦感到有些进退两难。 
王敦想谋逆,但其宗族诸人并非一味跟随。王导不必讲,一直是以整个王氏宗族的安全为最高利益,拥戴帝室。王敦堂弟王棱屡次劝谏,被王敦派人暗杀;另一个堂弟王彬为人忠直,“谏之甚苦”,差点被杀。荆州刺史王舒也是王敦堂弟,知道王敦要起事,马上和王导站在一起,秘劝东晋明帝加紧准备,谋讨王敦。 
顺便一提的是,王敦移镇姑孰,“入朝”建康之前,还听从钱凤之言,族灭了吴地最大的地方势力以周札为主的周氏。 
周札时为会稽内史,“一门五侯,宗族强盛,吴士莫与为比。”钱凤是沈充老朋友,自然要替沈氏出力。“江东之豪,莫强沈、周”,周氏一灭,沈氏家族自然在江东就无人可比了。于是,王敦诬称周氏一家密谋不轨,派沈充等人带领众兵,尽灭周氏。可叹的是,王敦失败后,沈充一族也被诛除殆尽,吴地土生大族至此烟消云散。(值得一讲的是,周札的父亲是周处,京剧《除三害》的主人公。周处年少时,“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意,州里患之”,与南山猛虎、长桥大蟒合称为“三害”,后在陆机陆云兄弟劝诫下幡然自新,发奋读书,既为能臣,又为上将,最终在与氐人作战中英勇战死,被西晋朝追赠为平西将军。周处当时还有文集传世,著《默语》三十篇,《风土记》以及《吴书》,真正的文武全才。) 
大事临发的关键时刻,王敦却病势加重。他自己无子,其兄王含的儿子王应过继给他做儿子。于是,他矫诏拜王应为武卫将军作为自己的副手,拜王含为骠骑大将军。 
钱凤作为谋主,也非常焦虑,便问王敦:“脱有不讳(万一您病重“过去”了),王应能承继大事吗?” 
王敦倒是明白人,表示:“非常之事,非常人所能为。王应年少,岂堪大事!我死之后,莫若释兵散众,归身朝廷,保全门户,上计也;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中计也;及吾尚存,悉众而下,万一侥幸,下计也。” 
钱凤师爷浅见,为自身计较,认为“公之下计,乃上策也”,与沈充等人定谋,准备王敦一死即兴兵作乱。 
东晋明帝年青英果,才兼文武,不象他老爸元帝那样窝囊。审时度势后,他决定先发制人,以司徒王导为大都督,并命大臣温峤、郗鉴等人各领兵马,下诏讨伐王敦。 
王导深谋远虑,率宗族子弟先为王敦“发哀”,造成王敦已死的假象,“众以为(王)敦信死,咸有奋志”。看来王敦名头确实大,如果身子骨硬郎,晋明帝、王导等等诸人加上一班文武诸臣还真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王)敦见诏,甚怒;而病转笃,不能自将”。晋人崇信卜筮,王敦便让其记室参军郭璞算上一卦。 
郭璞本来就反对王敦起兵,胡乱掐指,便回答:“不成功”。 
王敦怀疑郭璞一直与朝廷中温峤等人关系密切,听说又是凶卦,坚信郭璞胳膊肘往外扬。他压住怒气,问郭璞:“你再算算我能活多久。” 
郭璞想了想,说:“考虑刚才的卦象,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武昌,寿不可测。” 
王敦大怒,问:“卿寿几何?” 
郭璞自知不免,答:“命尽今日日中。” 
王敦立命军士收斩郭璞。 
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大文学家,大诗人,大卜筮家,大风水家。其所作《游仙诗》意象新奇,开中国山水诗先河,文采富艳,意境深远,诗作有“中兴第一”之称,大可摘录一二以飨读者: 
京华游仙窟,山木隐遁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临源挹消波,陵冈掇丹荑。灵溪可潜盘,安事登云梯。漆园有傲吏,莱氏有逸妻。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高蹈风尘外,长揖谢夷齐(其一) 
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绿萝结高林,蒙茏盖一山。中有冥寂土,静啸抚清统。放情凌霄外,嚼蕊挹飞泉。赤松临上游,驾鸿乘紫烟。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借问蜉蝣辈,宁知龟鹤年?(其三) 
不仅能诗,郭璞还善作赋。其作撰《江赋》、《南郊赋》等,皆词藻伟丽,不拘一格。当然,作为中古诗人,郭璞许多诗赋作品现在已鲜为人知,但在当时是开一代风气之先的大师级人物。 
晋明帝作太子时,与郭璞、温峤、庾亮“皆有布衣之好”,关系非常亲密,难怪王敦怀疑郭璞与自己有贰心。 
《晋书》之中,郭璞的大名与大炼丹家、大化学家葛洪并列一传,而并非与一群医士和卜士胡乱列入《艺术传》中,由此,足见他在当时的重要性。他不仅撰有卜筮大全《洞林》一书,又注释《尔雅》、《三苍》、《山海经》、《楚辞》、《子虚赋》、《上林赋》等典籍数十万言,诚为学问大家,才兼儒道,为一代宗师。活该倒霉,郭璞这么一个聪明人,竟也为王大将军临死垫背,也正是那种“善为人谋而掘于谋已”的人物。 
公元324年八月(晋明帝太宁二年),王敦以诛温峤为名,让大哥王含等率五万多水陆精兵,一时并进,直奔建康杀来。 
假使明帝司马绍是孱弱之主,王敦可一举成功。但这位青年皇帝有“文才武略,钦贤爱客,雅好文辞”。大战之前,以万乘之尊,明帝司马绍竟能自己微服出行,带几个从人骑兵至姑孰,侦察王敦的兵力部署情况。 
明帝穿着普通,但相貌不凡。他的母亲荀氏一族是燕代一带的人,有鲜卑血统,黄须白面。 
听兵士讲营盘附近有个长着金黄胡须的人四处转悠,王敦于病床上闻声惊坐,大叫:“此必黄须鲜卑奴来也!”忙派骑兵四出追捕。明帝见势急,上马驰奔而去。一路上,每有停歇,他就让从人用冷水浇马粪,追骑见马粪冰凉,认为敌人侦骑来不及追赶,就止马当地。“帝仅而获免”。如果推举皇帝级的“孤胆英雄”,东晋明帝司马绍应该数一数二。 
王含是王敦大哥,可龙弟鼠兄,才能相差甚远。越城一战,明帝属下将军段秀(鲜卑段匹磾之弟)以千把号人大败王含,并斩杀前锋将何康。 
听闻大哥出兵即败,王敦大怒:“我兄,老婢耳。门户衰,大事去矣!”本想强撑病体,亲去前线指挥。无奈病入膏肓,刚坐起身就一阵眩晕,摔倒于床上。很快,王敦就病重身死,时年五十九。 

晋书》记载,王敦死前表示要王应即位为帝,先立文武百官,然后再为他发丧。想来想去,殊不可解。王敦深知自己将亡,不可能还思前想后让不争气的过继儿子王应称帝以招灭族之灾。成王败寇,败者一方的“事迹”只能由“胜利者”汇述了。 
王应真是死狗扶不墙。形势如此严峻,他既不明言称帝,给部下一个当开国功臣的“盼头儿”;也不为王敦发丧;更不思忖攻守谋略。这个败家子真真不知忧愁为何物,天天与手下几个狎客纵酒淫乐。至于王敦的尸首,被这个不肖之子用席子包裹起来,外面涂了几层厚蜡,埋在议事大厅地下。假若王大将军死后有灵,天天躲在大青石板下面,严严实实被包裹得像个粽子,在地下静听逆子(应该是逆侄)在他上面大玩 group sex,丝竹声声,肉搏阵阵,一辈子以豪爽著称的驸马爷、大将军,也只能哀叹自己命运不济了。 
晋明帝方面,又派出吴兴人沈桢去诱降王敦的铁杆死党沈充,许以司空高官。 
沈充关键时刻非常象条汉子。他拒绝了明帝的“好意”。“三公之位,应由望美才高的人担当,岂是我辈能及。以此甘言厚币诱我,不敢生受。况且大丈夫相交共事,当存始终,岂能中道变易。果真如此,世人能容我的反复之举吗!”言毕,沈充提兵,直奔建康,率万余人与王含合军。 
沈充虽有侠义之风,战非所长。有人建议他决挖玄武湖水倒灌建康,乘大水舟行而进,可一举成功。沈充犹疑,不能从计。 
相持之间,各地勤王兵马纷纷赶到,尤其是临淮内史苏峻所率兵众,战斗力很强。沈充、钱凤两人一合计,觉得苏峻等人远道而来,兵将疲困,应该先发制人,便合兵主动进攻建康城。两军交战,沈充等人还占了先机,把东晋军队打得节节败退,一直追杀到宣阳门。 
叛军正清除路障,准备一举攻城之际,本以为远来疲惫不能出战的苏峻等人忽然率众冲出,横击沈充、钱凤的攻击兵士。 
沈充等人大败,手下兵士掉入江水中淹死的就有三千多人。未及喘息,东晋刘遐一军又再次大破沈充于青溪。 
最草包的当属王含。好几万劲卒在手,他没有配合沈充进攻建康,只是在一旁观望、逡巡。得知沈充败讯后,更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连夜烧营夜遁。 
王含带着儿子逃往荆州,想投靠堂弟王舒。不料,迎接他们父子的不是热酒美食,不是殷勤笑脸,而是冰冷的锁链。六亲不认的王舒把堂兄、堂侄锁起,话也不多说一句,当众扔入江中淹死,以“实际行动”与王敦、王含划清了界限。 
钱凤跑到阖庐洲,也被本是同一阵营的寻阳太守周光斩杀,拿着他的脑袋到京城“诣阙自赎”。 
兵败如山倒。沈充慌不择路,闯入昔日手下将吴儒家避难。古语云,“有急莫投亲旧”。吴儒一脸坏笑,把老上司沈充诱至复壁内,咣当一声把一大块石头挡在暗外门。他爬到高处,自上而下笑着向从前恩将说:“我可得三千户侯啦。”(晋政府当时以五千户侯悬赏斩钱凤,以三千户侯悬赏斩沈充。) 
沈充倒也冷静,仰头对沈儒讲:“封侯不足贪也。尔以大义存我,我宗族必厚报汝。若必杀我,汝族灭矣。” 
吴儒小人,当然不信“死灰复燃”之理,一脸狞笑加冷笑,与僮仆数人矛刃俱下,把沈充活活捅死在狭窄的夹壁当中,又割下沈充脑袋到京城领取封赏。 
沈充江东几代大族,枝蔓繁广,临死之前一段话,也是有恃而言。但他自己万万不想不到的,替他报仇的不是沈姓亲族,恰恰是他自己的长子沈劲。 
王敦之乱平定,钱凤、沈充不仅本人被杀,依王朝律令,谋逆造反至少要诛三族。沈充之子沈劲命大,竟然在乡人的庇护下捡得一条性命,没被东晋政府抓去砍头。如逢王朝盛世,这种父亲造反儿子得活的机率几乎是零,但东晋偏处一隅,强敌在邻,世道纷乱,没过多久,逢上皇帝生日、婚庆、诞子等喜庆大赦,沈劲就又冒出市面,并果真能够率人把吴儒一家老小上下杀个干干净净。吴地土豪自相鱼肉,东晋政府也乐于他们窝里斗,加上沈劲又是子报父仇的大孝之举,道义上也受到各方支持。沈劲不仅报得父仇,又以侠勇之名名扬四海。“(沈)劲少有节操,哀父死于非义,志欲立勋以雪先耻”,他自告奋勇过江抵御北虏,屡次与慕容燕国兵将争战,东晋穆帝升平三年(公元359年),沈劲以五百兵士坚守许昌,抵御慕容恪。不久,兵败城溃,沈劲不屈而死,被东晋朝廷追赠为东阳太守。 
如此,青史之中,父亲沈充附于“逆臣”王敦传后,儿子沈劲竞赫然列于“忠义传”中,可见血统之论,诚无真凭。 
至于王敦,盖棺论定,封建史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功绩: 
“王敦历官中朝,威名素著,作牧淮海,望实逾隆,弼成王度,光传中兴,卜世延百二之期,论都创三分之业,此功固不细也。” 
笔者以现代人眼光,觉得王敦也不失为一刚烈大丈夫,敢爱敢恨,敢作敢当,而且他起事之因也是由于王氏家族成员受排挤,并非完全出于个人野心。刁协、刘隗小人煽风点火,钱凤、沈充激成祸难,叹只叹时兮命兮,不佑英雄。身死之后,英名一世的王大将军还被东晋政府刨出尸首,死都死了,还被扶跪着,斩去头颅。 
王敦死后,亲兄王含、继子王应被杀,但琅琊王氏并未被牵连,反而因讨伐王敦有功而有多人获加官进爵:王导以司徒进位太保,王舒迁湘州刺史,王导堂弟王彬为度支尚书,王氏一大家子多人位进不衰,仍旧是东晋世宗豪族的翘楚。 www.6park.com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平定王敦之乱后,晋明帝司马绍不久即病死,年仅二十七岁。虽然只当了三年左右的皇帝,史臣对他还是有很高的评价:“帝聪明有机断,尤精物理。于时兵凶岁饥,死疫过半,虚弊既甚,事极坚虞。属王敦挟震主之威,将移神器。帝驱骑遵养,以弱制强,潜谋独断,廊清大昆,拨乱反正,强本弱枝。虽享国日浅,而规模弘远矣。” 
皇太子司马衍即位,年仅五岁,是为东晋成帝。 
孩皇帝即位,明帝皇后庾氏以皇太后身份临朝称制,虽然明帝遗诏司徒王导录尚书事,与中书令庾亮一同辅政,但真正的权力都集中在庾亮一人手里——当朝皇太后庾氏是他亲姐,孩皇帝司马衍是他外甥。 
庾亮,字元规,出身世族,大名鼎鼎。此人“美姿容,善谈论,性好《庄》、《老》”,是魏晋风度中的一个楷模人物,《世说新语》中常常指及此人。但在政治上,庾亮是十足刚愎自用、心胸狭窄的庸才。 
明帝病重时,其舅氏虞胤为右卫将军,与左卫将军南顿王司马宗同掌禁卫军权。由于这两人私人关系也不错,惹起庾亮的猜忌与不满。王导出于公心,与庾亮一起曾向明帝提醒,怕司马宗会与虞胤在明帝死后拥立司马宗的哥哥西阳王司马羕为帝。明帝不信,反而更加信任虞胤、司马宗。 
司马宗、司马羕兄弟是汝南王司马亮的儿子(汝南王是“八王之乱”中第一个被杀的老王爷,他自己从未为乱,也被编入“八王”之中,确实冤的可以)。从辈份上讲,司马宗、司马羕是明帝的叔祖辈,也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半老头子,与元帝一系又为疏宗,应该没什么篡位的野心。庾亮只想着明帝死后自己外甥登基的绝对安全,十分疑忌这两个司马王爷。 
明帝病重时,庾亮半夜想入见,被南顿王司马宗呵止,吆喝道:“皇家宫廷大门是你们家自己的家门吗,想进就进?”庾亮为此,更是对司马宗恨之入骨。 
明帝弥留之际,庾亮声泪俱下,指称司马宗、司马羕与虞胤三人有逆谋,希望明帝马上“处理”他们。明帝不纳,反而让人把时任太宰的司马羕、司徒王导、尚书亮卡壶、车骑将军郗鉴、丹阳尹温峤以及庾亮等人叫在一起,共受遗诏辅政。 
虽然如此,明帝死后,庾太后称制,孩皇帝幼冲,大权自然集于庾亮一人手中。王导主持朝政时,宽和驭下,深得众心;庾亮掌权,苛刻任法,颇失人心。同时,他对拥军在外的陶侃、祖约、苏峻等人深加猜忌,整日盘算如何提防这三个人。 
陶侃时为荆州刺史,拥有荆、湘、雍、梁四州之众;祖约任豫州刺史,统管其兄祖逖北伐后占领的大片地盘。这两个人见明帝遗诏中褒进大臣名单里没有自己,都怀疑是庾亮从中作鬼,删除了他们两人的名字。此外,历阳内史苏峻,在平讨沈充、钱凤过程中居功甚大,手中又拥强兵数万,也存骄盈之心。 
为了防备这三个外臣,庾亮派和自己关系不错的老友温峤任江州刺史,镇武昌;任王舒为会稽内史,以为声援。同时,他又派人大修石头城,以防万一。 
母后临朝,皇帝冲幼,外戚专政,如此,祸乱之萌,已见端倪。 
成帝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十一月,庾亮执政才半年多,就借口南顿王司马宗谋反,派禁兵去上门逮捕。司马宗老王爷性格固执,拒战反抗,被杀;其兄西阳王司马羕也被降封为县王;已被封为虚官大宗正的前右卫将军虞胤也被贬为桂阳太守外任。庾亮此举,一点不是出自公心,大失天下之望,都认为他是剪除宗室,巩固自己的威权。 
司马宗、司马羕兄弟一直与苏峻关系很好。事发后,司马宗手下有个亲信跑到苏峻处匿藏,庾亮派人去抓捕,苏峻保匿不交,惹得这位皇上大舅更是恶从心起。 
六岁的晋成帝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有一天,学习功课完毕,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庾亮,“从前常常在殿中看见的那位白头发老爷子去哪里了?”司马羕、司马宗两个王爷,对成帝来讲是曾叔祖辈,宗室元老,都在朝会大殿上专门设有床位(坐床,以示尊宠)。 
庾亮告诉外甥,“那个人谋反,已经被杀掉了。” 
小皇帝一听,哭了。平日里司马宗对他很好,常常抱持他在宫内···游玩,白头白须的慈祥样貌,更使小孩子觉得亲切。 
“舅舅你说别人作贼,便杀之;如果别人说舅舅你作贼,又当如何?”小孩子抽泣着,说。 
庾亮闻言大惧,色为之变,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位六岁小皇帝的问话。 
庾太后很生气,用牙尺敲打成帝的脑袋,怒斥:“小孩子怎么说这种话!”显然是看见哥哥被儿子说得一脸惊惶,心中不忍。 www.6park.com 

苏峻因激怒起兵 
成帝咸和元年(公元326年)底,北方的后赵军队猛攻坐镇寿春的祖约。祖约多次上表请求救兵,“朝廷不为出兵”,其实是庾亮本人对此无动于衷。 
寿春城坚,强攻不下,后赵军队就进犯淮南诸地,杀掠五千多人。这样一来,直接威胁到建康政府的统治,庾亮等人才着慌,忙下诏命王导为大司马,驻军江宁,以抵御后赵兵。 
危急时刻,幸亏苏峻派大将韩晃出击,打跑了后赵石聪所率的羯族军队,危机暂时缓解。庾亮为了防止后赵军队再来,又准备在江南防线内开挖大塘充水作沼泽,使敌军骑兵不得驰骋。虽然此举有利于防御,也就把寿春城孤悬于大塘之外。本来祖约就深恨朝廷前番不派救兵驰援,闻知此讯,愈加怨恨。 
后赵侵逼之患刚去,庾亮不仅没有厚赏击敌有功的苏峻,反而想先发制人,征召身在历阳的苏峻入朝,削夺他的兵权。 
王导老谋深算,劝庾亮说:“苏峻为人猜险,必不奉诏,不如暂先包容他,慢慢相图。” 
庾亮不听。众臣朝会之时,他大言道:“苏峻狼子野心,终必为乱。今日征之,纵不顺命,为祸犹浅;若复经年,不可复制!” 
王导不再说话。众臣惟惟。只有光禄大夫卞壶表示反对。“苏峻强兵在手,驻镇距京都又近,一天之内就可抵达,一旦有变,易成祸难!”庾亮不听。 
在外带兵的大臣、庾亮好友温峤闻讯,也写信多次劝阻庾亮,皆不听。 
苏峻,字子高,长广掖县人(今山东莱州)。“(苏)峻少为书生,有才学,仕郡主簿。年十八,举孝廉。”永嘉之乱,各地人们纷纷筑坞自保,苏峻也在家乡结垒,有数千家归投其下,形成一方非常有影响的地方民兵势力。由于书生出身,苏峻才兼文武,又善抚士众,被当时晋朝的青州刺史曹嶷(此人反复,谁势力强就向谁称臣)惦计上,欲率军消灭苏峻。苏峻当时知道自己远远不是曹嶷对手,就率部曲泛海南渡,归于广陵。“朝廷嘉其远至,转鹰扬将军。” 
王敦第一次起兵时,苏峻因卜卦不吉,带军一直迟回不进,退保盱眙。王敦二次起兵,苏峻因自己军力比以往强盛,毅然受朝命入建康,讨伐沈充、钱凤。南塘一战,苏峻与其将韩晃奋勇冲杀,首战告捷,奠定了最终的胜局。王敦之乱平息后,朝廷因功授苏峻冠军将军、历阳内史,封邵陵公。 
有功于国,威望渐著,苏峻也自我膨胀,加之其“有锐率万人,器械其精”,是东晋数一数二的“王牌军”,便“颇怀异志,招纳亡命”,朝廷发饷运粮保有迟误,苏峻“便肆忿言”,口出不逊。即便如此,乱世重军阀,苏峻其实在起初并没有造反的念头。 
听说朝廷要征自己入朝,苏峻很心慌,鱼儿离不开水,花儿离不开秧,将军离不开大矛枪。真把自己从军队里调回“中央”,威权尽失,说什么也没用。于是,苏峻忙派属下司马入建康拜见庾亮,表示“讨贼外任,远近惟命。至于内辅,实非所堪。” 
庾亮不许。同时,他又派人派军驻于苏峻军队左右,严加防备。 
为了诱使苏峻入朝,庾亮以成帝名义下“优诏”,征苏峻为大司农,位特进,命其弟苏逸代领其军。大司农一职,位高职虚,明眼人一看就是个“幌子”。 
苏峻上表,恳切地表示:“往昔明皇帝亲执臣手,使臣北拒胡寇。今中原未靖,臣何敢即安!乞补青州界一荒郡,以展鹰犬之用!”话说到这份上,近乎哀求了。只要不把自己调离本军,随便让去哪儿都行。 
庾亮“复不许”。 
“(苏)峻严装将赴召,而犹豫未决。”事关重大,一去京城,深不可测,蛟龙失池,不及鱼虾。 
苏峻的谋士任让劝道:“将军您求处荒郡而不见许,事势如此,恐无生路,不如勒兵自守。”苏峻大以为然,便不应朝命。 
庾亮更沉不住气,遣使“讽谕之”,其实就是话里带刺软威胁,命苏峻立刻应召进京。 
苏峻大怒,愤言道:“庾亮讲我要造反,我入京还能活吗?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反贪局的人要来抓我就自己来,我不会自投罗网)。往者国危如累卯,非我不济!狡兔既死,猎犬理自应烹,但当死报造谋者(指诬害他的庾亮)!” 
起事之前,苏峻派人联络祖约。 
祖约一直对朝廷愤恨,马上捎信给侄子祖涣、女婿许柳,让他们协助苏峻。祖约其人,是大英雄祖逖同父同母亲弟,但无论人品、才能都与其兄判隔云壤。 
当初,祖约在元帝手下做官,就是个超级“妻管严”,怕老婆要死。某晚在家外小妾处过夜,他起床小便,被人乱剁一刀。祖约害怕,知道是老婆派人害自己性命,上奏元帝说要放弃在京城的官职。元帝不许,祖约竟私自跑出京城,躲避老婆的“毒手”,当时被司直刘隗狠狠参了一本。后来,由于祖逖立功江北,祖约也日渐任遇。祖逖死后,朝廷命祖约代其兄职,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当时,祖约的异母兄祖纳就密奏元帝,认为祖约“内怀陵上之心,抑而使之可也,如假其权势,将为乱阶”,元帝不听,以为祖纳妒忌其弟贵宠。祖约到任,无才无德,士卒不附。加之后赵军连连围攻进逼,朝廷不加援手,祖约一直怨恨满腹。接闻苏峻密书,祖约大喜,马上加以迎合。 
温峤听闻苏峻拒命,便想立刻率军趋卫建康。庾亮不予批准,回信说:“吾忧西陲(指陶侃),过于历阳(指苏峻)。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雷池在今安徽望江县,后来的成语“不越雷池一步”即出自庾亮言)”。 
陶侃居荆州,坐拥上流之地,庾亮对他的疑惧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就东晋(连同以后的南朝)而言,荆、扬二州是其政治、经济和军事中心,“江左大镇,莫过荆、扬”。荆州一直是“甲兵所聚”之地,不仅地理位置特殊,物资供应充足,而且荆楚风俗悍勇,又多当地“蛮僚”入充将士,战斗力十分强悍,种种优势,几乎全部占全。建康位居下游,虽九重帝居,群臣围拱,但只要荆州兵锋指下,京城马上岌岌可危。 
王导的司马(军事参谋)陶回有远见,他劝王导:“苏峻军队未至,我们应切断阜陵,坚守江西诸渡口,彼少我众,一战可以制胜。如不先发制人,苏峻必占据阜陵,到那时人心骇惧,就难与争锋了!”王导转告庾亮。不从。 
果然,苏峻军队先发,其将韩晃、张健一战而陷姑孰,东晋军队的粮米军资、舟船器械,尽落入苏峻之手。 
建康大惧,京师戒严。朝廷授庾亮都督征讨军事的大权,派左卫将军赵胤为历阳太守,命宗室左将军司马流带兵屯驻慈湖以抵御。328年春正月,温峤也入援建康,屯军于寻阳(今湖北黄梅)。 
司马流宗室软骨头,素无计谋,本性又怯懦,“将战,炙不知口处”,仗还未打,吃东西连自己嘴都找不到,可见其胆有多小。苏峻的将军一攻而捷,杀掉司马流。 
苏峻本人,连同祖约派遣的祖涣、许柳两人,共合军两万多人,渡过横江(今安徽和县),在陵口屯军。其间,晋兵数次来战,皆大败而去。苏峻、祖涣等人的兵士作战经验丰富,与后赵兵相攻都不会吃亏,所以,同台军(政府主力军)相遇,自然占据优势。 
成帝咸和三年(公元328年)三月,苏峻军已经打到建康近旁的覆舟山(今南京太平门附近)。司徒司马陶回再次直接向庾亮献计:“苏峻知道石头城有重兵守卫,不敢直下,一定会取道小丹杨以南步行而来,应该在半路设伏,忽然邀击,可一举成功。”庾亮当然是又不从。 
果然,苏峻从小丹杨迂回而进,而且军队半夜迷路,扰乱不堪,假使晋兵在此设伏,可把苏峻等人一网打尽。 
“(庾)亮闻,乃悔之。” 
眼见节节败退,三军总指挥庾亮自己不上前,又下诏派大臣卞壶任方面军统帅,与侍中钟雅等人率军在西陵与苏峻军队交战。双方一交手,晋军根本不是苏峻之敌,一战溃败,死伤数千。 
苏峻军猛攻建康青溪栅,卞壶等人抵御不进,连连后退。苏峻又派人因风纵火,“烧台省及诸营寺署,一时荡尽。” 
大忠臣卞壶背创未愈,与左右力战而死,其二子也紧随其后,赴敌而死。卞壶老母抚尸而哭,叹道:“父为忠臣,子为孝子,夫何恨乎!” 
云龙门附近,丹阳尹羊曼等人也都相继战死。 
庾亮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出战,与诸将率兵士在宣阳门列阵。“未及成列,士众皆弃甲走。”可见,这位天子大舅是何等不得人心。 
无奈,庾亮只得带着三个弟弟与赵胤等人乘船逃奔寻阳,依附温峤。 
苏峻兵士冲入建康台城。王导与四个大臣急忙奔入内宫,抱着孩皇帝登上太极前殿,共登御床,以身体护卫着龙种小童。 
“时百官奔散,殿省萧然”。叛军入宫后,大声喝斥殿上几个人出殿。 
侍中褚翜朗声答言:“苏冠军(苏峻军号是冠军将军)来觐见至尊,军人岂得侵逼!” 
叛军没接到命令,不知以如何的态度和礼节对待殿上君臣。经褚侍中呵斥,真还没人敢上殿。 
兵人爱财,便一窝蜂突入后宫,见什么抢什么,连庾太后左右侍人也遭受劫掠。 
苏峻为泄忿,也乐得放纵士兵在京城四处抢夺,“裸剥士女,皆以坏席苫草自障,无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号之声,震动内外。”这帮兵士真是缺德,早春时分,把京城百姓抢收得一干二净,连里外衣服也不放过,实属穷凶极恶。不仅如此,他们又驱役百官,光禄勋王彬等人都被强迫负土至蒋山当苦工,沿途被叛兵脚踹鞭打,形同奴隶。 
“时官府有布二十万匹,金银五千斤,钱亿万,绢数万匹,他物称是。”苏峻全部命军士搜抢一空。 
最可怜的是,“御厨”们连给小皇帝做饭的原料都找不到,只能从仓库地上扫出几石抢劫后散在地面的米粒,煮粥给孩子吃。 
苏峻完全控制建康后,“称诏大赦”,惟独庾亮兄弟不在原宥之例。王导德高望厚,苏峻对他连根毫毛都没动,依旧让他原官入朝,位在苏峻本人之上。 
苏峻封自己为骠骑将军、录尚书事;封同盟军祖约为侍中、太尉、尚书令;许柳为丹阳尹;祖涣为骁骑将军。 
被庾亮降职废居于家的弋阳县王司马羕终于盼来“自己人”,他亲自拜见苏峻,猛怕马屁。苏峻一高兴,恢复他西阳王的位号,进位太宰,录尚书事。 
万分焦心的温峤在寻阳苦等消息,迎来的却是丧魂落魄的庾冰兄弟。知道建康不守,皇帝落入苏峻之手,温峤放声大哭。 
哭了半日,眼泪救不了国难,温峤只能和惹事佬庾冰商议平定苏峻之策。两个人一直提防陶侃,如今,也只能厚着脸皮,派人哀求陶侃出兵。 
驻屯荆州的陶侃本来一肚子鸟气,马上对温峤派来的都护王愆表示:“吾疆场外将,不敢越局。” 
温峤哀求多次,就差点亲自去荆州跪求陶侃了,但老陶就是按兵不动。最后,还是王愆一席话,使得陶侃幡然感悟,戎装登船。 
“苏峻,豺狼也,如得遂志,四海虽广,安有明公容足之地乎!” 
于是,众人四处发檄,陈列苏峻、祖约叛逆之状,移告征镇,共同发兵。 www.6park.com 

苏峻之乱的最后平定 
东晋成帝咸和三年六月(公元328年),陶侃亲率大军抵至寻阳。当地的朝臣将士均议论纷纷,以为陶侃来后肯定会先“诛庾亮以谢天下。” 
庾亮又惊又怕,急得差点跳河。幸亏老友温峤出主意,让他亲自前往陶侃营帐拜见、道歉。 
陶侃没有心理准备。忽然看见权倾一时、玉树临风的皇帝大舅跪伏于自己面前,口中喃喃道歉不停,也大惊失色:“庾元规竟拜我陶士行啊!” 
“(庾)亮引咎自责,风止可观,(陶)侃不觉释然。”晋人就是这样天真、大度,崇仰人物风采。面对这样一个祸乱天下、引狼入室又曾要加害自己的权臣对手,放在别的朝代别的人身上,早就举刀恶狠狠当头剁下。但“魏晋风度”的魅力不可小觑,言语举止之间,竟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化仇恨为友谊。 
陶侃大笑,说:“君侯您大修石头城就是防备我,今天倒来求我办事了!”言毕,两人“谈宴终日”。 
陶侃出兵,局势陡然改观。“戎卒四万,旌旗七百余里,钲鼓之声,震于远近。” 
苏峻没想到陶侃会和庾亮讲和,忙从姑敦回军,还据建康石头城,分遣众将以迎战陶侃。 
陶侃,字士行,鄱阳人。他孤贫,喜读书,入洛阳后,为张华所叹异。陈敏作乱江南,陶侃在江夏太守任上,屡次破贼。元帝至江东,陶侃多所赞襄,并在进讨王冲、杜弢的战役中立功不少,深得王敦举荐。后来,王敦又忌陶侃功高,差点杀掉这位自己曾竭力推举的将军。王敦之乱,陶侃坚决站在明帝一面。事平后,得授荆州刺史,征西大将军。“(陶)侃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于优逸,恐不堪事,其励志勤力,皆此类也”。同时,陶侃本性聪敏,勤于吏职,恭而近礼,爱好人伦,终日敛膝危坐,日理万机。他还尤其憎恨属下赌钱、饮酒,斥之为“牧猪奴戏”,对犯者痛加鞭捶,无所宽怠。下属有“孝敬”他东西的,陶侃都问对方何由所得。“若力作所致,虽微心喜,慰赐参倍;若非理得之,则切厉诃辱,还其所馈”。在崇尚浮华清谈晋朝士大夫中,陶侃这样对政事身体力行的实干家非常少见,综理微密,非常人可此。尚书梅陶曾非常中肯他赞叹陶侃:“陶公机神明鉴似魏武(曹操),忠顺勤劳似孔明(诸葛亮)”。虽如此为世所重,陶侃“然媵妾数十,家僮千余,珍宝奇货富于天府”,没有百分百当成孔繁森式好干部。老头子富贵荣华,七十六岁时善终,有子十七人。最值得一提的是,他有个曾孙最有名――陶渊明。可见,富不过三代,到陶潜之时,已经穷得天天思量着是否“为五斗米折腰”了。 
话说回头。苏峻为保险起见,打好手中王牌,便强迫小皇帝移迁至石头城。王导固争,苏峻当然不听。“帝哀泣登车,宫中恸哭”。小孩子年仅七岁,忽然从他所熟悉的皇宫被逼搬家,惊惧可知。 
至了石头城,苏峻腾出一座空仓库作为孩皇帝的宫室,天天有事没事在小孩子面前放肆狂言,大骂庾亮等人。这苏将军也是丧心病狂,读书人出身,又曾有大功于东晋,得势之后,竟天天对着一个小孩发威作福,可见被皇帝大舅庾亮气成了失心疯。 
幸亏钟雅、刘超、华恒等几位大臣忠心耿耿,“臣节愈恭”,轮流伺候这位被幽禁的孩皇帝,并天天教他读书写字学文化。 
双方接战,互有胜负。晋军取得较大一点的胜利,当属温峤属下毛宝劫取苏峻送给祖约的万斛粮米,并斩杀贼兵近万。“(祖)约由是饥乏”,削弱了苏峻这只最重要同盟军的士气。 
不久,陶侃率水军进至蔡洲,屯于石头城西岸的查浦;温峤屯军于沙门浦。苏峻登上烽火楼,远观晋军势盛,始有惧色。 
庾亮立功心切,派手下督护王彰进攻苏峻,交战大败。惭愧之余,庾亮把自己的节符送交陶侃请求处分。陶侃倒幽默,派人转告说:“古人三败,君侯始二。当今事急,不宜数尔”。 
诸军齐至石头城后,都想马上与苏峻决战,陶侃拿定主意,说:“贼众方盛,难与争锋,当以岁月,智计破之”。 
众人不听,结果真的“屡战无功”。苏峻军队身经百战,早先在江北常和后赵的羯族军队拼杀,骁勇凶悍,一般的晋军还真干不过这支队伍。 
祖约方面,其侄祖涣被毛宝打得大败,合肥戍也被晋军攻占。不久,祖约诸将又暗中与后赵通谋,石聪、石堪等人指挥后赵大军抢渡淮水,里应外合,使得长久以来不得人心的祖约丢弃寿春老巢,逃奔历阳。 
祖约败讯传来,苏峻心腹路永等人害怕大事不济,劝苏峻尽诛王导等大臣,清空朝堂。苏峻一直敬重王导,不听。 
眼见己计不用,路永等人对苏峻也起了贰心。王导听闻消息后,反而派人诱使路永归顺自己,并在十月间由路永引路,带着两个儿子奔逃出石头城,跑到庾亮驻军的白石。 
双方相持之中,数次交锋,晋军多败。从石头城逃出的朝臣都讲:“苏峻狡猾有胆略,其徒骁勇,所向无敌”。温峤气得大骂:“诸君真是怯懦,怎么反夸贼人英勇”。 
“及累战不胜,(温)峤亦惮之”。 
更要命的是,温峤军队军粮很快食尽,不得不向陶侃借粮。陶侃愤恨温峤等人轻易出兵,不答应借粮,并想撤兵再作打算。最后,毛宝自告奋勇,前去激劝陶侃,并亲自率兵烧毁苏峻在句容等地的军储。陶侃定下心神,怒气渐消,重新布置兵力,并分粮米五万石给温峤军队。 
苏峻的军队,确实是善打硬仗的士兵。这些叛军不仅不理亏势穷,反而连连掉转头主动进攻晋军在建康周围建立的城垒。白石垒攻不下,他们又猛攻大业垒(今丹阳附近)。陶侃本想派兵往援大业,他手下长史殷羡劝言:“我们的兵士不习步战,如果救大业而不胜,则大事去矣。不如急攻石头城,则大业之围自解。”陶侃从之。当时,吴县、嘉兴、海监、宣城等地战场,官军连连败绩,形势一片大坏。 
如果此时没有出现一件离奇的偶然事件,晋军不一定打胜,双方苦战,麻杆打狼,没准哪天苏峻一生气,杀了孩皇帝和诸大臣,东晋王朝就一下子玩完掉。这一离奇事情太不可思议,就像一个憋脚的小说家,为了偏帮理想中的正义一方,凭空给“坏人”安排一个离奇的死亡结局——苏峻阵亡!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东晋将领温峤和赵胤得知同盟军陶侃逼近石头城,龟缩已久的憋气终于演化为松人之胆。他们从自己垒中率步兵一万多人,南上列阵,想居高临下进逼叛兵。苏峻丝毫不惧,只率八千人出战迎击。对阵之时,苏峻的儿子苏硕与叛军勇将匤孝两人只率数十骑人马,冲着赵胤的前军就奔杀过来,竟然把晋军打得大败。 
几十骑打一万多,这也是战争史上的奇迹。苏峻立马阵中,看得高兴,连饮数盏美酒,忙派人重赏那几十个得胜还营的将士。估计是太过估计自己的身手,苏峻对左右说:“匤孝能破贼,难道我本事不如他吗”!言毕,他自己一人跃马冲入温峤那小部分要跑未跑正在犹豫的晋军军阵,身后只有数骑亲兵跟随,其属下大军都还未缓过神来。 
酒劲发作,风吹加颠簸,苏峻摇摇晃晃,平时的英武只剩下空架子。他突阵未遂,被立阵的晋兵用长盾和长矛阻挡不得前。见不能入阵,苏峻掉转马头,想就近趋上高坡,再掉转马头借坡势重新突阵。 
晋军阵中几个牙门将抓住这千载难得的机会,把因醉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苏峻当成活靶子,就近嗖嗖甩出数枝投矛,一下子把苏峻洞穿数处,这位传奇将军摔下马来,糊里糊涂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几个晋将急忙赶上前,挥刀剁下苏峻首级,肢解尸体,并在阵前把剩下的中间一截尸体焚烧(头颅四肢用作领功邀赏)。“三军皆称万岁”。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叛军一方只得眼睁睁看着主师被本来大败的晋军当成一只白切鸡“料理”了。 
与一般的叛乱不同,即使首领被杀,叛军仍旧人心未散。苏峻的司马任让推戴苏峻之弟苏逸为主,继续与晋军抗衡。 
苏硕悲惧之下,找到廋亮父母的坟墓,剖棺焚尸。一报还一报;“我爸爸尸体被肢解焚烧,你父母尸体我也点着当柴烧”。 
苏逸一方,也只能闭城自守。苏峻派外攻掠的诸将,闻主师死讯,也只好纷纷回撤。虽然仍能定住军心阵角,但苏峻的突然死亡,叛军锐气已泄,只能反攻为守了。 
晋朝的冠军将军赵胤也恢复了精神,率军猛攻龟缩于历阳的祖约。眼见城守不住,祖约率家族及亲信数百人北逃,投降昔日他哥哥祖逖的死对手后赵“天王”石勒。 
石头城内的晋朝侍中钟雅、右卫将军刘超等人听闻苏峻死讯,暗中积极活动,准备乘间带着小皇帝逃出石头城,投向四面屯结的政府军。谋发事泄,苏逸派任让去捕杀钟、刘两人。看见叛军兵士手执明晃晃兵刃,把正教自己习字的两个忠臣绑起,粗暴地往外推搡,孩皇帝上前抱住两人,悲哭不已,叫道:“还我侍中!还我右卫将军”! 
任让倒干脆,当着小孩子的面,两刀结果了刘超和钟雅的性命。成帝小小孩童,还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又悲又怕,昏死过去。 
这一幕,实是叛军最后的疯狂。 
公元329年三月(成帝咸和四年),数路晋军发起总攻,进击石头城。苏峻死后,叛军肝胆已丧,完全不见从前勇悍威猛的战斗力,很快就溃不成军,石头城被攻破。小皇帝被晋将救出,送回温峤的指挥船上。“群臣见帝,顿首号泣请罪”。这场景现在想来很可笑,一大群老大不小的文臣武将,跪在一个八岁小孩子面前大哭请罪,真是又壮观又古怪。 
兵败如山倒。苏峻之子苏硕及韩晃等人,均在逃跑途中被晋军斩杀,昔日的能军强将,均成为自己人的刀下之鬼。韩晃勇将,被官军包围为高山之上,众人不敢下山。“惟(韩)晃独出,带两囊箭,却据胡床,弯弓射之,杀伤甚众。箭尽,乃斩之”。着实英勇。可惜如此猛将,没有在中原同胡人力战而死,却死于东晋汉人的自己人内哄。 
又到了秋后算帐的时刻。由于建康宫殿全在交战中被烧毁,群臣与皇帝都在原先的建平园(御花园之一)的小房子里处理政事。西阳王司马羕“附贼”,罪过不小,老头子和两个儿子一起被五花大绑,被当众杀头,可惜司马皇族至今没剩下几个“宗室元老”,至此,如此德高望重的老王爷也被连根除掉。苏峻司马任让,却与陶侃是多年的老朋友,陶侃“为其请死”。小皇帝虽然才八岁,又刚刚被众人救出,但两位忠臣被杀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听见有人为任让求情,他对诸大臣说:“就是这个人杀掉了我的侍中和右卫将军,不可赦免”。孩皇帝虽是孩子,却也是皇帝。金口玉言,任让马上被拉出去砍了。 
众人正在论功行赏,诛杀罪人之时,有军士气喘吁吁跑进来,把王导逃跑时未及带走的象征身份官职的节杖送了回来。陶侃掀髯,笑着说:“苏武之节似乎与您老的东西不大一样”。 
王丞相老脸一红,也不好回辨什么。 
王导此人,虽当时被廋氏家族压抑了好一阵子,仍是开创东晋门阀政治的风云人物。东晋元帝即位时之所以要他同登御床,正是说明了当时的世家大族已一反西晋朝政治装饰物,成为东晋司马政权的主要依附和统治基础。元帝死后,晋成帝给王导亲笔信,其中一直用“顿首”、“惶恐言”诸类的字眼,为历代帝王对臣子书信中所未有。孩皇帝成帝到王导家,见王导老婆竟然下拜,孙子见老奶奶的礼数。王导上殿,成帝也要起身示意。这完全不是皇帝对权臣的畏惧,而是出自内心的敬畏和尊宠。 
士族和“仕族”本来同意,也称世宗,门阀,高门,世族,魏晋、南北朝时代,门阀士族的地位越来越高,皇权对他们的依赖也越来越强。但真正使世家大族成为政治统治中不可缺的关键力量,非王导一人莫属。 
想当初,王导初过江,想方设法团结吴人。身为丞相,没事见人也枉贵屈尊说几句“吴语”,被人讥讽也不在意,就是想拉近与当地人的距离。最为令人称道的,当属一次聚会:“王丞相百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悦色,惟有临海一客姓任及数胡人(胡僧)未洽,公因便还到任(姓客人)边云:君出,临海便复无人。任(姓客人)大喜悦。因过胡人前,弹指云:兰奢!兰奢!群胡并笑,四座并欢。”由此可见,王大丞相简直就是一个高级交际花了。虽然无奈,也可见他对于团结当时诸类人等的努力和付出。 
论平苏峻之功,陶侃为侍中、太尉,封长沙郡公;郗鉴为侍中、司空,南昌县公;温峤为骠骑将军,始安郡公;卞壶及死难诸臣皆加赠官谥号。激起兵变的廋亮上书诉罪,“欲阖门投窜山海”,又假模假式全家上船,准备外出京城当老百姓,结果,当然被“优诏”拦阻,仍封为豫州刺史,出镇芜湖。 
最后,交待一下叛逃入石勒处的祖约。 
老哥们千辛万苦逃到后赵境内,“(石)勒薄其为人,不见者久之”。先前祖约之兄大英雄祖逖一直和石勒打仗,使这位大羯胡在河南寸步难行,势力萎缩得厉害,估计这也是他不愿见祖家人的原因。 
不久,石勒的谋士程遐又进言:“天下粗定,当褒忠除奸,当初汉高祖斩丁公(以其不忠于项羽),即是此意。现在,忠于事君者莫不擢拨贵显,背叛不臣者尽加诛夷,这正是大王您广受拥戴的原因。祖约叛晋来投,主上您对他却不加处理,让臣等实为困惑。这样的叛臣来附,竟还不时大会宾客,与宗族宾客夺人土地,乡里为患,如此之人,留着也是祸害”。 
石勒本来就自比汉高祖,又经程遐一窜掇,老羯胡杀心顿起。于是,他派人送书信给祖约,表示:“祖君远来,一直因公事繁忙未得欢会,可邀集全家宗族子弟,来京一见”。 
祖约内心忐忑,临到觐见那天,假称自己患重病,躲在家里不出。发昏当不了死。石勒派程遐率大批军士把祖约全家“请”到邺城。 
“(祖)约知祸及,大饮至醉”。到了邺城,祖家上下一百多男丁,全被直接押送东市开斩,无一得免。“(祖约)既至于市,抱其外孙而泣”。这么一个人,活得窝窝囊囊,死得也不清不楚。一奶同胞,兄是万古英雄,弟是一时鼠辈,真令人嗟叹不已。至于祖家的妇女,全被石勒下令赐给“诸胡”为妾婢。 
被杀的一百多祖家男丁中,也有祖逖几个儿子,姓名皆不见史传。其嫡子(正妻所生)皆死,惟独一个庶子(妾生子)祖道重,当时仅十岁,被人救出,藏在寺庙中得活。二十多年后,石氏后赵连同羯族被冉闵整个族群消灭掉,祖道重竟能逃出生天,跑回东晋,祖逖大英雄终能保存了一只血脉。 
救出祖道重的人名叫王安,是羯族人,本来一直在祖逊手下作奴仆,一直深受祖将军厚待。与石勒在河南相持时,有一天,生性仁厚的祖逊拿出一大笔盘緾,对王安说:“石勒和你同属一个种族,你还是去投靠他吧,我这里也不缺你一个人”。在民族相互残杀的年代,这一举动实际对王安是一种深思熟虑的保护。王安归后赵后,即是羯族“国人”,又能征战,很快就成为军队中的战将。至此,为报祖逖厚思,王安才冒死救出祖道重,保全了祖大英雄一滴骨血。 
王敦、苏峻、祖约的三只军队,本来是东晋政权实力最强的军队。至此,这三只生力军皆在自己人杀自己人的内耗中烟消云散。值得庆幸的是,当时中原地区前赵和后赵正你打我杀争地盘,如其不然,东晋早就被胡人灭亡掉,所谓“夷狄之相攻,或为中国之利”(王夫之语),因此,风云飘摇之际,祸起萧墙数次,而终能安然渡过危机,实为东晋君臣的万幸。

(11)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应骂名千载--桓温的抱负与遗恨

东晋政权经历了王敦之乱、苏峻之乱后,建康城内的宫室楼台焚烧殆尽。虽如此,晋朝人心并未涣散,元气未伤,仍有恢复精气神的士气和体力。假若朝士同心,将士和睦,外坚边界,内养生息,以江南丰腴之地积累实力,待北方胡族政权乱起后反戈一击,一举恢复大晋昔日境土,绝非痴人梦呓。 
也是天不祚晋。苏峻之乱刚定,公元329年(成帝咸和四年)五月,为朝廷立有大功而又无丝毫私心的始安公温峤病逝;又过了五年,长沙公陶侃又离世。 
陶侃死后,激起苏峻之乱的帝舅庾亮象只冬眠的蛇虫,趁着热乎劲又探出头来,重掌大权,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坐镇武昌。这位志大才疏的文人总是摆脱不了中国知识分子阴险窝里斗的痼疾,不念昔日与王家和舟共济的患难之情,又开始谋划着算计在建康朝堂执政的王导,并写密信给镇守京口(今江苏镇江)的郗鉴,约对方一起兴兵把王导拉下台。郗鉴拒绝,自己属下也纷纷劝说,庾亮不得已,才收起这只欲发的毒箭。 
为了立威张势,庾亮又打起了“恢复中原”的主意,于成帝咸康五年(公元339年)上奏朝廷,准备兴兵伐后赵。以祖逖之神勇忠贞,尚不能阔步于江北;庾亮区区小才,也敢如此大言,果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倒霉蛋。 
不幸的是,在朝中能阴止庾亮愚蠢冒进行为的王导、郗鉴接连去世,庾亮之弟瘐冰任中书监,接替了王导原来的位置,庾氏家族的权势日隆中天,自然再无人牵制他们。 
庾亮前后左右没了束缚,正欲甩干膀子大干之际,本来在东晋控制下的邾城(今湖北黄州)被后赵锐兵攻下,晋将毛宝、樊峻拼死突围,都被赵军逼入江中淹死,晋兵晋民被杀数万。当年陶侃镇武昌,有人劝他派兵戍守邾城,陶侃就明言反对:“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北接群夷……且吴(孙吴)时戍此城用三万兵,今纵有兵守,也无益于江南”。如此江外孤城,庾亮竟然也想作为北伐的踏脚石。还未动腿,这块石头就被搬空。 
东晋征伐大旗还未及张举,后赵兵已经抢先一步攻拨坚城。失望至极的庾亮上表朝廷,要求自贬三级。不久,这位智小谋大的帝舅就郁闷而死,时年五十一。其弟庾翼代领其任。 
庾亮是研究老、庄之学的大家,文采卓然,风姿飘逸。葬礼之上,他的老友何充就叹息:“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如遇太平盛世,有个清显闲散的官职,庾亮之徒确是很高级的妆点。乱世纷纭,此种“华藻琼玉”,真乃家国之在不幸。就实而论,庾亮虽是个心胸狭窄的庸才,其弟庾冰、庾翼皆有不凡的器干,且私心甚少。 
公元342年,东晋成帝病逝,年仅二十二。舅氏庾冰作主,拥立成帝的同母弟司马岳继统,是为康帝。庾冰立另一个亲外甥为帝,倒绝不是出于私心,当时成帝的儿子都是襁褓小儿,加之外有强敌,立长君不失为明智之举。东晋的运气也确实不好,才过两年,康帝又去世,年仅二十三岁。庾氏兄弟又想立元帝的儿子、已经成年的会稽王司马昱为帝。何充坚持立康帝的儿子司马聃。康帝不晓事,死前遗诏以已子为后,因此,两岁的小娃娃司马聃就成为当朝皇帝,是为东晋穆帝。 
在立储之事上未得便宜,庾冰又病死,庾氏一族已在朝中大为失势。转年,庾翼也在夏口任上因病去世。临终,他上表朝廷,希望让自己的儿子庾爰之接替自己荆州刺史的职位。 
和庾氏私交不错、政治上渐渐成为对手的何充对庾翼遗表大不以为然(何充是王导的妻甥,自然是王氏一派,和庾氏显然也有族派的“天然”隔阂。):“荆楚,国之西门,户口百万,北带强胡,西邻近蜀,地势险阻,周旋万里,得人则中原可定,失人则社稷可忧,岂可以白面少年(庾爰之)当之哉”! 
思前想后,何充推出了理想中的人选:“桓温英略过人,有文武气干,荆州之任,无出(桓)温者”! 
由此,一代英雄豪杰,终在波谲云诡的东晋政治斗争中被推到了前台。桓温出场了! www.6park.com 


天生奇骨的驸马爷——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桓温 
桓温,字元子,为宣城太守桓彝之子,响当当的“烈士”子弟。桓彝此人,一直心忠晋朝。王敦之乱,他深受明帝信任,进计良多,得封万宁县男,并由温峤举荐去“阻带山川”的重镇宣城任内史,颇有惠政,为百姓所怀。苏峻之乱,兵弱民寡的桓彝毅然赴难,当其时也,周围郡县守令大多投降或“伪降”,桓将军誓言“义在致死”,固守城池经年,终于力屈城陷,为苏峻骁将韩晃所杀,时年五十三。东晋政府后追赠桓彝为廷尉,谥曰简。 
桓彝被杀时,桓温年仅十五岁。由于知道杀害父亲的主谋是泾县县令江播,桓温“枕戈泣血,志在复仇”。三年过后,江播病死,他三个儿子害怕桓温这样的寻仇青年来闹丧,在灵堂迎接吊孝来人时也在杖中暗藏利刃,以备不测。严密如此,仍无法躲避复仇心切的桓温。这位青年人身着素白衣衫,佯称是吊客,混进灵堂,突然之间于衣中抽出刀来,把惊吓得嘡目结舌的江播长子江彪一刀捅死在当地。接着,他又猛追苍惶逃散的江播另外两个儿子,一刀一个,把江氏三兄弟尽数杀死,终于替父报仇,片刻之间就使害父仇人江播成了绝户。正是此种为父报仇的刚烈勇猛,为桓温在当时赢得了至孝、猛毅的良好声名。 
桓温出生不久,其父桓彝的好友温峤就见而叹异,说:“此儿有奇骨,让我听听他的哭声”。及闻其声,温峤表示:“真英物也”! 
温峤在晋朝“素有知人之称”,桓彝因此当即为这个大胖小子起名为桓温。(温峤的知人之鉴,也成为他当年在王敦属下迷惑王敦心腹钱凤的“秘密武器”。为了交好钱凤,降低这位师名的戒心,温峤常对人讲:“钱世仪(钱凤字)精神满腹”。就这“精神满腹”四个字,使得“(钱)凤闻而悦之”,与温峤成为“挚友”,使温峤在王敦起事的关健时刻得由钱凤推荐,出为丹阳尹,逃出生天。) 
成人之后,桓温“豪爽有风概,姿貌甚伟,面有七星”。当时的名士刘惔就慨叹:“(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司马懿)之流亚也”。魏晋之时,人物相貌、风度非常重要,相貌堂堂的国字脸上长有七颗雀斑,也能被名士们附会为“七星”。 
如此不俗之表,如此手刃仇人三子的孝义之举,又是忠良之后,东晋明帝选女婿,自然把此等人物作为首选。桓温二十出头,便娶明帝爱女南康长公主为妻,拜驸马都尉,袭其父爵万宁男。一入龙门,节节高升,很快就“除琅琊太守,累迁徐州刺史”。 
桓温之父桓彝生前与国舅庾亮是好友,桓温本人也与庾亮之弟庾翼相交甚密。明帝时,庾翼作为太子舅氏,就向皇帝极力推荐这位好友:“桓温少有雄略,愿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蓄之,宜委以方召之任,托其弘济艰难之勋”。才气,名气,运气,可以说在青年时代的桓温身上全都汇聚在一起了。 
庾翼死后,由于朝中各派的政治斗争,大家只能走中间路线,推举出一位为世人所接受的、有“四海之望”的人来接替庾翼。估计庾翼自己当初也想不到,他所竭力举荐的好友桓温,会在后来占了自己儿子的位置。朝廷诏下,以桓温为都督荆梁四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如此,命世英雄终于有了施展雄心和报负的人、才、力、地。 www.6park.com 


蜀地立勋灭李势——一战平灭成汉的桓温 
新官上任三把火。桓温也不例外。为扬名立万,树立威勋,桓温当然是捡软柿子捏,准备先拿割据蜀地的成汉伪政权开刀,上表朝廷,要兴兵伐蜀。 
至此,也要交得一下坐享锦锈一隅近半个多世纪之久的李氏成汉家国。 
东汉末年,一支原居巴西(今四川阆中)周遭地区的氐人迁移至汉中。曹操大丞相进据汉中后,作为氐酋的李氏一族便赶忙归附,被曹丞相迁到略阳(今甘肃秦安),至此,以巴氐之名见称于天下。西晋元康年间(公元291-299年),关中乱起,略阳一带数万百姓流亡入汉中,世为氐酋的李特、李庠、李流兄弟想当然地被推戴为流民首领。元康末年,李特等人在朝廷认可下进入蜀地“就食”。在剑阁,李特见如此形胜之地,叹道:“刘禅据此而束手成擒,真乃庸才”!言语之间,已见英雄割据之心。 
不久,时为益州刺史的赵廞因其亲戚加后台贾南风皇后被废,便也想据蜀作“刘备”,招收李特兄弟等流民队伍,阴谋作乱。赵廞庸下小人,眼见李氏兄弟雄武,就找个借口把李庠杀掉。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李特率流民队伍攻入成都,大肆劫掠,并上表晋廷陈诉赵廞的不臣之心。很快,赵廞就在逃跑途中被人杀掉。 
晋廷本来就万事杂乱,根本过问不了蜀地之事,一纸诏书,对李特兄弟封侯拜将,并又派梁州刺史罗尚为平西将军、益州刺史。罗尚本来就是贪残之人,到任后更容不下已成气候的李特兄弟,借晋廷之诏命令流民离蜀返乡。如此一激,李特兄弟自然不放过天赐良机,率六郡流民正式造反,自称镇北大将军。公元302年,李特击败晋将张微,公元303年,他在打败罗尚晋军后又击降了晋进的蜀郡太守徐俭。亢龙有晦。正当李特自我感觉极佳之时,罗尚率数万晋军突然袭击,一举杀掉李特、李辅兄弟。 
李特死后,其弟李流接过大旗,自称益州牧,带着李特之子李荡、李雄等人顽强奋战。由于境遇困苦,李荡不久也被官军杀死。李流胆肝俱裂,想向官军投降,遭到兄弟子侄的反对。夺气之余,李流把权力交给李特之子李雄。不久,李流病死,李雄被部众拥立为益州牧、大将军。公元304年底,李雄率军攻占成都,击走罗尚。 
公元304年十一月(晋永兴元年),李雄自称成都王。又隔了一年多,李雄自称皇帝,国号大成,辖地包括今天四川、陕西西南部、云南和贵州北部,大概相当于三国时的蜀汉范围,是十六国中第一个称帝的地方割据政权。 
“关起门来做皇帝”,倒是李雄的最写照。此人本性宽厚,简刑约法,与民休息,在位三十年间,“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死前,李雄虽有儿子十多个,却选择战死沙场的哥哥李荡之子李班为皇太子。李班仁厚酷似其伯父李雄,但李雄的儿子却不是什么善茬。一天,刚继位没几个月的新皇帝李班夜间正在灵堂哭殡,即被李雄之子李越、李期暗杀于室内。 
杀掉李班后,李越虽年长,但是庶出,便推兄弟李期为帝。李期为人残暴好杀,滥杀贤良,任用奸侫,连兄弟子侄不顺已者都一概毒杀。当时,镇守梁州的李骧(李骧是李特之弟)之子汉王李寿惶恐之余,趁成都不备,拥大军忽然袭城,一举杀掉李越等人,并把李期废为邛都县公。悔叹之余,李期在囚所自已上吊自杀。 
昏君被废,后继的李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正所谓“一蟹不如一蟹”。篡位之后,李寿遍杀李雄子孙,并纵兵奸淫李雄一支的妇女殆尽。同时,他一反李氏前期几个“皇帝”不与晋朝为敌的作法,和北方的大暴君石虎通好,准备联兵伐晋。李寿称帝后改国号为汉,后人便称这一盘据蜀地的氐族李氏政权为“成汉”。 
李寿派往后赵的使臣回来“汇报工作”,讲述石虎宫殿壮丽,美女盈宫,刑法严峻,这一下子把李寿羡慕得不行,立时仿效,大修宫室,广选官女,动辄诛杀臣下立威,搞得蜀地人民苦不堪言,被赋税徭役压得喘不过气来。荒淫六年后,东晋康帝建元元年(公元343年),李寿病死,其子李势继位。 
李势“身长七尺九寸,腰带十围,善于俯仰,时人异之”。此人当太子时很能装模作样假谦恭,称帝后即原形毕露,先逼杀了自己的亲弟李广,又杀掉直谏善政的大臣马当和解思明。不久,宗室李奕起兵,蜀人多拥呼相随,但事败垂成,李奕逞一夫之勇,攻成都城时一马当先,被守兵乱箭射死。李奕被平灭,成汉的统治却已经溃入腹心,渐成绝症之势。其境内的獠夷部族乘乱而起,四处劫杀,“军守缺离,疆土日蹙”。加之李势天性猜忌,诛残大臣,滥加刑狱,致使人怀危惧,上下离心。 
正是在成汉此种乱崩离析的前夕,大英雄桓温果断提出伐蜀之策。 
桓温伐蜀之举,其属下僚佐竟有百分之九十表示反对,弄得大将军自己心里也产生了犹豫。 
江夏相袁乔也是桓温属官,进言道:“经略天下大事,自非凡人所能及。今为天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指北方后赵和蜀地的成汉),蜀地虽险,势力却较羯胡为弱。李势无道,臣民不附,加之他自恃险远,战备不修,正是攻袭的绝佳良机。可先选精卒万轻装疾弛,等敌方发觉我方出兵,我军已经逾过其险固隘口,李势可一战而擒。蜀地富饶,人口繁庶,当年诸葛亮恃此能与中原曹魏相抗衡,如果能占领蜀境全土,实为国家大利”。 
为了打消桓温顾虑,袁乔进一步说明:“朝野众人劝阻伐蜀的主要原因,主要是害怕我们大军西进,北方胡寇会趁机攻掠。其实,胡寇忽然听闻我军万里远征,肯定一时缓不过神,会认定我们国内严加防备,绝不敢轻动。即使他们昌险来攻,沿江守卫部队足以拒守,必无后患”。 
经此一说,桓温伐蜀决心更不可逆转。晋穆帝永和二年底(公元346年),桓温帅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司马无忌等人,提兵伐蜀,“拜表即行”,未等朝廷明诏可否,桓温就已经踏上征程。谋士袁乔能文能武,亲率二千人为先锋。 
伐蜀大军已经开拨,奏表才送至建康朝廷。殿堂之上,文武朝臣议论纷纷,都以为蜀道险远,桓温军队人数又少,对此次兴兵皆抱悲观态度。惟独桓温的老友、大名士刘惔断定此行必能成功。朝臣们大都面有忧色,三三两两凑过来问刘惔为何对桓温这么有信心。 
刘惔说出的话令众人面面相觑:“我是根据过往与桓温赌博的经验得出此论。桓温,是个赌博大玩家,下注必下大注,没有百分百的胜算他决不轻掷。由此观之,蜀地必为其所得!”停顿片刻,刘惔又说:“但恐怕桓温克蜀之后,终必会专制朝廷啊”。 
东晋穆帝永和三年(公元347年)三月,桓温的晋军忽然出现在蜀地的青衣县。天天酒肉美女的李势闻报惊骇异常,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惶急之下,他派叔父李福、堂兄李权以及前将军昝坚等人大集兵马,自岷江以北向青衣方向急行军,欲图阻御晋军。 
蜀军诸将大多认为应以逸待劳,设伏于江南突袭晋军。昝坚不听,死催一样引大军从江北的鸳鸯碕出发直奔健为(今四川彭山以东)。此时,桓温晋军已经赶到彭模(今四川彭山东北),准备在成都平原上纵马驰骋。 
在彭模休整时,有军中参谋建议晋军应分为两道,异路而进,可以分解成汉部队的兵力。先锋将袁乔再次提出他本人的判断:“现在,我军深入万里之外,胜则大功可立,败则一人无存,应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大捷。如果兵分两路,则众心不一,假如一路败北,全盘皆输”。 
桓温大为赞同。他下令晋军全军而进,丢掉所有的军用炊具等多余后勒装备,只带三天的干粮,全速前进,直扑成都。此命一下,晋军知道首将已经表示了“不成功则成仁”,死下一条心,都准备作殊死之战。 
前进途中,桓温与成汉宗室镇南将军李权大军相遇,三战三胜,“汉兵散走还成都”。成汉另一位镇军将军李位都见大势不妙,很乖巧,带着军队径直向桓温投降。 
另一方面,成汉大将昝坚猪颠风一样率大军赶至健为,才知道根本和晋军异道而行,连照面都打不上,甭提排阵开战了。惶急之下,昝坚又率这大批疲惫之军奔返成都,刚刚涉水渡过沙头津,已有游骑报告说晋军主力早已在成都近郊十里陌驻扎完毕,正摆开阵势迎候昝坚。这下可好,两军主力还没开打,昝坚军忽然不战自溃,四散奔逃而去。 
困守愁城的李势无法,只得悉众出战,在成都西南的笮桥与晋军决战。 
有个“皇帝”在身后面,成汉军队的士气还真忽然上来一下子。两军初接,晋军前锋进攻部队遇到治军死命抵拒,初战不利,东晋的参军龚护被杀。成汉军得势汹汹,喊杀阵阵,数只利箭也射向位于中军的桓温马前。 
“(晋军)众惧,欲退”。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眼看成汉军队大瞪眼珠子,抡着大刀片子死命向前,一路上没遇过劲敌的晋军顿起惧意,乱哄哄往反方向倒退。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历史的偶然性在关键时刻显示出“无常”的黑色幽默——晋军鼓手本应鸣金退兵,估计这几个人手中没兵刃,眼看成汉兵士的长矛、大刀明晃晃杀来,他们手中的大槌乱敲,“误鸣进鼓”,咚咚地把进军牛皮大鼓连连猛敲(吓得哆嗦,所以鼓点挺急)。士兵们在战场上、训练场上都已经养成条件反射,闻鼓则进,闻金则退。听见大鼓声声,晋军个个扭头又往前冲。身为前锋将的袁乔书生执剑,下马督战,指挥已经内心生怯的晋兵拼死进攻。 
成汉兵也就是一鼓气,看见晋兵比自己还不要命,抵挡一阵,都又掉头回逃,桓温大胜,乘势直驱至成都下,四处纵火,每个城门都笼罩在火焰烟雾之中。“汉人惶惧,无复斗志”。 
李势至此,知道自己的“.大汉”已经灰飞烟灭,呆坐殿上,不知所为。中书监王嘏等人劝他出降,侍中冯孚认为:“东汉时吴汉伐蜀,尽诛公孙氏。现在晋朝的檄文又明讲‘不赦李姓一族’,即使出降,恐怕也不得活。” 
李势越想越怕,趁夜逃出东门,迎头赶上身旁只有一两个从人的大将昝坚,一起往葭萌逃窜。 
逃都逃了,李势又觉不妥,没法逃出生天,又派人送降表给桓温。降表文笔不错,肯定出自哪位文士之手,词意哀怜,废话不多,兹录于下: 
“伪嘉宁二年三月十七日(自称“伪”朝),略阳李势叩头死罪(自称原籍姓名死罪)。伏惟大将军节下,先人播流,恃险因衅,窃自汶蜀(自言成汉“皇统不正”。)势以暗弱,复统末绪,偷安荏苒,未能改图(骂自己继位后未能及时“投诚”)猥烦朱轩,践昌险阻。将士狂愚,干犯天威(劳烦大晋征计,螳臂挡车)。俯惭俯愧,精魂区散,甘受斧锧,以衅军鼓(该死该死,可怜可怜)。伏惟大晋,天网恢弘,泽及四海,恩过阳日(这么仁义的大晋,能不饶我一条狗命吗)。逼迫苍猝,自投草野(我是吓急了才跑)。即日到白水城,谨遣私署散骑常侍王幼奉笺以闻,并敕州郡投戈释仗(自己一方的官员已称‘私署’,表示自己是‘伪朝’)穷池之鱼,待命漏刻(要杀要剐,一任大晋)”。 
看见降书写得这么让人高兴,没多大功夫又见李势自己在军门前“舆梓面缚”,桓温大喜,按照相关传统政策“解其缚,焚其梓”,正式结束了收降仪式。 
成汉小朝廷,自李特在惠帝太安元年起兵,到此经六世,共四十六年。李势父子贪淫残暴,竟也全得善终。在成都的李氏“皇族”十多人都被送至建康,由于是“自首归命”,李势还得封归义侯,好酒好肉大房子,直至开平五年(公元361年)才病终于家。 
刚过而立之年,想如今一般哥们还绞尽脑汁为个副处长副科长位子拼命挤的岁数,桓温已经立下平灭一国的不世之勋。他举贤旌善,随才授官,待蜀境全定之后,“振旅还江陵”。东晋朝廷上下大喜过望,进位桓温征西大将军、开府,封临贺郡公。 
《世说新语·贤媛》篇中,记载了这样一段故事: 
“桓宣武(桓温)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常著齐(斋)后。主(南康长公主,桓温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拨白刃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 
虽是一个小插曲,仍可见李势貌美如花的妹妹比起他亡国皇帝的哥哥要刚烈得多,为《世说新语》作注的南朝梁人刘孝标(刘峻)注引南朝宋氏的小说家虞通之《妒记》(原书已失传,刘孝标的注引保留了四百多种佚书残篇),内容差不多,结局有不同: 
(桓)温平蜀,以李势女为妾(此文是李势的女儿)。郡主(桓温妻)凶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拨刀往李所,因欲斫之。见李在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敛手向(公主)。神色娴正,辞甚凄惋。(公)主于是掷刀,前抱之:‘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指桓温)’。遂善(遇)之”。 
“我见犹怜”成语,即出于此。桓大将军平蜀,这也算是个“花絮”吧。 
“(桓)温即灭蜀,威名大振,朝廷惮之”。把握朝政的会稽王司马昱为了制约桓温,就以扬州刺史殷浩为心腹(此人初与桓温齐名),参理朝政,由此,与桓温形成对立的两派。 

东晋穆帝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后赵大魔头石虎病死,境内大乱。桓温闻此,立刻屯军安陆,准备北上收复中原。 
东晋朝廷内部,当然不愿桓温再立殊勋。褚太后的父亲、大名士、征北大将军褚裒当时镇京口,“上表请伐赵,即曰戒严,直指泗口”。这位国老也想效仿桓温,拜表即行,欲趁后赵大乱去捡大便宜。 
画虎不成反类犬。代陂一战,褚国丈派去北上接应鲁郡归附民众的二将全军覆亡。一腔豪气的褚国丈连忙退至广陵,致使渡过黄河南迁的二十多万汉人百姓全被追赶上的胡人诛杀殆尽。羞愧惭恨之余,大名士病忧死于京口,时年四十七。褚裒当大名士可以,打仗却完全是个外行。 
至此,东晋朝廷仍不给桓温机会,反而于350年委任与会稽王司马昱私交甚好的殷浩为都督扬、豫、徐、兖、寿五州诸军士,统军北伐。 
当时的中国北方四分五裂,羯族、鲜卑、冉魏、姚襄、苻健等人相互攻杀,东晋朝野上下都认为可以趁机恢复中原,兴复大晋。惟有光禄大夫蔡谟是个清醒明白人,他说:“胡人灭亡确是大庆,但恐怕使朝廷生出更大的忧患”。旁人问及原因,蔡谟回答:“能顺天乘时救济苍生万民的,非上圣与大英雄不能为也。观今日之事,诸位时贤都不度德量力,皆想乱中立功,必将各自经营,疲民耗国,最终财殚力竭,智勇俱困”。 
以后的事实,不幸皆为蔡大夫一一言中。 
殷浩,字深源,“弱冠有美名,尤善玄言”,是位谈吐不凡的大清谈家。此人广负盛名,年青时一直称疾不作官,当时的名流人士却嗟叹:“深源不出,奈苍生何”!(谢安不出,大家也说:“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吊起来卖了十多年,会稽王司马昱才“哀求”多次,把殷浩请出来作官,而且一作就是扬州刺史这样的大官。其实,庾翼就曾对人讲过:“(殷浩)此辈应束之高阁,侯天下太平,然后议其任耳”。此议,真有鉴人之明。 
眼见中原鼎沸,志大才疏的殷浩在司马昱支持下,很想一显身手,博他个青史流芳,兴冲冲提兵北伐。“将发,坠马,时咸恶之”。出发时飞跨上战马,殷浩就摔了个大马趴,军中上下皆以为是不吉之兆。 
果然,殷浩手下兵将虽多,(有七、八万之众),但他自己缺乏统领的才能。殷浩名士,加之一定又有知识分子猜忌狭隘的本性,逼反了本来降晋的羌酋姚襄(姚弋仲之子。后赵灭亡后,姚氏父子向东晋投降),使得这只盟军掉头来攻晋军,殷浩手下多员大将被杀,士卒亡叛,器械军储也多为姚襄所获。至此,大言北伐,折腾了近四年,损兵折将,殷浩灰溜溜不知如何下台。 
一直憋气的桓温趁机狠狠参了殷浩一本,讲他“神怒人怨,众之所弃,倾危之忧,将及社稷”。东晋朝廷也不得不听从桓温之议,废殷浩为庶人,徙于东阳偏僻之地。 
桓温即逐殷浩出朝,心中得意,对左右人讲:“小时候我与殷浩玩竹马游戏,我每次骑完丢弃,殷浩总会捡起来玩,故而他应当在我之下”。 
殷浩虽遭罢官出放,倒仍持大名士姿态,谈咏不辍,故作夷然,常常在空中以手空写“咄咄怪事”四字,估计是自己和自己叫劲。不久,桓温念起童稚之谊,认为殷浩“有德有言,足能作令仆之官”,想推举他重新入朝作中书令,并派人送信告知。 
殷浩接书,高兴得几近失态,马上写回信言谢。惟恐书信中哪个字哪个词写得不达意,得罪桓温,殷浩“开闭者数十”,信封开了封封了开,最终送到桓温手下的竟是一封空函,气得桓温大骂“不识抬举”,命人把殷浩“永远禁锢不用”。一代大名士,郁郁死于乡下。 
现在说起“玄学”,似乎总是贬大于褒。其实,玄学正是产生于汉帝国崩溃的时代。正是那个礼崩乐坏时期,士人们对于儒家伦理开始产生了深刻的怀疑,想从哲学高度找寻真正的“世界本体”,由此,导致了玄学的产生。五四以后,学者刘师培对于玄学有比较客观的阐释:“两晋六朝之学,不滞于拘墟,宅心高远,崇尚自然,独标远致,学贵自得。。。。。。虽曰无益于治国,然学风之善犹有数端。。。。。。”玄学的思辨精神,对于“谈中之理”、“理中之谈”、“谈中之谈”等等讨论进行了深刻的弘扬,讨论宇宙、人格本体,而且,其中最重要的“才性问题”、“有无问题”、“言意问题”、“有情问题”、“一多问题”是中国哲学史上非常关键的哲学命题,体现了当时学人对于自然和无限的深情追求。当然,渐渐地,玄学也成为了统治阶级的无聊嘲戏,尤其是日后佛学和玄学合流后,玄学日益消解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殷浩一废,“内外大权一归(桓)温矣”。于是,穆帝永和十年(公元354年)三月,桓温自统四万军出江陵,水军舰队也同时自襄阳入均口,开始了他第一次北伐。此次北伐目标,是351年在关中称天王的氐酋苻健。苻健建国大秦,史称前秦。 www.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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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出师顺利。晋军前军分别攻取上洛(陕西商州)和青泥(陕西蓝田)。晋将司马勋也从梁州出子午道伐前秦,前凉的秦州刺史王擢也配合桓温进攻前秦的陈仓(陕西宝鸡)。 
前秦主苻健大惊,忙遣太子苻苌等人师五万军士在峣柳(今陕西蓝田附近)结营,以迎战桓温晋军。 
苻健的儿子苻生虽是独眼龙,骁勇异常。蓝田一战,他“单骑突阵,出入以十数,杀伤晋将士甚众”。 
桓温不为所惧,亲自于军前督阵,终于大败秦军。不久,桓温之弟桓冲又在白鹿原(今陕西蓝田以西灞河附近)大败前秦丞相苻洪。 
势如破竹之际,桓温率晋军连战连捷,于354年五月一直攻至灞上。大敌当前,前秦太子苻苌等人退守城南,苻健本人与老弱几千残兵固守长安小城,于城前开挖深濠,悉遣精兵三万外出,与苻苌合兵,只求能守住长安。 
假若桓大英雄马不停蹄,径攻长安,凭锐气利卒,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一举击灭前秦苻氏,收复中原。但不知为何,善出奇兵的桓温忽然持重起来,屯兵固垒,观望待变,总想等长安城内有人接应,可兵不血刃克复坚城。 
当是时也,“三辅郡县皆来降。(桓)温抚谕居民,使安都复业,民争持牛酒迎劳,男女夹路观之”,一派大好景象。关中耆老纷纷垂泣,哽咽说:“不图今日复睹官军”! 
因战乱一直隐居华阴山的王猛豪杰名士,听闻桓温入官,“披褐谒之,扪虱而谈当世之务,旁若无人”(“扪虱而谈”,也是魏晋风度标志之一。) 
桓温对王猛为人深加叹异,便问王猛:“我奉天子之命,将锐兵十万(其实不到四万)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 
王猛回答:“明公您不远数千里,深入敌境,今距长安咫尺之遥而不渡灞水进攻,百姓不知您到底想些什么,故而没有前来投附”。 
桓温默然久之,然后,答非所问地讲了句“江东没有您这样的人物”,给王猛封了个“军谋祭酒”的散官,打发了事。 
各种史书,均认为桓温当时伐秦的初衷是想以功名彰显朝廷,树立已威,并非想真的恢复中原。笔者认为,当时的桓温私心未著,只是因为兵力太少而缺乏信心所致。关中秦兵彪悍,不似蜀人易克,也使桓温起了“持重”之心。但人谋过深,常常会招致相反的结局。果真当时桓温就有立威谋篡的私念,大可一克长安,再挟胜威回江东取帝位。 
本来,桓温自恃关中即将麦熟,军粮无忧,不料前秦派人四处芟麦,坚壁清野,使得晋军立时产生了断粮乏食之忧。 
喘息已定,前秦各军也纷纷反攻。苻雄与桓温再战白鹿原,晋军不利,被杀一万多人;桓温回撤,前秦太子苻苌一路追击,又令晋军损失上万军卒。(姚苌本人却中流矢而死)。司马勋、王擢两部队,也屡遭败绩,分别逃往略阳和关中。不久,王擢又向前秦投降。 
桓温撤退前徙关中汉人三千多户随军顺江东,又拜王猛为高官都护,“(王)猛辞不就”。十月,桓温回军襄阳。 
此次北伐,大胜中败,收获不大。 www.6park.com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第二次北伐的桓温 
东晋穆帝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元月,羌酋姚襄占据许昌后,得陇望蜀,又想攻占洛阳,洛阳当时为晋朝叛将周成所据,双方激战,一时胶着。 
姚襄,字景国,是羌酋姚戈仲第五子,“身长八尺五寸,臂垂过膝,雄武多才艺”,且“好学博通,雅善言谈”。当年降晋,豫州刺史谢尚见其单骑渡淮,也屏去仪仗,便服相迎。一相交谈,便欢如平生之交。叛晋之后,姚襄总想据有山四塞之固的洛阳开建大业,不惜损威劳众,猛攻坚城。 
公元356年七月,东晋朝廷拜桓温为征讨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诸军事,进讨姚襄,这就是桓大将军的第二次北伐。 
桓大将军乘船,自江陵率水陆大军,浩浩荡荡直奔中原而来。 
夏日晴朗,桓温与众位僚属随员登上大船顶楼,北望中原,叹息道:“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可见,对于王衍等人的清谈误国,桓温深恶痛绝。经过金城,又见自己青年时代亲手栽植的柳树已茁壮长成,桓温慨然道:“木犹如此,人何以堪”!随即攀枝执条,泫然流涕。魏晋风神,于此大将军真情流露之际可窥见一斑。 
九月,桓温已至洛阳城南的伊水,惊得姚襄急忙撤围,聚兵结阵,来抵御晋军。 
姚襄耍小聪明。他先把精兵埋伏于伊水北的密林中,又派人送信给桓温,表示:‘明公您亲师王师而来,姚襄想奉身归命,希望您下令三军稍稍后退一步,我当亲自拜伏道左迎候“。 
桓温何许人也,怎能中此小计。他对姚襄使人说:“我此来是开复中原,拜敬皇陵,与君无关。要来相见便来,马上就有机会见面,不要再烦使人往还”。 
见计不成,姚襄拒伊水与晋军开战。 
桓温结阵而前,本人亲自披甲督战。双方开打,桓冲等晋将勇猛冲锋,杀得姚襄大败,数千人被斩首。 
姚襄率残兵数千奔逃于洛阳北山。由于姚襄为人“勇而爱民”,屡战屡败之际,许昌、洛阳附近的人民扶老携幼,仍旧一路跟随。听说姚襄伤重身死的传闻,桓温营中刚刚被“解救”的百姓竟然“无不望北而泣”,可见这姚小伙确有不凡的人格魅力。 
不敌之下,姚襄向西遁逃,径往平阳而去(今山西临汾)。 
桓温召见姚襄从前的手下杨亮,问姚襄为人。杨亮回答:“神明气宇,孙策之俦,而雄武过之”。 
不久,姚襄又想谋图关中,与前秦争霸。当时的前秦主苻生派堂兄弟苻黄眉、苻坚等人与之激战于三原(今陕西三原县),双方大战一场,姚襄不敌,被秦兵擒杀,时年二十七岁。其弟姚苌率余众降前秦。后来,苻坚大帝兵败淝水,各族降将纷纷反叛,姚苌最终缢杀了虎落平原的苻坚大帝(当时苻黄眉本来要杀姚苌,关键时刻,也身为前秦大将的苻坚求情,救过他一命),自己建立了后秦,并追谥姚襄为魏武王。此是后话。 
凭城嘹望,眼见晋军得胜,姚襄败北,洛阳的周成自知不敌,率众出降。桓温大军入城,屯金墉城。桓大将军本人又亲领僚属,拜谒西晋几处皇陵,修茸墓所,并留两千兵士镇戍,迁降民三千余家于江汉平原,执逮周成返归建康复命。 
劳苦功高,东晋改封桓温南郡公,并封其子桓济为临贺县公。至此,桓氏一族,兄弟子侄皆掌重镇要职,显赫之时。 
公元361年(穆帝升平五年)五月,桓温又派其弟桓豁督沔中七郡诸军提兵回至许昌,大败前燕大将慕容尘。 
六月,东晋穆帝病死,年仅十九。由于穆帝死后无嗣,朝臣拥立成帝长子琅琊王司马丕为帝,是为东晋哀帝。 
哀帝兴宁元年(公元363年),前燕军队又进攻洛阳,桓温派兵数千赴援,并上书朝廷,建议迁都洛阳。此时的桓温,已被晋廷加封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铖,威势莫此。一言既出,晋廷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桓温迁都之议,确是想以“虚声威朝廷”。南迁江东的东晋官吏大大小小早已在江南安家立业,广占山泽,如果北迁洛阳,丢掉几十年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不说,洛阳地处前线,保不准哪天又失守,身家性命也会一朝玩完。 
最终,倒是扬州刺史王述点明桓温不过是恫赫朝廷,“但从之,自无所至”,晋廷“优诏”答桓温,互相都有了大台阶,迁洛阳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东晋哀帝继统没过三、四年,就于356年病死,时年仅二十五。其同母弟司马奕继位,是为东晋废帝(海西公)。 www.6park.com 


枋头之败阻帝业——第三次北伐的桓温 
军政大权在握,加之本性英武,桓大将军渐有代晋的“非望”之想。平日无聊,他常卧对亲僚讲:“为尔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意思是不举大事默默无为,曹丕、司马师那样的篡国俊杰,将会在地下笑话他这位活人。众人惶恐不敢应对,面面相觑。桓温扶枕而起,朗言曰:“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应骂名千载”!由此,可见其雄豪不臣之心已不可自抑。 
桓温武人,总想以军功树威,他一直思忖着要北上再打个大胜仗,回江东后再心安理得地夺取司马家皇位。但人算就是不如天算,战场上风云突变,胜负决于呼吸之间,不是想打胜仗就能打胜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当时,中原形势对晋朝讲很不乐观。前燕和东晋在许昌几次拉锯战,最终丢掉了这一重镇。兴宁年间,淮阳一带也失守。最后,洛阳城守将见孤城难守,找个借口自己带兵逃离,只留下沈劲一人带区区五百人守城。(《江南罡风吹浮萍》一文交待过,沈劲是王敦“逆党”沈充之子,一直想以身殉国挽回家族声誉,他就等着这种“光荣”的机会。)公元365年,前燕名将慕容恪、慕容垂兄弟率兵进攻,洛阳自然苦守不住,沈劲死节。不久,鲁郡、高平、宛城又接连被前燕军队攻取,燕军甚至攻掠到汉水以北地区,大掠而去。 
海西公太和三年(公元368年),晋廷加大司马桓温殊礼,位在诸侯王之上。转年五月,桓温自领徐州、兖州刺史,率步骑五万,从姑孰就出发,进行他的第三次北伐。 
七月,桓温行至金乡,由于天旱水绝,水路不通,他使属下将军毛虎生派人在钜野凿河道三百里,引汶水与清水交汇,大小军船相继,连绵数百里。 
桓温手下最重要的谋士郗超献计,说:“清水入河,难以通运。如果敌人相持不战,运道断绝,那样就会陷入危境。我们现在不如率全军直趋邺城,鲜卑敌寇畏惧明公威名,必望风逃渍,远遁辽碣之地。假若他们敢近战我军,大事也可立见胜败。如果燕军坚守不出,四周百姓皆会为我军所用,易水以南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桓温摇头。一战而决胜负,桓温认为过于轻锐,不敢尝试。 
郗超又献计:“我们还可以屯兵于黄河,济水一带,控引漕运,待资储完备,明年夏天再进兵”。 
桓温又摇头在。他恐怕时间久长,燕军四处得以严备,师出无功。 
郗超也很忧虑。“舍此二策,连军北上,进不能速决,退必遭阻遏。如果鲜卑与我军不战相持,渐至秋冬,供运输军需的河道冻结,后勤难以保障。而且,北土早寒,我军将士又无裘褐厚装,到时难免饥寒”。 
不知何故,一向深谋远虑的桓温对郗超一番话皆不纳。 
桓温继续北上,开战皆捷,湖陆一战(今山东鱼台),擒燕将慕容忠;黄墟一战(今河南开封以东),大败燕将慕容厉两万劲骑;林渚一战(今河南新郑),又败燕将傅颜。不久,燕国高平太守举郡投降晋军。 
八月,桓温屯军于武阳(今山东莘县),由于当地人起事接应,桓温很快抵至枋头(今河南浚县)。前燕国主慕容暐及太傅慕容评大惧,吓得商议要逃奔燕国故都和龙(今辽宁朝阳)以避桓温军锋。 
前燕上下惶惧之时,吴王慕容垂自告奋勇,表示:“请命臣率众击之,如果不胜,走未晚也”。 
慕容暐还能当断即断,以慕容垂为南讨大都督,率兵五万以抵拒晋军。同时,前燕又派使臣往前秦请救兵,并答应割虎牢以西之地给前秦作为酬谢。 
此时,前秦已是苻坚代苻生自立为帝,他引王猛等众臣于朝堂,商议对策。前秦大臣多表示,“从前桓温攻伐我们,燕国不救;现在桓温伐燕,我们也袖手旁观”。 
王猛有远谋,他密劝苻坚说:“燕国虽强,但远非桓温对手。一旦桓温进屯洛阳地区,收幽州冀州之兵,引持并州豫州的粮粟,肯定会再攻关中,那时我们就大势去矣。所以,不如现在与燕国合兵以拒桓温。桓温败走,燕国也丧元气,到时我们再趁机图之”! 
苻坚对王猛言听计从,派军二万前支救援前燕。 
桓温逡巡观望,耽误了大好时机,一切皆如郗超所料——先前开凿的水道(桓公渎)因为干旱水位下降,不能再凭此水道运粮;晋将袁真又没能如期打通石门(汴口),此条水路也断绝;延至十月,燕将李邽又师兵切断桓温陆路粮道。 
至此,整个战事开始向燕军一方倾斜。 
燕将慕容宙率一千骑兵与晋军相遇,他对属下说:“晋人轻剽,怯于陷敌,勇于乘退,应先佯败诱使他们来进击”。 
果然,两百多燕军骑兵前来挑战,打了一会回就佯装败逃。晋军随后猛追,正陷慕容宙埋伏圈,一战就损失几千人马,“军人夺气”。 
接连下来,桓温数军皆败,粮储不接,听闻前秦援军又要赶到,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焚毁舟船,尽弃辎重铠仗,从陆路急行军撤退。 
桓温从东燕(今河南及县)出仓垣,沿途也不敢喝河水,怕燕军下毒,每每派兵士凿井取饮。又累又战只有一大肚子水饱的晋兵仓惶回逃,日夜兼行,七百里马不停蹄。 
燕将个个擦拳磨掌,自告奋勇要追杀晋兵。 
燕国吴王慕容垂老谋深算,说:“现在不可急追。桓温撤兵惶恐,必严设后备,挑选精锐军士殿后,回击有准备之军,不易得手。晋兵昼夜疾趋,心中必庆幸我们没有发兵追及。等他们跑累了,力尽气衰之时,我们一举攻击,肯定大胜”。 
于是,慕容垂不慌不忙,亲师八千精骑行蹑于晋军之后,一路尾随。数日之后,思忖晋兵已力乏,慕容垂忙下令:“可以直击桓温军队”! 
于是,燕兵个个扬缰跃马,手持利矛,在襄邑(今河南睢县)追及晋军。晋军惶急之下,起兵还挣扎抵抗,不久,先前回到襄邑东涧的燕国范阳王慕容德四千伏兵也忽然而起,大叫杀至,双方夹击,大破晋军,斩首三万余级。逃至谯郡,桓温军又遭燕将苟池截击,又损失上万人马。 
其实,早在桓温失败之前,前秦两位大臣之间的对话中,早有人预料到日后的结局。前秦太子大傅问另一位大臣申胤:“桓温士众强整,乘流猛进,今大军逡巡高岸,兵不接刃,结果会如何呢”?申胤答道:“从桓温现在的势头,似乎大有可为。但以我的观点,他心定不会成功。因为晋朝皇室衰弱,桓温专制其国,晋廷朝臣未必和他同心。所以,桓温得胜,是晋臣不愿见到的结果,一定会千方百计阻饶其事。同时,桓温骄而恃众,怯于应变,以大军深入,放着好机会不加以利用,反而持重观望,欲图不战而取全胜。如果日后晋军乏粮,军心摧沮,肯定会不战自败”。申胤一席话,几乎是百分百预言了枋头之役。因此,内部之间的三心二意不团结,是东晋群臣一直不能北伐胜利的最关键因素。 
十一月,桓温收集散余兵士,在山阳(今江苏淮安)屯军,稍稍才能喘口气。此次北伐,就以桓温的完全失败而告终。 
大军显败而还,晋帝仍派人携牛酒至山阳犒军,并遣会稽王司马昱于途中迎接桓温。祸不单行,桓温之妻南康公主不久也病逝。 
桓温郁闷至极,深以枋头之败为耻。同时,他差遣百姓大筑广陵城,自己率军移镇其中。由于屡起兵役,又加上瘟疫流行,百姓困苦,死者近半,一时间远近嗟怒,桓温威望渐损。 

桓温枋头大败后,拉不出屎来赖茅房,诿过于人,上表朝廷说是因为袁真没有打开石门水路,才使晋军丧失了水上退路,要朝廷治其罪;袁真当然不服,认为桓温诬陷自己,也上疏“表(桓)温罪状”。晋廷不置可否。桓温虽败,军政大权仍齐集手中,故而晋廷根本不敢表态。袁真一怒之下,据寿春城向前燕投降。 
桓温怒极,提兵而进,费了近一年时间,才于太和六年(元元371年)重新收复寿春,当时袁真已病死,桓温就杀掉了袁真的儿子袁瑾及其主要谋士朱辅等人。 
攻克寿春之后,桓温问其参军郗超:“此役足以雪枋头之耻乎”? 
郗超是桓温肚中蛔虫一样的最亲密心腹,当然知道主公有言外之意。不久,两人夜中密谈,郗超说:“明公当天下重任,今以六十之年,败于枋头,未建不世之勋。假如您不能行大事,不足以震慑四海民心”。 
“我又能怎么办呢”?桓温明知故问。 
“明公您不行伊尹、霍光之事(意即废旧帝立新帝),就不能树立威权”。 
桓温连连点头。本来他是想北伐得胜后,即返江东受九锡,然后取晋以代。不料大败而回,九锡谈不上,篡晋的步骤也不得不放慢下来。思来想去,也只能走废掉皇帝司马奕这一步棋。 
司马奕也倒霉。此位皇帝即位未久,一直礼敬桓温,行政之权也多在会稽王司马昱等大臣之手,无甚过错。要说有错,也就错在他坐皇帝的位子上。 
公元371年十一月,桓温“以帝素谨无过,而床第易诬”,就报称司马奕一直是阳萎没有性功能,在藩王位子时与内宠相龙、计好、朱灵宝三人搞同性恋,并称司马奕与嫔妃所生的三个儿子其实是那三个男相好的种,并称司马奕欲立这几个“杂种”为皇嗣“建储立王,倾移帝基”。同时,桓温、郗超还派人在民间散布小道消息,朝野议论纷纷,莫知真伪。 
公元371年年底,桓温亲自率兵还于建康,派人给禇太后捎话,要废掉司马奕,立元帝少子、会稽王司马昱为帝,并把已经以皇太后名义写好的诏书底稿送呈褚氏。 
当时,褚太后正在佛堂拜佛,见人送上大司马“急奏”,连忙起身,依着佛堂门随便看了几眼,对来人表示:“我本来就怀疑有此事”。这位太后深知晋室不兴,权臣势重,司马奕又非自己亲生,阻止也无济于事,不如顺水推舟。褚蒜子太后提笔在诏草上写下数字:“未亡人(褚后自称)罹此百忧,感念存没,心焉如割”。意即表示赞同废立之举。 
古代中国,废立皇帝是天大的事情,桓温权力再大,也要走太后这道“手序”。送呈诏草之前,桓温还怕褚太后有异议,“悚动流汗,见于颜色”。看见诏书被褚太后签字批准,桓温大喜。 
公元371年阴历十五月乙酉,桓温集百官于朝堂,宣示太后的废立之诏。有晋一代,先前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莫有识其故者,百官震慄。(桓)温亦色动,不知所为”。这下倒好,大事决定下来,废立程序没一个知道。倒是尚书左仆射王彪之知道其事不可逆转,就建议按照《汉书》中霍光废昌邑王立汉宣帝的故事,现取《汉书》现“取经”,宣太后诏令,废司马奕为东海王(过了一年又降为海西公),以会稽王司王昱继承皇统,是为简文帝。 
废帝司马奕“著白帢单衣,步下西堂,乘犊车出神兽门。群臣拜辞,莫不歔欷”。可见司马奕这位皇帝人缘还不错。这位废帝很快被送到吴县严加看管,咸安二年年底,有人诈称有太后密诏,奉迎司马奕起事还宫复位。司马奕起先还有所动,幸亏一直跟随他的保母谏劝,他没敢轻举妄动。前来准备劫持司马奕当幌子起事的人很着急,说:“大事将捷,怎能听信女人之言呢”?废帝回答:“我得罪于此,幸蒙朝廷宽宥,怎敢妄动。假如太后有诏使我复位,应有宫使来,怎么只有你一人无凭无据来此,定是你们想作乱”。来人见事泄,赶忙逃走。从那以后,司马奕更是“深虑横祸,乃杜塞聪明,无思无虑”,终日酣饮,有宫人生下孩子,皆派人即时淹死,以求得保余年。由此,这位废帝还算命好,又活了十五年才病死,时年四十五。 
一不作,二不休。桓温废掉司马奕后,又奏称简文帝的哥哥武陵王司马晞与其子和袁真通谋,欲行不轨,免掉其太宰之官,废放于家;此外,桓温又恨殷、庾两家人在朝中势大,迫使宗室新蔡王司马晃“自首”,牵告殷浩之子殷涓及庾亮之弟庾冰的三个儿子庾蕴、庾冰、庾倩等人谋反,并族诛了涉案诸人。 
殷浩少与桓温齐名,成年后两人争权,殷浩失败,于乡下郁郁病死。桓温派人吊祭,殷涓不答,得罪了桓温。但庾氏一族自庾亮和桓彝起就与桓氏子一辈父一辈的老交情,庾翼又曾在关键时刻向晋明帝举荐过桓温,诛除庾氏一家数枝人户,老英雄未免做事有些过绝了。 
“大事”行毕,桓温果然废立杀人之事收到大成效。侍中谢安远远望见桓温,忙下跪拜礼。桓温见大名士此举也吃惊,忙问:“安石,你怎么向我行如此之礼”?谢安答:“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可见,连谢安当时都把桓温当皇帝来拜了。 
桓温的参军郗超官职虽不高,但朝中诸臣知道他是大司马智囊,“皆畏事之”。谢安曾与左卫将军王坦之一起前往郗超府中拜会,由于巴结奉承的人多,两人从早晨等到中午,还轮不上被接见。王大少爷忍耐不下去,想乘车离去。谢安急忙抓住王坦之袖子,哀求说:“难道你就不能为了宗族性命再忍耐片刻吗”! 
新被桓温拥立的简文帝司马昱,字道万,是东晋元帝的小儿子。此人“少有风仪,善容止,留心典籍,不以居处为意,凝尘满席,湛如也”,是个貌美儒稚的玄言大家。如此之人,虽神识恬畅,却无济世勇略。所以,登帝位后,司马昱“常惧废黜”,只是做个皇帝幌子而已。谢安对这位影子皇帝评价甚恰当,认为简文帝是惠帝之流,只不过是清淡方面比惠帝略胜一筹罢了。 
简文帝没什么福分,当皇帝才一年多,就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晋廷一日一夜发四道急诏,召桓温入朝辅政。“(桓)温辞不至”。无奈,简文帝强撑病体,亲自写信给桓温,让这位大司马“以周公居摄故事”代理朝政,并表示“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 
倒是侍中王坦之截留此信,在简文帝床前亲手撕碎,表示:“天下乃宣帝、元帝之天下,陛下您怎能想给谁就给谁”!简文帝知道王坦之一片忠心,就让王坦之把诏书内容改为如下:“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王导)故事”。嘱托完毕,简文帝于当日病逝,时年五十三。 
当时,朝中群臣还不敢马上拥立太子司马昌明为新帝,想等桓温还朝后再作决定。尚书左仆射王彪之临危决断,认为天子崩、太子代立是天经地义之事,马上拥立年幼的司马昌明为帝,是为孝武帝。褚太后本来已下了命桓温行周公居摄故事的诏书(即任桓温为“代理皇帝“),也被王彪之谏阻。 
桓温方面,一直想当然认为简文帝临死会把皇位主动禅让给他,即使不然,也会以周公之礼居摄朝政。结果,读毕简文帝遗诏,知悉二事都不成,太子已经嗣位,桓温怒极。他认定是王坦之、谢安从中作梗,深恨二人,形于颜色。 
孝武帝宁康元年(公元373年)三月,桓温提军入朝建康。当时,都城内人情汹汹,都盛传桓温入京要诛除王、谢两族,并移晋鼎,取而代之。 
听说传闻后,王坦之惊惧异常,谢安坦然自若。晋廷下诏,命百官郊迎大司桓温于新亭。王坦之害怕性命难保,想推辞不去。谢安劝道:“晋祚存亡,决于此行”。 
桓温至新亭,晋廷“百官拜于道侧”。桓温大陈兵卫,依次接见百官,“有位望者皆战慄生色”,王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版”,只有谢安一人“从容就席”。 
众人坐定,谢安果真有名士风范,他笑对桓温说:“我听说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您何须在周围墙后安排那么多兵士呢”! 
桓温也为谢安怡然之态而折服,笑着回答说:“不得不这样作吧”,便命左右撤去壁后手持利刃的军兵。 
谢安曾经在桓温手下为官,为大将军司马,两人算是“老朋友”。至此。二人谈天说地,忆旧言朋,笑语移日。 
晚间,桓温独召谢安、王坦之两人,商谈国事。郗超依桓温安排躲在屋中卧帐里偷听三人谈话。风吹帐开,一眼瞥见郗超撅着屁股凝神偷听,谢安笑道:“郗生可谓入幕之宾呵”。 
正是由于谢安等人的镇定、从容,在外有强臣、内有幼主的危乱局面下,晋室得以保存。 
在建康停留了十四天,桓温旧疾复发,便拥兵返回老巢姑孰。疾笃之时,桓温不停派人示意朝廷加九锡给他,很想临死前过一把皇帝瘾。 
谢安、王彪之两人不敢直接回绝,便命袁宏起草加桓温九锡的诏命。袁宏草就,给王彪之看。王彪之叹其文笔华美,但表示:“卿固大才,安可以此示人”!谢安见到诏草,也胡乱改易,故而诏命一直发不出去。袁宏渐渐看出端倪,就密问王彪之到底要怎样作。王彪之说:“听说桓温病势一天重过一天,估计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九锡之诏,能拖就拖”。 
诏命一拖再拖,桓温却等不到看见“九锡”了。公元373年阴历七月乙亥日,桓大将军病死姑孰,时年六十二。晋廷以霍光之礼葬之,追赠丞相。 
桓温死前,以其弟桓冲袭领其众。桓温世子桓熙和弟弟桓济不服,想谋杀叔叔桓冲。桓冲事先知其谋,秘密逮捕了这两个无才无能的侄子,表奏桓宣幼子当时年仅六岁的桓玄为桓宣之嗣,袭封南郡公。 
桓温有六子。桓熙、桓济杀叔不成,送至长沙囚禁,“无期徒刑”;第三子桓歆早死;第四子桓祎生下来就是个傻子,“不辩菽麦”;第五子桓伟忠厚诚实,为官清明,历任安西将军、荆州刺史等职,三十岁左右病死。袭爵的第六子桓玄最有名,曾一度称帝,但最终也导致了桓氏宗族的族诛结局。 
桓冲虽为桓温之弟,温良敦厚,并自请解去要职,外任扬州,把朝中大权让给谢安。后来,苻坚南侵,晋朝降将朱序当初就是桓冲所保举。朱序降秦,桓冲就“惭耻不安”;淝水大战,朱序又临阵大叫“秦军败了”,立功又回晋朝。桓冲为此更是惭恨,加上一直身体多病,竟在东晋大胜之时,发病而卒,时年五十七。晋廷赠桓冲太尉,谥宣穆。厚道好人,也算善终。 
史载,桓温病重时,桓冲问大哥死后如何“处置”谢安、王坦之。“(桓)温曰:‘渠等不为汝所处分’”由此,史官们又自以为是地认为:桓宣以为自己活着,王、谢诸人肯定不敢立异;桓温死后,王、谢又非桓冲所能畏服。如果杀掉王、谢诸人,于桓冲无益,更失当时之望——如此猜想,完全是把桓温当成一个逆臣来推想。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桓温最后也是英雄老去,含忧而逝。假使他真有必篡之心,如司马师、司马昭之流,肯定会杀掉谢安诸人。政治角力场上,权势相随,人在人情在,人都杀掉了,“时望”又奈我何!但历史不能假设,我们只是应该以公忠立场认定桓宣终以大局为重,为东晋保留了重要的政治人才。否则,日后苻坚大帝百万大军来敌,就没有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了。 
总是自标正统的封建史臣,对于桓温伐蜀以及他第一、二次北伐的历史功绩,都还表示钦赞: 
“桓温挺雄豪之逸气,韫文武之奇才,见赏通人,夙标令誉。时既豺狼孔炽,疆场多虞,受害捍城,用恢威略,乃逾越险阴,戡定岷峨,独克之功,有可称矣。及观兵洛汭,修复王陵,引旆秦郊,威怀三辅,虽未能枭除凶逆,亦足以宣畅王灵”。 
此外,桓温对于东晋“土断制”,也作出过非常臣大的贡献。 
土断制,即以整理人民户籍的手段,查实户口,来增加政府的兵役、徭役来源,充实国力。当时的东晋,经济衰弱,北来侨民众多。东晋政府曾在成帝咸和年间和成帝咸宁年间实行过两次“土断”,但都成效不大。东晋逃难侨民为了躲避政府的兵役、徭役,往往隐匿不报户口,或者荫庇于世宗大族的庄园之中,依附大族以求减免兵役和政府的税赋。桓宣威权在手,令行禁止,对匿隐民户的世宗大族予以严历惩罚,保证了此次“庚戍土断”的顺利实施,增强了东晋政府的实力,使得“财阜国丰”,并为日后“北府兵”的崛起奠定了人员和物质基础,成为日后东晋南朝汉族政权能够延续下来的强有力支柱。 
桓温本性节俭,虽权侔帝王,每次饮宴,“惟下七奠柈荣果而已”。这位大将军,生平只佩服两人,一是西晋未期在并州地区抵抗强胡的刘琨,另一位就是已故大将军王敦。第一次北伐后,桓温在北方带回一个“巧作老婢”,是刘琨从前的府中歌伎。这老太太一见桓温,便潸然泪下。桓洹闻其原因,老太太答道:“您长得很像刘司空”。桓温大喜,回屋整装束发加冠,打扮齐整,又把老太太叫来欲问其详。 
“面甚似,恨薄;眼其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老太太真逗,言语之间,竟也有晋人深刻的幽默感。 
桓温闻言,“裭冠解带,昏然而睡,不怡者数日”。由此大英雄失望之态,可见其真率之情。 
晚年,桓温经王敦之幕,心中感慨,连称王敦:“可人!可人!” 
王敦、桓温两人,有许多相似之处:同是少年英武,同是尚主驸马爷,同为大将军,同是豪爽英武,同是功业不俗,同是晚年有篡夺之心,同是大业不成、忧病而死。因此,史臣把两位“大将军”同列一传,也自有其正史之理。 
最可惜的是,桓大将军既未能开基建业而流芳百世,亦没能篡夺人国而被骂名千载。曹操、司马懿、高欢死后,还能在地下做开国皇帝。桓温呢,只吃两年多“宣武皇帝”的冷猪肉,整个家族就因桓玄的灭亡而一时烟消,悲夫!

(12)一场战争输掉光辉帝国—令人惋惜的一代人杰:苻坚大帝

西晋灭亡后,黄河流域广大地区成为一个历史大戏台,匈奴、鲜卑、羯、氐、羌五大少数民族乘势在北中国你方战罢我登场,几十年间,竟出现了十六个“国家”,大多是游牧民族首领称王称帝,其中如后赵,北燕,大夏、后汉等政权的国主大多凶狠残暴,喜于杀戮,几乎都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盛强时虽有控弦衣甲之士百万,崩溃之曰如溃穴之蚁,刹间消散。 
十六国中,其中最令人慨叹、最令人惋息、最令人扼腕的当属一代英豪帝王苻坚——此君在王猛等汉族大臣辅助下,灭张平,收张蚝,击乌延,威振西凉,还在潞川大破燕国慕容暐四十万大军,灭亡前燕,继而又灭凉击代,一统北方。当此之时,如果大英雄苻坚休养生息,善抚士民,静待天时,趁东晋内乱一举起兵,统一中国当属反掌之势。但他偏偏逆时而行,不顾群臣反对,短短时间内发兵八十七万,号称百万,并骄狂地说,以此强兵百万,“投鞭可以阻流”。于是,大军前后千里,旌鼓相望,欲一击而灭晋朝。恰恰此时,覆亡之势,已不可避免。 
淝水之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苻坚大帝为中国战争史凭添了极不光采的典型战例,为中国文学史增加了数个满含贬意的成语,为无数文人骚客凭添了无数怅然的想象和凭悼的辞章。 
详读史章,就会发现苻坚绝非残暴鲁莽的君王,反而是个开明大度、高瞻远瞩,审时度势,谨恭有礼,慕义怀德,善于纳谏,雄才大略而又完全汉化的一代英杰,可惜的是,他最后关头一意孤行,对于前燕、东晋等降臣又太过宽容,特别是淝水之战导致一败涂地,使赫赫前秦分崩离析,最后,他本人也为姚苌勒毙于佛寺。否则,隋文帝的大一统时代,极有可能在苻坚大帝的时代提前到来。 
史重正朔,十六国历史短暂而扑朔,故而苻坚的事迹后人只从“投鞭阻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几个成语窥得一二,且是从极其负面的方向把他当作一个刚腹自用的外族入侵者。挥拂去历史重重的灰尘,搁置“岛夷”、“索虏”的互相谩诋,作为中华大家庭万古流传的一代人杰,苻坚应当得到公允,正确的评价和忆念。 www.6park.com 

“草付应王”天意偏——前秦的缘起 
说起苻坚,应先从其祖父苻洪讲起。苻洪,字广世,是西晋略阳临渭(今甘肃秦安)的氐族酋长。因为家里池中有蒲叶生成,长五丈,五节个个如型,周围人众都称这个家庭为“蒲家”,开始便是以“蒲”为姓。 
西晋内乱,匈奴族的刘曜僭号称帝,蒲洪被迫归顺,被封为率义侯。很快,刘曜为后赵石勒所败,蒲洪降附石虎,累有战功,封西平郡公,其部下获赐关内侯的就有二千多人,蒲洪就又获封为关内领侯将。 
石虎的养子冉闵(就是后来遍诛石氏子孙,杀了数十万羯族人的汉族大将)当时就暗劝石虎:“蒲洪雄果,他的八子又个个不凡,应该秘密把他们除掉。”石虎虽是出了名的残暴嗜杀,却没有听从冉闵的劝告,反而“待之愈厚”,大概是看重了蒲洪战功卓著,不忍诛杀。 
后赵在老暴君石虎死后,很快溃灭,蒲洪审时度势,先在名义上降附晋朝,许多汉族民众纷纷归附,渐渐属下拥有十余万兵卒。永和六年,晋朝封蒲洪为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当时,蒲洪属下就屡屡有人劝他称尊号。谶文又有“草付应王”的说法,他的孙子蒲坚一生下来背上就有“草付”两字的纹理,于是,一家人改姓“苻”,苻洪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轰轰烈烈的前秦王朝由此开端。 
苻洪击袭石虎的部将麻秋,俘虏了他,留在军中任自己的军师将军,对其很是信任。苻氏几代帝王,总是犯下这种对降敌手软“慈德”的通病,可悲可叹。麻秋心怀野心,设宴招待苻洪,暗里酒中下毒,准备鸩杀苻洪后并领其众。 
苻洪的世子苻健发现情况有异,带兵收斩麻秋。苻洪临死,对世子苻健说:“中原不是你们兄弟能占据的地方。关中形胜,我死后可鼓行西进。”言终而死,时年六十六岁。 
苻健嗣位后,去秦王位号,佯称晋朝封赐的爵号,以五千军兵入潼关,击败晋将杜洪,张先,入都长安,安定三辅。永和七年,苻健自称天王,大单于,建元皇始,置百官。永和八年,苻健称帝。此后,他又大败晋将张琚,令晋镇西将军谢尚(谢安的族兄,人物潇洒风流,打仗是个大草包)仓惶逃命。永和十年,前秦又在白鹿原大破桓温军,奠定了氐族在西北的统治地位。此后,苻健与百姓约法三章,轻徭薄赋,修尚儒学,优礼士人,留心政事,治下呈现小康之象。 www.6park.com 

“瞎儿一泪”掌生杀——苻生的暴虐 
苻健不久病重。太子苻苌在桓温入关时中流矢而死,第三子苻生被立为太子。皇族苻菁是苻健的侄子,听说苻健病重将死,急忙带领一帮人马杀入东宫,准备把堂弟苻生杀了自立为王。 
这苻菁并非无名之辈,也是个勇猛善战的勇将,当年与苻健两个人黄河南北双双挺进,跃马横枪,屡立奇功。苻健闻乱,从病榻上艰难起身,升端门陈列甲士,跟随苻菁造反的兵士看见皇帝还活着,一哄而散,苻菁被抓住杀掉。过了数日,苻健病死,年仅三十九岁,在位四年。 
太子苻生继位。这位苻生是中国历史上出了名的残暴君主。史书上记载,苻生“幼而无赖”,儿童时代就凶邪无比。爷爷苻洪当时就很讨厌他。苻生生下来就瞎一只眼,十岁左右,有一天苻洪想逗他,问身旁的侍者说:“我听说瞎眼的孩子只是一只眼流泪,是真的吗?”侍者回答:“是真的。”苻生一旁听了很恼怒,拨出佩刀往自己脸上刺了一刀,血涌而出,恨恨地说:“这也是眼泪啊。”苻洪大惊,拿起鞭子猛抽这个凶戾的孙子。苻生也不躲闪,反而激怒老头子说:“我本性喜欢抗受刀砍槊击,不能忍受鞭打的羞辱。” 
苻洪气得大叫:“你再这样下去,我要把你当成奴仆使唤。” 
苻生又答:“没准我会变成石勒那样的人物。” 
当时石氏后赵王朝正是石虎当政,虽然他把石勒的儿子们杀戮无遗,但仍然是以石勒接班人自居,且把后赵的残暴政权整得如日中天。石氏出名地杀人如麻,苻氏一族仅仅是降附的一支军队,随时会被石氏屠戮。苻生竟敢直呼大行皇帝的名讳,而且揭穿皇帝当过奴仆的伤疤(石勒年幼时曾与人为奴),果真让后赵上层知道,估计石虎一生气,苻氏一族可能鸡犬无遗。 
听到苻生这样口无遮拦,吓得苻洪顾不得穿鞋从胡床上滚落,掩住苻生的嘴,转头对苻健说:“这孩子狂勃至极,应该早早杀掉,否则长大以后必会使家族残败!”苻健拨刀要杀,当爷爷的苻洪又叹息一声劝止:“这孩子长大后应该会改好,也不至于现在杀掉。” 
苻生长成后,力举千钧,雄勇好杀,能徒手格击猛兽,飞跑能追上骏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晋朝桓温北伐时,苻生常常单马入阵,十几次搴旗斩将,勇冠三军。从前听单田芳、刘兰芳以及袁阔成等人的评书,言及古代战将以一当百,有什么什么“万夫莫当”之勇,总觉是艺术夸张。如果真正研读历史,就会发现自宋以前,特别是东晋十六国、南北朝,一直至隋、唐,军队中大将的作用极其重要。冷兵器时代,将是兵之胆,一人敌数千人,并非虚夸,鲜卑汉儿,羌杰氐豪,弯弓走马,飒爽英姿,俊逸绝伦,真真正正是英豪辈出的时代! 
苻生初立,即大开杀戒。 
先是大将强怀阵亡,其子强延应该袭封将军,正值苻健死丧,未得袭封。苻生出游,强怀的妻子樊氏于道上书,请苻生议封忠烈之后。由于阻滞苻生的游兴,新皇帝大怒,操起弓箭就射杀了樊氏。 
秦国的中书监上书,说天象示警,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希望皇帝修德养国,安民乐道。苻生闻言,嘻笑着说:“朕和皇后对临天下,可应大丧之变。至于大臣吗,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诏辅助我治天下,把他们杀了就可以应天警了。”于是,皇后梁氏和几个辅政大臣一同被推上断头后杀掉。 
不久,苻生又杀了刚正直言的丞相雷弱儿,并其九子二十七孙。 
苻生在服丧期间,游戏饮酒自若,荒耽淫虐,常常手携弓箭利刃会见朝臣,左右案几上锤钳锯凿一应俱全,随时随地杀人为乐。 
一次,苻生在皇宫招待大臣饮酒,他自己放声高歌,钟乐齐鸣,见有臣下不喝酒,他引弓射杀典劝官,吓得众大臣个个举杯猛往嘴口灌酒,昏醉一地,蓬头污服,苻生以此为乐。 
都城长安刮大风,发屋拨树,宫人奔扰,苻生抓住那些奔跑的宫人,生刳其心。他亲舅舅强平上谏,劝他爱礼公卿,勤于政事,苻生大怒,用凿子凿穿强平的头顶。见自己弟弟被儿子凿死,皇太后强氏忧恨而死。 
当时秦国治下野兽食人,苻生杀人,群臣有强谏的,苻生回答说:“野兽饿了吃了,吃饱就停止了。现在我杀人不过数千,算不上什么刑罚峻虐。大街上行人比肩,也不能说人少吗。” 
去阿房游幸,见道上有兄妹偕行,这位暴君又强逼二人乱伦。不从,苻生大怒,把兄妹一同杀掉。 
在咸阳故城大宴群臣,见有稍稍迟到的,苻生立即下令全都拖下斩首。 
苻生好酒,连月昏醉。平时问起身边侍从,左右有的说:“陛下圣明,太平天子。”苻生生气:“谄媚讨好我!”拖下殿去砍头;左右又有上言:“陛下刑罚稍稍过份一些。”苻生又怒:“竟敢诽谤诋毁我!”拖下去又杀头。 
身边的妻妾小有不如意,只要形于颜色,苻生就马上杀掉抛入渭河之中喂鱼。他又喜好把牛羊驴马活活剥皮,三五十为一群,笑看这些刚被剥皮的动物在殿中哀嚎奔走;又喜欢把死囚的面皮剥掉,让他们载歌载舞,让大臣聚集“欣赏”,以为嬉乐。 
由于苻生自己是个“独眼龙”,忌讳尤多,臣下上书言事和讲话不能涉及“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等字词,不小心犯之而死者不可胜数。苻生天性好杀,动不动就把左右属下锯颈、刳心、截肢、腰斩。 
苻氏王族苻黄眉立有大功,羌酋豪杰姚襄即是败死于这位爷手中。苻生根本不加旌赏,常常在大庭广坐之下污辱他。苻黄眉又气又恼,想杀了苻生自立。事发之后,不仅全家被杀,有一点亲戚关系的苻姓亲族也株连诛死一大堆,使得人心惶惶,朝不保夕。 
苻生即位之初,曾梦见大鱼吃蒲叶。而后,都城长安又传有童谣:“东海大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何所洛门东。”苻生想来想去,认为梦中之兆和童谣所指肯定是姓鱼的大臣——马上诛杀侍中、太师鱼遵,并其七子、十孙。 
事情发生后,苻氏皇族中有一个人心旌摇荡,再也不能安席——东海王苻坚。苻坚是苻生的堂兄,其父苻雄是苻健的弟弟,多谋略,善兵书,但不幸年青时就病死,遗下苻法、苻坚两兄弟。苻坚的东海王封号与童谣暗合,宅第又在洛门以东,看见太师鱼遵被杀得家里一个不剩,苻坚亡魂皆冒,寝食难安。 
一日,苻生饮酒至夜,对旁边的侍女说:“阿法兄弟也不能让人信任,明天我要杀了他们。”偏偏这个侍女平日受过苻法、苻坚兄弟不少好处,深夜溜出宫门报信。兄弟两个大惊,情急智生,苻法带领数百人潜入云龙门,苻坚率三百壮士鼓噪进攻,值勤的御林军都放下武器加入苻坚的队伍。 
众人攻入内宫,苻生仍旧昏醉未醒,糊里糊涂地被拖到小屋子里杀掉,时年二十三岁,在位两年。 
据《洛阳伽蓝记》中记载北魏隐士赵逸的话说,“苻生虽好勇嗜酒,亦仁而不杀。观其治典,未为凶暴。及详其史,天下之恶皆归焉。苻坚自是贤主,然贼君去位,妄书君恶,凡诸史官,皆是类也”。由此,也可以看出,苻生残暴,很大部分也有苻坚的史臣渲染的结果,苻氏政权也从来未对汉族人民有过什么类似石赵羯族那样的暴政。 www.6park.com 

姿貌瑰伟幼不凡——苻坚的帝王之路 
苻坚,字永固,生下来后背就有红色纹理,隐约看上去是“草付臣又土王咸阳”八字。苻坚从小就聪颖不凡,目有紫光,苻洪非常喜欢这个孙子,称他为“坚头”。七岁左右,苻坚侍候于爷爷苻洪左右,举止中礼,很得爷爷欢心。八岁时,苻坚主动向爷爷要求请家庭教师,教习自己儒学,高兴得苻洪连声赞道:“我们这个家族世生边陲,只知道喝酒吃肉,谁料到你这么小就知道求学呵?”。 
苻健入关后,封这个侄儿为龙骧将军,跟随大军转战南北。苻坚常身先士卒,部下惮服。加之他博学多才,胸存大志,广结英豪,周围有王猛、吕婆楼、强汪、梁平老一帮谋臣猛将,故而能一举而发,诛驱除昏主苻生,登上龙座。 
当上皇帝之后,苻坚有一次在登龙门上眺望,大发感叹道:“美哉山河之固!”,其臣下权翼谏劝道:“山河之固不足恃,仁德的君主应该效法古代仁君,怀远以德,统治之道在德不在险。”苻坚大悦,言听计从,开山泽之礼以让民,金玉宝物赐与战士,偃甲息兵,休养生息。 
为了抵制氐族贵族豪强,他以汉臣王猛为京兆尹,主持朝政。 
眼见汉人执掌枢要,氐人豪贵又气又恼。对苻家立有大功的氐豪樊世酸不拉叽地对王猛说:“吾辈耕之,你竟吃现成的粮食!”王猛也针锋相对,回答说:“君不但为我耕之,又将为我炊之!”怒极之下樊世当众污辱王猛说:“我一定把你脑袋砍下悬于长安城门,否则我就不要活在世上!”。 
苻坚听后大怒,对王猛说:“杀了这个老混蛋,朝规肯定能得以整肃!”。正说话问,樊世进宫言事,苻坚也不理他,转头对王猛说:“我想让杨璧娶我女儿,杨璧这个人怎样?” 
樊世在旁勃然大怒:“杨璧是我的女婿,定婚好久了,陛下怎么能让他娶公主呢?” 
王猛趁此机会高声斥责:“陛下是天下之主,你敢和陛下争女婿,一点也没有尊卑上下!”樊世粗人,起身要打王猛,左右急忙拉扯解劝。樊世又破口大骂。 
苻坚大怒,此等臣下竟敢在自己面前动粗,马上命武士立斩樊世于马厩。 
宫内的氐族贵族纷纷护短,在苻坚面前极数王猛的不是,苻坚更气,或骂或打,朝廷之上乱成一团。 
大臣权翼乘机进言,说,“陛下您有汉高祖宏达的气度,但谩骂斥责的态度也不可取。”苻坚闻言而笑:“朕也有过错啊”。 
事情虽然平息,朝中大臣公卿特别是氐族贵族从此就极其惧怕王猛。王猛与中丞邓羌两个人齐心协力,数月之间整肃法纪,杀了贵戚强豪二十多人,其中包括苻健的妻弟强德。一时间百僚震肃,风化大行,路不拾遗。苻坚而叹:“我现在才知道天下有法可行,知道天子的尊贵威严。” 
同时,苻坚还重农抑商,减免赋税。他还每月亲临太学,鼓励士子学习儒经,数十年间众人竟以教化研习为荣,促进了汉文化的发展与传播。在此期间,虽有屠各族张罔等人的寇乱,匈奴左右贤王的叛乱,以及苻生兄弟苻柳、苻双、苻庾的皇族内乱,都很快被苻坚迅速平息。 
东晋权臣桓温讨伐前燕的慕容氏,苻坚以唇齿之义派军救护,使得桓温大败而去。此战役使前燕慕容氏得以苟延残喘。慕容暐从苻坚处要兵时曾许诺割武牢以西之地给为秦国,桓温败走之后,慕容氏又变卦不予,自食其言,苻坚大怒,自此下定了灭燕的决心,下令以王猛为主师,进攻燕国。 www.6park.com 

风云际会君臣缘——名士王猛的辅弼 
言及苻坚,就不能不言及其谋臣王猛。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今山东昌乐),自少博学,好兵书,气度雄远,平日谈不上的人理都不理,当时的浮华之士都轻笑他是个痴人。 
桓温第一次入关时,王猛披件破长袍请见,对着桓大将军一面摸索着衣服里的虱子,一面大谈世事,旁若无人。魏晋风度最重要标志之一的“扪虱而谈”就是首起于这王景略。桓温大为惊奇,在王猛临走时又送车子又送官,拜为高官督护,邀王猛与他一起南还。王猛回到华阴山请教他的老师,得到的回答是:“你怎么能和桓温并世相处呢,在北方呆着自可富贵,何必舍近求远!”王猛于是就继续留在北方。 
苻坚当东海王时,心有大志,闻知王猛的大名,便派人招来相谈。两人一见便若平生之故,异苻同契,双方都有刘备遇孔明的感受。王猛一见马上成为苻坚的主要谋臣。苻坚登位后,任王猛为中书侍郎,明法竣刑,禁勒豪强,一 时间秦国大治。苻坚任命王猛为尚书左仆射,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居中宿卫,一年之内五次高升,君臣风云际会,言听计从,荣宠莫比。 
燕国慕容暐在苻坚帮助下打退了桓温的进攻后,反悔前言,不再割地与秦国。其国内的皇族又起内讧,功臣慕容垂被逼得走投无路,带着一家子侄投奔苻坚,使得苻坚大喜过望,一面封慕言垂为高官,一面命王猛谋划进攻燕国。 
苻坚平生最大的优点是爱才容人,最致命的并最后导致他丧身失国也是这种柔仁。两晋时代人物崇尚仪容谈吐,帝王士人往往惺惺相惜,那慕容氏一家人个个倜傥不凡,容仪甚伟,苻坚每次相见都叹赏不已,赏赐巨万,并授以有实权的要权高官。王猛对此非常忧虑,劝说道:“慕容垂是燕国勋贵,此人宽仁待下,恩结士庶,燕赵之地都有奉戴他的意愿。加上他的儿子们个个明毅能干,都是人中之杰,所谓蛟龙猛兽是不可驯养之物,不如现在除掉以免后患。” 
苻坚不许,“我现在是以恩义招致英豪,如果杀了他们,后人将如何评价我啊。” 
慕容垂也确实会韬光养晦,大有昔日刘玄德之风,他充当向导,获封为伐燕的冠军将军,一同前去进攻燕国。 www.6park.com 

公元一世纪左右,今天西拉木伦河以北的蒙古草原上,聚集着众多的游牧部落,长年争战期间,渐趋统一、融合、形成强大的鲜卑种群。当时与鲜卑人语言、习俗相近的,还有乌桓(乌丸)族。公元一世纪五十年代,昔日盛极一时的匈奴分裂,南匈奴内附东汉,北匈奴西逃,今日广袤的蒙古草原就成为无主之地。于是,鲜卑人出占漠北,乌桓人出占漠南,匈奴余众十余万落也融入鲜卑,并“自号鲜卑,鲜卑由此渐盛”。 
公元二世纪中期,在鲜卑檀石槐当权时期,挖弦十万,军力大盛。其属下的主要部落同盟有三部:中部大人慕容,即慕容燕国的祖先;东部大人槐头,就是宇文部的祖先;西部大人推演,就是日后拓跋部的祖先。三世纪早期,鲜卑在轲比能统治下更加强大,并渐趋汉化。十六国政权当中,属于鲜卑枝系的有前燕、后燕、南燕(慕容氏),北燕(鲜卑化的汉人冯氏),南凉(秃发氏),西秦(乞伏氏)。 
慕容氏鲜卑由于肤色比其他鲜卑种落的人要白晳,故一直称为“白部鲜卑”。魏晋之际,慕容鲜卑已迁至辽东北地区,并长期袭扰汉人边境地区。西晋灭亡之时,慕容廆趁乱自号鲜卑大单于。公元337年,慕容廆的儿子慕容皝称燕王,并打破不可一世的后赵石虎大军,杀掉后赵八万多军士。 
大胜后赵后,慕容俊皝自信心大涨,迁都龙城(今辽宁朝阳),接连击破扶余、高句丽,并攻灭同种的宇文鲜卑,成为广阔辽西的真正主人。西晋灭亡时,已有大批中原汉人投靠慕容鲜卑,并窜掇慕容氏不要采取仇视、奴役汉人的政策,而慕容氏又假装一直以东晋为宗主国,更是吸引了中原羯族高压下逃离的不少汉人。 
公元348年,慕容皝死后,其子慕容俊继位。此时燕国已有大军近三十万,农耕发达,国力强盛。冉闵灭羯族石氏,燕国又出兵猛攻冉闵。正是由于慕容氏一直向东晋称藩,冉闵称帝,东晋才对冉闵见死不救。慕容鲜卑攻杀冉闵后,慕容俊于352年也称帝,立都蓟城(今北京),史称前燕。东晋政府缓过味儿来,为时已晚。 
当时,前燕占有今天的河北、河南、山西、山东等大片地区,黄河流域惟一能与其匹敌的只有氐族苻氏建立的前秦。公元360年,慕容俊病死,其子慕容暐继位,时年仅十一岁,朝政掌握在慕容俊的弟弟太原王慕容恪和慕容廆的弟弟上庸王慕容许手中。慕容恪是汉化极深的鲜卑贵族,忠公不贰,清贞自守,他执政的七年是前燕最为安定的年头。公元367年,慕容恪病死。临死,他推荐其弟吴王慕容垂担当大司马一职。慕容暐庸劣,慕容评猜忌,不听慕容恪遗言,转而任命慕容暐年少德轻的弟弟慕容冲为大司马。至此,前燕的气数已到尽头。 
桓温第三次北伐,吴王慕容垂大败晋军于枋头。然而,功高震主,慕容评等人日夜想诛杀慕容垂。惶急之下,慕容垂逃亡前秦苻坚处。前燕自折栋梁,灭亡的日子就一日近过一日了。当时的前燕,“政以贿成,官非才举,群下切齿,”人民负担极其沉重,而鲜卑上层却穷奢极欲。苻坚伐燕之役,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举行的。 www.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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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五年,王猛率邓羌、杨安、张蚝等十余名大将、步骑六万伐燕。苻坚亲自送别王猛,临行腹心相见,鼓励王猛一心攻伐,不必内顾。王猛为报恩顾,一路所向披靡,相继攻下壶关、晋阳等地。经过半年攻伐,最后在渭源誓师,准备与燕军决一死战。 
决战前一天晚上,秦将徐成归营误期,军法当斩。邓羌以徐成是自己的郡将,替徐成求情。王猛坚执不许。邓羌大怒,返营整军要攻杀王猛。王猛经过思考,也为邓羌的义勇打动,便说:“我是试探将军一下,您对自己的郡将尚且忠信如此,对国家肯定会更加尽力。” 
转天决战。燕军数倍于秦军。王猛激励邓羌:“今日之战,只有将军你出马才能成功。”邓羌高卧,回答道:“如果答应封我做司隶这样的官职,您就不用再担心战事。” 
王猛着急:“战胜了,我保证你能当上安定太守,万户候,司隶那样的职位我不敢答应你。”说话间帐外已经开战,邓羌仍旧睡躲在军帐中不起身。咬咬牙,王猛答应了邓羌的要求。 
于是,邓羌在军帐中大开酒坛,猛灌老酒之后,与徐成、张蚝等大将跨马运槊,飞驰入慕容评军中,冲出冲入如无人之境,夺旗斩将,杀伤甚众。一上午,秦军俘斩五万名燕军,乘胜追击,又俘斩十多万燕军。 
王猛率秦军围攻燕都邺城。苻坚闻讯大喜,以帝王之尊亲师十万骑兵御驾亲征,最终,前秦军队攻陷邺城,俘虏燕主慕容暐,太傅慕容评,查收燕国户籍帐册,接收一百五十七郡,一千五百七十九县,共计人口九百九十八万。 
伐燕成功之后,王猛又替苻坚不发一兵一卒写信说服了凉州的割据军阀张天锡,令他奉表称藩。接着,君臣合力,又攻取了梁州、益州,西南等地皆归附于秦,到王猛死前,秦已基本统一了中国北方,以天下十分来讲,秦已占其七。 
苻坚与王猛的君臣关系十分融洽,他常对太子说:“汝事王公,如事我也!”其见重程度,只有刘备与诸葛孔明那样的关系可比。 
宁康三年,五十一岁的王猛一病不起,临终时上疏,希望苻坚知道功业的来之不易,作国君应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弥留之际,苻坚亲临病榻,王猛说出了他最后的劝戒和忧虑: 
“晋国虽然局促于偏僻的吴越之地,毕竟是正朔相承,应该勤修邻国之礼,不应该随意图袭晋国。鲜卑、羌酋,是国家的仇敌,最终必为大患,应该逐渐除根他们以利社稷。” 
苻坚在王猛生前对他言听计从,惟独对这临终遗言没有听进耳内,而后前秦败亡,果真是应在这两件事上。假若天假其年,王景略多活五年,天下最终肯定为前秦一统。

苻坚作为少数民族君长,性爱打猎,有一段时间,他跨马持弓在西山追射野兽,十天半个月也不返宫,宫内的演员(伶人)王洛叩马而谏,说“大王您万一有个闪失,太后怎么办,天下怎么办?”苻坚大悟,自此不再射猎为乐。 
闲暇时间,他频频亲临太学,给太学生们出考题,留心儒学。又在长安诸州的道路旁边广植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商贩云集,百姓乐业。 
军事方面,苻坚打败晋国梁州剌史杨亮,击败蜀人张育等人的叛乱,又派兵十三万讨伐张天锡。 
张氏前凉政权,始于张轨。张轨,是汉朝中山王张耳的十七世孙,安定乌氏人(今甘肃平凉)。晋惠帝时,张轨在洛阳任官散骑常侍。见内敌将兴,便乘机到西北发展,获任凉州刺史。张轨干才,于公元305年大败鲜卑若罗拔部,俘获十万多口。洛阳沦陷后,张轨对晋廷仍忠心不贰,并在晋愍帝时派三千锐卒去保卫长安。 
张轨于314年病死,其子张寔袭位。六年之后,张寔被手下信奉邪教的阎沙等人暗杀,其弟张茂统持大政。323年,前赵皇帝刘曜统三十万大军亲击凉州,最终没有得到什么便宜,张茂只在名义上向刘曜“称藩”了事。 
324年,张茂病死,张寔之子张骏继位,称凉州牧、西平公。张骏秉政期间,前赵败亡于后赵,张骏“尽有陇西之地”,军力强盛,西域多个国家均纷纷进贡,有“汗血马、火浣布、孔雀、巨象等珍异二百余品。” 
346年,张骏病死,其子张重华继位,年仅十六岁。后赵石虎想乘人之丧攻伐,在枹罕(今甘肃临夏)大败,损失数万军士。石虎大怒之下,又命本来就遭遣戎的原东宫卫士前往凉州增援,半路爆发了梁犊等人的起义,国内连锁反应,烽火四起,石虎竟以忧死。由于此次大胜,前凉众臣推张重华为“丞相、凉王、雍秦凉”三州牧,仍奉晋朝正朔。这时,是前凉最盛时期,“南逾河、湟、东至秦、陇,西包葱岭,北暨居延。” 
353年,张重华病死,时年二十七。其子张曜灵年才十岁,继位。张重华的庶兄(其父妾生子)张祚辅政,并先与张重华生母马氏私通。老娘们一爽之后,竟下令废掉亲孙张灵曜,以后儿子、新情夫张祚为凉州之主。张祚派人掐死十岁的侄子,埋于沙坑。 
张祚“博学雄武,有政事之才”,但极其淫暴残虐。奸通马氏后,他又把张重华的妻子裴氏弄到床上,尽污弟弟的妾侍,“自阁内媵妾及骏、重华未嫁子女,无不暴乱”,连十二岁的亲侄女也不放过,肆行淫污,把张重华老弟三代女人全搞个遍(重华母马氏、重华妻裴氏、重华之幼女)。 
淫暴三年,张氏宗人张瓘自枹罕起兵,杀掉张祚,拥立张重华另一个小儿子张玄靓为凉王。张瓘兄弟不久又要篡立,被辅国将军宋混兄弟袭杀;不出窠臼,宋氏兄弟继之跋扈,张氏宗人张邕又起兵尽灭宋氏,与张重华之弟张天锡一起“辅政”。很快,张天锡又杀张邕,并于363年暗杀了十四岁的侄儿张玄靓,自为凉州之主。 
张天锡嗣位之后,荒于政事,官吏贪残,天灾人祸,接连不断。正是在此情势下,苻坚发大兵攻讨,所战皆捷。困窘之下,张天锡不得不投降,归长安后,被前秦封为归义侯,住在宏丽的大宅子里。至此,前凉自张轨起,共传九世,七十六年。由于前凉一直以晋朝为正朔,从未称帝,《晋书》中也未把前凉张氏归为“僭伪”之君传列。 
后来,苻坚淝水之战败北,随军的张天锡也“于阵归国”。这位前凉主“少有文才,流善远近”,晋廷封他为金紫光禄大夫。但朝士皆认为此人“国破身虏”,没什么人看得起他。会稽王司马道子曾问他凉州地方有何物产,张天锡回答:“桑葚甜甘,鸱鸮革响,乳酪养性,人无妒心。”不卑不抗,很是得体。后来,张天锡越来越潦倒,司马道子的儿子司马元显常把他召至宴会上当笑料用,一大家子常常穷得整天揭不开锅。桓玄篡位时,“欲招怀四远”,拜张天锡为凉州刺史。没过几天,张天锡就是病死于家中。作为前凉国主,他的下场还不算太差。 www.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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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前凉后,大英雄苻坚又派兵十万讨伐代王涉翼健,兵势威猛,代王最后被儿子出卖。代国灭亡。 
苻坚对亡国君臣从来不杀,反而在长安待以豪宅大宦。但是,他最恨不忠不义之人,马上下令把不孝不仁执父求降的代国王子拓跋蹇君车裂。他还亲自教习归附的部落首领以儒教礼义。 
西城各国闻听苻坚威德,朝贡不断,一时间大宛的千里马等西域珍异五百余种物品充塞秦国宫库。 
太元四年,苻坚军队又攻陷晋朝襄阳,俘获中郎将朱序。押送长安后,朱序被苻坚封为度支尚书。在此期间,苻坚的堂兄弟苻洛造反,兴师动众,最后苻洛与其大将被俘入国都,苻坚都没有予以杀害,只是易地让他们当官而已。 
平定诸国,疆域大阔。秦国国力日强,苻坚也免不了示人以侈,在宫内悬以珍珠做的幕帘,宫宇车乘,器物服御都以奇宝装饰。尚书郎裴元略进谏,以秦始皇穷奢极欲最后亡国的史实为例,劝说苻坚贱金玉,珍谷帛,爱惜民力。苻坚大悦,马上下令撤去珠帘,封裴元略为谏议大夫。 
苻坚治下国土广大,就想仿效周朝那样分封诸侯,于是他分苻姓皇族支姓以及亲近贵族三千户分镇四方。离别之日,皇族亲人们悲号哀恸,酸感行人,当时的有识之人都私下认为这是丧乱流离的兆象。而在首都长安,苻坚安插了数万户灭燕灭代俘虏的鲜卑以及羌人,都处以要官大宅,确实是以用人不疑的君王大度善待他们。苻坚的臣子赵整有一次侍宴,鼓琴而歌:“阿得脂,阿得脂,远徒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苻坚听出其中谏劝语意,笑而不纳。 www.6park.com 


英雄末路淝水边——最不可思议的败绩 
大英雄苻坚经过二十多年苦心经营,国富民强,基本统一了中国北方,只有偏安一隅的东晋尚未征服。攻克晋阳俘获朱序后,他自己认为统一天下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于是他大会群臣,说出自己伐灭晋朝的想法,接着,他又让众大臣各抒己见。 
出乎意料,除秘书监朱彤以外,大臣们都反对伐晋,认为晋朝君臣和睦,上下同心,又有长江之险,不可轻易攻打。 
苻坚自己也有道理,言之凿凿:“从前夫差威陵上国,勾践能一举成擒;孙皓承三代之业,司马军队一到,君臣受俘。晋朝即使有长江之险,有如虚设。以我九十七万兵力,投鞭于长江,足可以断流!”群臣听毕,意见无法统一,仍众说纷纭。 
苻坚挥出群臣,留下亲弟弟苻融商议决断。苻融流泪劝苻坚,以为伐晋有三不可:第一,天象不利,吴越之地有福象(古人非常迷信“天命”);第二,晋国国君是明君,臣下又有谢安、桓冲这样的江表伟才;第三,国家连年数战,兵疲将倦,有畏战之心。最后,苻融把王猛临终遗言又复述了一遍,顿首泣诉:“伐晋必无功而返,而且陛下您宠信鲜卑、羌、羯等各族人等,他们遍布国都附近,手中有兵有权,而我们皇族贵戚却都在远方偏僻地方守边,现在倾国而去伐晋,一旦出事,后悔根本来不及!” 
此后,苻坚的大臣权翼、受苻坚的宠爱少子苻诜以及国师道安等数十人面谏上书,苻坚均不听。只有先前投降的燕国勋贵慕容垂大力支持苻坚,发兵前他们自己与子侄辈都做好了趁乱复国的各方面准备。慕容垂的说话很动听:“陛下英明威武,而司马昌明(东晋孝武帝)敢依一隅之地,拒承王命,如果不加以征伐,怎显大秦威德。往昔孙氏跨据江东,最终为晋朝吞并,是天意气运使然。为臣我听说,小不敌大,弱不御强,况且大秦上应符命,以陛下强兵百万,能将如林,神谋独断,怎能把僭伪之朝的贼虏留为子孙后代之忧呢。陛下应天机独断,不须广访群臣,以免耽误建立不世之功的机会。” 
苻坚闻言大喜,“与吾定天下者,惟卿一人耳!” www.6park.com 

淝水之战之前,前秦虽盛极一时,只是表面的荣光,其内部隐藏着无数民族矛盾——河北、辽东以及河南以北,遍是慕容鲜卑余部;山西、陕西北部,都是山胡(匈奴支系)盘据;关陇一带,羌人与卢水胡比比皆是;赵魏一带,丁零四布;山西东北和内蒙一带,拓跋鲜卑自成一系。至于广大的中原地区,汉族更是多数民族。相比之下,氐族人数稀少,将近十五万户氐族的雄武之士又被派往四处以充军事殖民之用。如此勉强粘和的政治军事集团,其内部结构其实非常脆弱。 
前秦在攻陷襄阳俘虏朱序之后,又集中六万步骑进攻三阿(今江苏宝应),致使建康君臣大为震动。当时,谢安主持朝政,忙派其弟、征虏将军谢石统水兵屯聚涂中(今安徽滁县),又派侄子谢玄从广陵急赴三阿,击退秦军。后来,双方互有胜负,呈胶着状态。 
晋将桓冲时任荆州刺史,于381年末在竟陵(今湖北潜江)派其侄桓石虔击败前秦军,斩首近万,活捉一万多。383年六月,桓冲本人又亲率十万晋军,进攻襄阳,并取得一定的胜利。苻坚大怒之下,派儿子苻睿和慕容垂率步骑五万救襄阳,数路俱进。慕容垂善用疑兵,连夜命军人每人持十个火把,遍挂树枝之上,“光照十数里中”。桓冲以为秦兵无数,畏惧而还,退保上明(今湖北松滋)。 
谢安在桓温死后,深知中央政府应保持有一只可以直接指挥的“嫡系”部队,便以“土断”为手段,在北来侨民中征募了大批强壮年青男性,号为“北府兵”,由谢玄负责训练。虽然“北府兵”不过十万人左右,但皆是失土怀恨的北方流民子孙和因难忍少数民族政权高压冒死逃至江东的汉人,这些人斗志昂然,战不惜死。 www.6park.com 


苻坚下书令各州十丁遣一兵,征用公私马品,发步骑二十五万为先锋,由慕容垂统帅,他自己率戎卒六十多万,骑兵二十七万,前后千里,旗鼓相望。发兵同时,苻坚已把晋国皇帝预封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并在长安修建了精美的大宅院以准备安置诸人。 
大儒王夫之对帝王亲征有过如下看法:“苻坚不自将以犯晋,则不大溃以启鲜卑之速叛;窦建德不自将以救洛,则不被擒而两败以俱亡;完颜亮不自将以窥江,则不挫于采石,而国内立君以行弑;佛狸(拓跋焘)之威,折于盱眙;石重贵之身,擒于契丹;。。。。。。”此外,隋朝炀帝也是亲征最终亡国,英明神武如唐太宗,征辽也是无功而返,还有明英宗的土木堡之役,被蒙古生擒,差点亡国。御驾亲征的成功例子只有明朝的明成祖朱棣和清朝征葛尔丹的康熙大帝。即使是澶渊之盟名义上获取主动的宋真宗,也对寇准把自己推到兵临城下的危殆境地耿耿于怀,后来贬之外放。所以,帝王亲征,如此轻动确实最易招致危亡,而此危亡之始,最早起自苻坚。 www.6park.com 

东晋朝廷听闻苻坚倾国而来,也忙调谢石为征讨大都督,以谢玄为前锋都督,加上谢琰(谢安之子)、桓伊等将领的辖下兵马,共八万余人,倾力抗御前秦的来侵。因此,“北府兵”就成为东晋一方的战斗主力。 
战争初期,前秦一方进展极其顺利。苻融等人一举攻陷东晋坚城寿春,俘虏了东晋平虏将军徐元喜、安丰太守王先;慕容垂攻陷郧城,杀晋将王太兵。秦将梁成也率五万劲卒,屯于洛涧,数败晋军。 
晋廷闻报,忙派谢石、谢玄、谢琰、桓伊等人提军而来,相继赴前线抵拒秦兵。由于忌惮梁成兵盛,在离洛涧二十五万里处,晋军皆停留观望,不敢前进。 
东晋龙骧将军胡彬先是坚守硖石,很快粮尽兵瘦,只能天天假装运沙当粮来欺骗秦军自己还有吃食。私下里,胡彬派人送信于谢石等晋将,声称贼盛粮尽,并且表示自己恐怕没命再向朝廷复命了。送信人突围之后,没走多远,为苻融军队俘虏。苻融大喜,派飞骑驰告苻坚,表示“贼少易俘,但惧其逃逸,宜速进众军,一战而胜。” 
苻军阅信大悦,他害怕晋军主力不战先遁,就马上舍其大军于项城,自己只率八千轻骑倍道而行,直奔寿春。所有这一切,晋军方面一无所知。 
但是,祸兮福兮,人算不如天算。东晋龙骧将军刘牢之忽现神勇,亲率五千劲兵,乘夜进袭秦将梁成大营,斩杀梁成等十名秦国大将,杀秦兵一万五千多人。 
谢石等人一见梁成已败,也立刻胆气增倍,水陆继进,迎敌而来。 www.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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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与苻融两人登城,见晋国部阵齐整,将士精锐,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木都象人的形状(其实是晋朝会稽王司马道子害怕秦国,临时抱佛脚求拜钟山之神时用草及纸板扎成的人形木偶和仪仗鼓吹留在树木之间),苻坚开始心虚,转头对苻融说:“这些也是劲敌啊,怎能说他们人少呢。” 
为了打心理战,他又派先前俘虏的晋将朱序前往晋营游说谢石等人投降。也真是天不佑秦,这朱序一过去就把苻坚军内的虚实全都告诉给谢石:“应该马上和秦军先头到达部队决战,如果挫其前锋,肯定可以成功。真的等秦国百万大军陆续到来,晋军根本就不是对方的敌手。” 
当时秦将张蚝正在淝南大败谢石军,谢玄、谢琰将兵数万在淝水一侧接应,张蚝也不敢追,在淝水另一端列阵。 
晋将谢石派使臣去通告苻融:“您大军深入,置阵临水,是持久之计。希望您稍稍后退一下,空出双方战士格杀战斗的空地,我与您立马观赏,不亦乐乎!” 
苻融并非宋襄公那样食古不化的君王,此人也是能文能武的人中之龙,他本意也想乘晋军半渡入河之际引兵直击,在得到苻坚首肯后,他指挥军队往后移。 
谁知这一却阵,朱序大叫“秦军败了!”秦军中的鲜卑、羌、羯等各族兵丁各怀鬼胎,转头就跑,再往后的军队根本就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看见黑黑压压一帮溃兵洪水般压来,也扔下兵杖转身就逃。 
苻融策马想阻止逃军,马倒被杀。秦军溃败涂地,晋军乘胜而前,苻坚自己也被流箭射中,单骑逃遁至淮北,风声鹤鸣,草木皆兵,秦军仓惶逃奔不止。晋军乘胜逐北,收复寿阳,并俘虏了前秦的淮南太守。 
拨开历史的迷雾,淝水之战可能也算不上特别以少胜多的战例。苻融三十万军队西至郧城、东至洛涧五百里驻守,沿途还拨出几十万军队分别驻守要冲,九十万军队实际当时在淝水的估计也就十多万(秦军战线之长,前军已到阵前,中间都是队伍,最后的部队还刚刚从长安出发),反观晋军,本来就有八万精兵严阵以待,加之后来新加入的兵力,总共也有十万左右,加之以逸待劳,内部团结,特别是西晋灭亡后汉族士庶对北朝政权残杀屠戮的畏惧心理,都化为抵抗的同仇敌忾之意,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天时地利和加上走大运的偶然因素,终使大英雄苻坚的一统天下的宏愿成为泡影! 
让人百思不解的是,东晋宰相谢安因此战一举成名,无数诗词歌赋颂扬他,史书上却不见什么他排兵布阵的计策,只记得胜利消息送到后,谢太傅对下围棋的客人说了句“小儿辈遂破贼”,神情淡定,只是在进屋时内心狂喜而脚步过重,拆断了木屐的后跟。依愚所见,淝水之战东晋战胜的偶然性也很大,大运撞上了,取得莫名其妙的胜利,如果失败,谢安估计和“信口雌黄”的西晋宰相王衍一样,也会名士潇洒,国亡而不色变的。

淝水战后,前秦元气大伤,先前被征服的鲜卑、羌等部族酋豪纷纷举兵反叛,建立割据政权。慕容家族先是慕容垂逃回前燕故地,慕容宗族的子弟跃马披甲,遍地狼烟;羌族的姚苌等人也重新崛起;丁零、乌丸相续起叛。北方重新四分五裂。 
苻坚困守长安,看见前燕贵族背信弃义,把慕容暐叫到面前大骂:“你们家族兄弟子侄布列上将,当时虽称是灭国,其实我待你们象归家一样。现在慕容垂、慕容冲、慕容泓各个称兵,你们家族真是人面兽心,枉亏我以国士待你们。”虽然如此,苻坚看见在自己面前涕泣阵诉装孙子的慕容暐等仍不忍诛杀。 
长安城外,慕容暐之弟慕容冲率军歼灭秦军数万,占据阿房城,步步逼近。慕容冲是个阴狠凶戾的小白脸,十二岁时前燕国亡,曾与十四岁的姐姐清河公主一道为苻坚纳入后宫,作为娈童伺侍苻坚,姐弟专宠,旁人莫进。最后还是王猛切谏,把这个小白脸放出外任做大州刺史。 
鲜卑大军进攻长安城,苻坚凭城观看,心里慨叹敌人之强,派人送一锦袍于慕容冲,想打动对方念忆从前床第之情。慕容冲答道:“孤家现在以天下为任,怎能看这一袍小惠。如果你束手来降,我们慕容家对待你也不会比你从前待我们家差。”苻坚气得几乎吐血,大叫:“后悔不用王景略和阳平公(苻融)之言,使白虏敢猖狂如此!”(鲜卑族人皮肤白皙,故苻坚呼之为白虏) 
长安城内,犹有鲜卑数千人在大宅子里住着,慕容暐时刻不闲,秘密招集族人准备埋伏人马袭杀苻坚,其间消息泄露,苻坚大惊,这才诛杀慕容暐父子及其宗族,城中鲜卑不论少长及妇女全被杀光。自此之后,灭人国者如果不忍心对亡国家族下绝杀令,劝谏者往往以苻坚为“柔仁邀名”的首例,致使后代亡国之皇族罕有保全者。 
慕容冲在长安城外围成日久,城中乏粮,以至于出现人吃人的惨剧。苻坚倾最后家底设宴款待群臣,打仗的将军也分不到几片肉吃,塞进嘴里不敢咽下,回到家“吐肉以饴妻子”。数月之间,烟尘四起,百姓死亡无数。慕容冲率众登长安城,苻坚全身甲胄,亲自督战,飞矢满身,血流遍体。最后,苻坚听信谶言“帝出五将久长得”的鬼话,从长安出奔,只留太子苻宏守城。慕容冲纵兵大掠长安,死者不可胜计。 
苻坚逃到五将山(今陕西岐山县),羌族首领姚苌派兵包围了他,秦兵溃奔,身边只剩下十余个侍卫。苻坚此时帝王之度不改,坐而待之,召厨师进食。 
姚苌大将吴忠驰马赶到,把苻坚捆起来送到新平,继而姚苌又派人向苻坚索要传国玉玺。苻坚大骂:“国玺已送晋朝,怎能送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叛贼!”姚苌又让苻坚把帝位禅让给他,苻坚又骂:“禅代是圣贤之间的事。姚苌什么东西,敢自比古代圣人!” 
姚苌羞愤,派人把苻坚缢死在新平佛寺,时年四十八岁。其子苻诜、两女苻锦、苻宝以及夫人张氏等人皆自杀。(最奇怪的是,淝水之战东晋一方幕后“总指挥”谢安也于同月病死,一南一北两个大人物同时离开历史舞台,真是一种意味深长的“巧合”。) 
历史学家陈登原认为苻坚有四大善事:文学优良,内政修明,大度容人,武功赫赫。历观中国古代君王,真正能做到这四点的寥寥无几。苻坚与王猛君臣相得,明锐果决,想得到的一定要成功,豪俊不凡,但可惜的是矜大好功,不知休息民生,怀妇人之仁,在内有慕容垂等未除之时又大举伐晋,一跌而失天下,成为后世讥讽攻击的目标。 
宋代大儒王安石有自以为盖棺论定的评价:“苻坚好功,而不能忍,智大而不见机。(王)猛知其不能除(慕容)垂,故劝以勿伐晋耳。不然,以(苻)坚之强,而欲取晋,夫又何难之有!” 
然而《资治通鉴》的编纂者司马光有他独到的见解: 
(苻)坚之所以亡,由骤胜而骄故也。魏文侯问李克:吴(国)之所以亡,对曰:“数战数胜”。文侯曰:“数战数胜,国之福也,何故亡?”对曰:“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秦王(苻)坚似之矣! www.6park.com 


帝国分崩如沙散――前秦的黑色休止符 
苻坚死于新平佛寺后,留守长安的太子苻宏也守不住长安,率数骑突围而出,一路辗转,最后竟向东晋投降。 
一直镇守邺城的苻坚庶长子苻丕受到鲜卑慕容垂二十多万兵围攻,情急之下,也向晋将谢玄求救。谢玄派大将刘牢之将兵二万,带粮草来救。鲜卑个个能战,东晋政府又无意中原,刘牢之不久就受命率晋兵回撤江东,苻丕只得苍惶逃往晋阳(今山西太原)。闻知苻坚已死、苻宏已降晋的消息,苻丕索性在晋阳称帝。 
苻丕,字永叔,“少而聪慧好学,博综经史”,曾就学于老将邓羌,研习兵法。此人文武全才,志在兴复,便留大将王腾守晋阳,自率大军四万进取平阳(今山西临汾)。当时,关中鲜卑族人由慕容永带领,要经河东回河北,起先他们不愿和苻丕开打,只求借路。苻丕不从,派属下大军进攻,反而被急困思归的鲜卑人打得大败。真是天不佑秦,运去金成铁,苻丕手下只剩三千人,南奔东垣(今河南新安),又想趁机袭击东晋的城池。东晋的扬威将军正想找个软柿子捏捏邀功,闻讯于半路邀击这些败亡的氐军,于战中斩杀苻丕,并俘其太子苻宁等人,执送建康。“朝廷赦而不诛,归之于苻宏。” 
苻丕败死,众氐推苻坚族孙苻登为主,从枹罕起兵,与姚苌等人展开激烈争战。 
苻登为人善战,特别愤恨杀掉苻坚大帝的羌人。当时天下大乱,交战各方都缺军粮。苻登每次攻打羌军,都把羌人尸体称为“熟食”,激励手下战士说,“汝等朝战,暮便饱肉,何患于饥!”氐军听从,每战必大嚼羌军死人肉,“欢健能斗。”姚苌闻讯,忙招回与苻登相持的弟弟姚硕德,说:“你不走,必为苻登所食尽!”姚硕德吓得逃回姚苌大营。 
苻登于晋孝武帝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称帝后,便立苻坚神主于军中,车建黄旗,羽葆青盖,以精甲武士三百人护卫,每次战斗前都预先向苻坚神主致礼。苻登深念苻坚大帝之“酷冤”,次次在敬告神主时皆慷慨流涕,手下将士莫不感奋,都在铠甲上刻“死休”二字,示以必死之心。“每战以长槊利刃为方圆大阵,知有厚薄,从中分配,故人自为战,所向无前。” 
一路进战顺利,苻登至胡空堡时,已有十余万氐、汉等族人民归附。氐、羌相战,日久无食,苻登军食人肉不够,只能采桑葚为食。苻登求战心切,率铁骑万余在姚苌大营环驰,“四面大哭,哀声动人。”姚苌闻而恶之,就下令三军回哭。如此一幕,实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最有趣的一幕:氐军因激愤而万口同哭,羌军因恐惧而万口齐嚎。此情此景,世莫有二。 
姚苌屡败,认定苻坚有神验,也在自己的军中刻木像以为苻坚大帝神主,并亲自祷告说:“往年新平之祸(指苻坚被缢杀),非我姚苌之罪。为臣我的兄长姚襄从前在陕北被陛下与苻黄眉击杀,是他谕示我杀陛下报仇,非臣之罪。苻登乃陛下疏宗,尚欲复仇,为臣我为亲兄雪耻,合情合理。陛下过世为神,怎能借苻登之手而报复为臣,现立陛下神像于此,愿您听臣至诚,勿计臣过。”絮絮叨叨,没有任何情理逻辑而言。 
苻登挥师进攻,升木楼指向姚苌大喝:“自古及今,安有杀君而反立神像请福之人,你别再妄想了!”接着,苻登又放声高呼:“杀君贼姚苌出来,我与你单挑独斗!” 
姚苌“惮而不应。”自立苻坚神像以来,羌军仍旧每战不利,军中夜夜惊恐,见无效验,姚苌命人击鼓数遍,砍掉苻坚神像之首,掷送于苻登军阵之中。 
苻登连战连捷,俘斩数万羌军。但麻痹之下,忽遭姚苌夜袭,苻登妻子毛氏、二子以及大将数十人被杀,损失百姓五万余口。不久,苻登又数败于鸯泉堡、新罗堡等地。马头愿、安定二战、苻登又败。 
虽然数战数胜,一直迷信神怪的“杀君贼”姚苌却夜中数梦苻坚索命,神思恍惚,至于病危。苻登闻讯,拜礼苻坚神主,希望大帝亡灵保佑成功。知悉姚苌扎营安定,苻登率军疾趋。姚苌病势稍缓,又亲自安排进兵术略,派羌将夜间主动袭扰苻登营垒。苻登畏惧退兵。姚苌又亲率大军一直蹑追苻登军三十多里地。平明时分,军士向苻登报告:“贼诸营已空,不知所向。” 
苻登大惊,感叹道:“何物老羌,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谓其将死,忽然复来!朕与此羌同世,何其不幸!”于是,苻登收兵众还退雍州。 
不久,苻登委任的右丞相窦冲叛乱,自称秦王。苻登率兵进攻,窦冲向姚苌求援,苻登又损失一路兵马。 
姚苌病死,其子姚兴袭位。苻登闻姚苌死讯,大喜,说:“姚兴小儿,吾将折杖以笞之。”于是,他率全部氐军,向关中挺进。苻登攻屠各姚奴堡、帛蒲堡后,后秦的新君姚兴率军逆击氐军。 
苻登见后秦军势众,往废桥撤退。不料,姚兴手下大将尹纬已经据桥而待。氐军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奔跑行军一口水也喝不上,竟渴死三分之一人马。绝望之际,苻登挥军与尹纬交战,大败。夜间军溃,苻登单骑奔亡雍州。 
留守胡空堡的苻登之子苻崇与苻登之弟苻雍,听闻苻登战败消息,竟然置最后的老巢于不顾,出奔而逃,致使余众迸散,不可复制。苻登还至胡空堡,无所投靠,只得逃往平凉,在马毛山中(今宁夏固原)收集余众,同时以儿子苻宗为人质,向陇西鲜卑头人乞伏乾归求救兵。乞伏乾归派二万军马来援。苻登拼死一博,与前来追击的姚兴决战于山南。时兮命兮,不佑英雄,又军接战,苻登大败被杀,时年五十二。其诸子不久皆被杀。 
至此,前秦自苻健于穆帝永和七年(公元351年)称帝,至孝武帝太元十九年(公元394年)苻登被杀,共五世,四十四年。 
前秦淝水大败,败后,东晋诸将势如破竹,接连收复襄阳、益州、梁州等地。同时,谢玄也率大军北伐,连克彭城、鄄城、青州、邺城,迫使慕容垂逃往中山(今河北定县)以避晋军兵锋。但好景不长,东晋朝廷并无恢复中原的决心,不久就把刘牢之等人撤回江东。河北、关中地区不能恢复,河南之地也很快不保。淝水大胜后,不到十年之间,黄河以南的战略要地接连失守,南燕(鲜卑慕容德)竟最后在青州(今山东东部)建起南燕王朝,可说是对东晋一个绝大的讽刺。 
出于万死逃出生天的北方汉族人民,在由北而南的逃亡途中,不仅没有受到朝廷“子弟兵”的欢迎,反而有不少被晋军当作“生口”抄掠,卖到江南各地的士家大族庄园中当奴仆。如此官军,又怎能真正博取中原汉族士庶的真心拥戴呢。 
因此,淝水一战之后,北中国再堕分裂,后燕、西燕、南燕、北燕、大夏、西秦、南凉、后凉、西凉、北凉、等等,你方唱罢我登场,长期混战,互相征伐不已,兵马多年,血雨不停,一直待到北魏王朝的崛起,才最终使混乱局面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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